溺愛(作者:川瀾)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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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回頭去看薄時予,沒想到正撞上他寒如幽井的黑瞳,跟平常熟悉的溫雅大相徑庭,只是擋在鏡片后,被消磨掉幾分戾氣,一時分不清是不是錯覺。 女生考上薄時予的研究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心驚rou跳,薄時予很淡地彎了彎嘴角,再一次說:“你先出去?!?/br> 女生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被驅逐的人居然是自己,面紅耳赤地急忙往外走,路過沈禾檸旁邊時,皺眉盯了她一眼。 門被掩上,只剩下兩個人。 辦公室是醫大統一的裝修和規格,但沈禾檸輕易就從里面分辨出屬于薄時予的氣息和痕跡。 他是確實存在的,活生生在她面前,到這一刻,她才有了一點真實感。 薄時予似乎怕她看不清他的身體狀況,轉動輪椅,離開桌子的范圍,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看著她,眸色沉沉問:“臨床醫學一班,宋璃?” 這道聲線近在咫尺地響起,每個音調的起伏都在戳刺沈禾檸的心,她眨了眨酸脹的眼睛,一張口才知道嗓子完全啞了:“……隔壁舞蹈學院古典舞一年級二班,沈禾檸?!?/br> 薄時予“嗯”了聲:“三千字檢查,寫了多少?!?/br> 沈禾檸面對他的陌生和冷淡,隨時要忍不住淚意,她胡亂翻開包,在隨身帶的筆記本上用力扯下幾張紙,筆尖亂劃,偌大的字寫——“薄時予騙子”。 后面再跟個“x3000”。 寫完把紙揉了拼命丟給他,帶著哭腔說:“五倍字數,給你!” 丟完了反而更想哭,她攥著指尖,嘴唇咬到充血,終于肯叫他:“時予哥?!?/br> 女孩子發顫的嗓音像落水小動物輕弱的哀鳴,酥甜脆弱,攪得人心浮氣躁。 薄時予握著輪椅扶手的五指微微收緊,很快又放開,被壓到蒼白的指腹涌上一層血紅,他不急不緩反問她:“不是應該叫小叔叔嗎?!?/br> 沈禾檸怔住。 從小到大,她一直叫他時予哥,著迷似的喜歡這三個字,有事沒事也要喊一喊。 到她十五歲那年春天,薄時予學校里有一場校慶活動,她趁著周末一個人背上小包,坐六七個小時的車去看他。 薄時予帶她逛遍周圍,特色小吃塞了滿懷,逢人就驕傲介紹她是他meimei。 那是第一次,她親身感受到薄時予在同齡人中是什么樣的存在,她懼怕那些熱切覬覦的目光,排斥從前奉為珍寶的“meimei”的頭銜,從別人口中聽到他計劃要出國的消息,滿心都是將要失去的恐懼。 校慶結束的前一天,她跟薄時予在校外奶茶館,午后人少,陽光溫煦,四下安靜里,他伏在桌上睡著,她心跳如雷,壯著膽子湊過去輕輕抱住他,依戀地蹭他手臂。 然而再抬起頭時,薄時予的母親就站在玻璃窗外,冷銳逼視她,猶如面對不能啟齒的污穢。 薄母說不放心她安全才跟過來,順理成章地把她帶回家。 離開薄時予的視線范圍后,薄母把她手臂掐到紫紅,歇斯底里罵了太多羞辱的話,勒令她從此以后不準再叫哥,按著世交里十五六歲少年的輩分,改口叫他叔叔。 “小小年紀,心思這么齷齪,你別去他面前訴苦賣慘,要是被他知道一點家里的事,我就把你這些下作心思都給他看看!” 那些純摯的暗戀朦朧青澀,是少女秘密角落里最無助的嫩芽,被劈頭蓋臉澆灌上泥漿,肆意踐踏。 她害怕,怕在薄時予臉上看到失望厭惡。 于是在下一次見面時,那個端午節的雨夜,他撐傘回來,習慣性朝她打開懷抱,她只是站在幾米之外,后退了小半步,輕聲叫他:“小叔叔?!?/br> 那晚薄時予沒進家門,站在雨里看了她許久,最后只說了聲“好”,轉身上車離開。 沈禾檸沒想到,那是她跟他最后一次相見,隔著一場瓢潑大雨,她從始至終都沒能看清他的神情。 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他疏遠坐在輪椅上,讓她像當時一樣叫他小叔叔。 