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縛 第49節
淡漠到近乎涼薄的二字讓季央連心口都在發顫,她推門進去。 以往季央總是會繞過桌案貼到他身旁來,調皮的抽走他的書,或是將他的公文推至一邊,然后嬌滴滴的往他懷里挪,擾的他一刻都不能清凈,卻又束手無策。 而如今她連邁步都是那么謹小慎微。 季央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角,她不敢抬眼,她怕看到的會是裴知衍漠然無情的臉。 她將目光落到他擱在案上的手上,輕聲細語道:“我給你收拾了一些衣裳……多加了一件棉氅……天