沈禾檸不想忍了,站在原地安靜地掉眼淚,她長發有些亂,細白手背擋著嘴唇,鼻尖紅透,桃花形的雙眼里開了閘一樣涌滿波光,濕漉的睫毛稍一顫動,水滴就不停往下墜。 死寂幾秒后,她聽到薄時予低嘆,朝她抬起手:“過來?!?/br> 沈禾檸馬上把包一扔跑向他。 還不滿二十的小姑娘,身骨纖細,腰不足一握,靈巧的幼貓一樣撲到他身上,三兩下就踢掉鞋擠進他懷里,雙臂環住他脖頸,把淚蹭上他過分冰冷的皮膚。 剛貼了兩下,男人的手就扣上她后頸,修長指骨安撫似的輕輕捏著,隨后不容拒絕地向外提起。 沈禾檸被他鉗制著,被迫離開他懷抱,直勾勾和他對望。 兩個人不過相隔一只手掌的距離,彼此的呼吸互相侵吞糾纏。 她抽噎著帶顫,身上有一點鈴蘭的暖香,他平靜無波,單手制服著她,低頭淡淡審視。 “誰教你這么沒大沒小的,”他在她耳邊,語氣堪稱溫柔地問,“是不是欠收拾?!?/br> 第3章 3. 我們家檸檸 一把輪椅的空間實在有限,薄時予離得很近,說話時胸腔的震動牽扯著沈禾檸心跳。 她后頸被捏得發燙,脊背一陣陣竄著只有自己知道的麻癢,手忙腳亂扒拉長發擋住充血的耳垂,差點沖口而出問他要怎么收拾,但話還沒說出來,就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姿勢。 雙手撐在他肩上,發梢跟那條眼鏡鏈糾纏在一起,腰只是虛虛撐著,全靠兩邊膝蓋壓著他的雙腿借力,輪椅都被她沖撞得往后滑動了一小截,而他的腿…… 沈禾檸心一墜,臉色有些白了,趕緊放開手從他身上下來,動作太急,頭發鉤住也不自知,被拽掉了幾根攪在鏈子里。 她眼窩還是溢滿水的,一邊抽氣一邊死死盯緊他腿,恨不得穿透那層黑色西裝褲看清里面的情形。 明明外觀還是過去那樣筆直勻長,除了略微偏瘦一點,根本沒什么差別,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嘴里的“殘疾”。 沈禾檸不能相信,薄時予已經看透她在想什么,手指不在意地拂了下被她壓出來的褶皺。 怕他直接講出太驚人的話,沈禾檸眼簾微微發抖,搶著問:“是生病了嗎?恢復期沒力氣才坐輪椅的是不是?” 她凝視著薄時予的唇形,在那個“不”快要發音的時候,又急忙改口:“或者就是意外受傷了,要等幾個月才能正常走路?” “走不了了,”薄時予鏡片后的雙眼深得無底,毫無人情味的,像談論別人的事一樣緩聲說,“車禍,右腿廢了,以后應該都需要坐輪椅,偶爾也能拄拐杖,畢竟還有一條能用?!?/br> 沈禾檸迷茫望著他,想從他神色里找出一絲以前的逗弄,然而什么都沒有,那個人像身處在一團再也看不透的濃霧里,一切都被嚴絲合縫地冰封和隱匿起來,看似平和,實際拒人于千里。 “什么時候的事?!”她問得激烈。 “去年?!北r予答得清淡。 “在哪!” “德國?!?/br> 沈禾檸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 但太多感情轟炸下來,她顧不上去追究細節:“所以你去年車禍,受了這么重的傷回國,又來醫大任教,一年……可能不止一年,將近兩年的時間,你完全沒想過告訴我?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見你了,你準備什么時候才把我記起來?” 她的質問并不咄咄逼人,反而語速很慢,字字攪著彌天的委屈,眼睛不肯眨動,就那么一瞬不錯地迎著他。 哭起來也是少女極動人的甜稚和純美,安安靜靜,水珠順著瓷白的腮邊往下滾,一顆顆掉在腳背或是地面上。 她從他身上下來,連鞋都還沒穿。 沈禾檸本以為能等到薄時予一句解釋,哪怕就幾個字敷衍,然而他只是略略瞥了眼她光裸的腳:“把鞋穿上?!?/br> 這比一拳打空還要難受,沈禾檸執拗勁兒上來,當著他的面,專門離開已經踩熱的那塊地板,換到旁邊更涼的位置。 薄時予對她的反應點點頭,控制輪椅向前了少許,沈禾檸緊張睜大眼,以為他動怒。 她忍不住后悔,剛想乖一點,就看見他停在她的鞋邊,俯身拾起來,睨著她,最溫和的口吻問最冷厲的話:“沈禾檸,你翅膀硬了,敢替人上課,還打算欺負一個腿不能動的殘疾人?” 沈禾檸不喜歡他這樣形容自己,可又恍惚覺得他是刻意的,他就是在存心對她強調。 她簡直想大哭,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欺負誰,她從薄時予手里搶過鞋,看了看身邊并沒有其他椅子,于是往薄時予身邊挪了兩步,鼓起勇氣坐在他沒有傷的左腿上。 不是別的方法不能穿,是太想靠近他,日思夜想渴望了四年多的人就在這里,只要能和他親密一些,即使一分一秒她也想要。 女孩子脊背纖薄,常年跳舞塑成了玲瓏旖旎的弧線,上身衣服很貼,勾勒著形狀美好的蝴蝶骨,像不知不覺成熟起來的嬌嫩幼鳥,要振翅飛出某人的巢。 薄時予瞇了下眼,手抵到沈禾檸的背上要推開,她卻偏偏沒坐穩,眼看著要順著他長褲布料滑下去。 他骨子里嵌刻著本能,不需要多考慮,手臂已經穩穩把人扣住撈了上來。 沈禾檸忍著變調的呼吸,回頭看他,小聲喊:“哥?!?/br> 從前她這樣叫,他最受用,但這一次,薄時予只是手掌蓋住她后腦,讓她轉過去,就這樣半禁錮著說:“叫小叔是對的,以后不用改,我們之間沒有親緣關系,說到底只是父輩之間的舊交情,你跟我,是應該按薄家世交的輩分來算?!?/br> “不管你在我身邊生活多少年,現在已經長大了,可以獨立,不需要再想著過去那段日子?!?/br> “我受傷,回國,工作,不是忘了告訴你,是沒那個必要?!?/br> “沈禾檸,”男人的聲音清冷平和,“我沒有多少時間來哄你,你調整好情緒,走出這間辦公室去做自己的事,我很忙,身體也有人照顧,一切都和你無關,如果不是今天這場意外,我們不會見面?!?/br> 男人并不嚴厲,甚至可以算是矜雅地娓娓道來,但一雙手仍然把她困著,字字都在宣判死刑:“得到這些回答夠了嗎?” 看到她鞋子穿好了,他將她往外一推,濃墨浸染的瞳仁里不存在任何多余色彩,唇邊緩緩露出些許疏離笑痕,注視著她說:“江原,送客?!?/br> 助手江原險些從門外摔進來,小心地探頭往里看時,臉上有絲可疑的紅。 沈禾檸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就這么背對著薄時予朝前走,彎腰撿起扔在地上的包,到門口時速度更快,不回頭地跑出去。 江原看她烏發紅唇地在面前經過,都有一剎那的心驚,轉頭對上薄時予溫度驟跌的雙眼,趕忙抹了把臉,恢復正色:“時哥,外面想找你的學生我都請走了,現在回城南家里還是去醫院?” 隔了半晌,薄時予才答了聲“城南”,從教學樓出去的路上江原始終大氣沒敢喘,直到坐進車里,他神經還在時刻繃著,無意中從后視鏡看到薄時予摘下了眼鏡,垂眸握在手里,之后手指動了動,似乎在整理什么東西。 江原好奇地悄悄扭頭,禁不住瞳孔地震。 車停在醫大院內的戶外停車坪上,那陣雨已經過了,有一點金紅色涌出云層,透過深暗玻璃斜照進車里,籠在薄時予身側。 他低著頭,用近于精密手術中的神情,仔細拆解著纏繞在眼鏡鏈中間的幾根黑色長發。 頭發太細,鏈子的節點更細,糾葛在一起等于死結,然而他一言不發,蒼白到偏病態的手指用盡了萬分小心和耐性,把兩者緩緩分開。 江原不知怎么看得膽戰心驚,忙去儲物箱里找個小號垃圾袋拆開,準備接過那幾根頭發。 薄時予卻把眼鏡鏈扯下來扔了進去,將頭發折好,愛惜地握進手里,靠向椅背,指骨略微泛白。 眼前一幕震驚江原,他吸了口氣,余光意外瞄到什么,試探說:“時哥,你看那不是……” 薄時予抬眼。 車窗外不足十米的小路邊,沈禾檸抱著包坐在石凳上,彎下腰肩膀抽動,不止一撥經過的男生過去搭訕。 沈禾檸對外界環境沒什么感知,力氣都用來壓下心里翻涌的苦味,包里手機已經震動了幾輪,還在不停地打,她終于直起背接通。 “禾檸,在哪,馬上回來!”對方在一片嘈雜聲中尖叫,“梁嘉月他媽的來砸場子了!借著找東西的名頭,進宿舍把你床鋪翻個底朝天,你枕頭底下那個小陶俑剛掉地上摔碎了——” 沈禾檸腦中“嗡”的一響,猝然站起來,臉上水跡用手背三兩下蹭掉,桃花眼里涌出張揚的厲色,外套都來不及穿好,徑直沖向醫大校門,往舞蹈學院的方向趕。 幾米之外,靜靜蟄伏的車內空氣凝固,江原等了許久,等來薄時予一句淡然的“開車”。 車輪碾過校園里的滿地落葉,駛入主路,正巧從舞蹈學院正門前經過,沈禾檸也到了這里,濃藍的裙角在風里被吹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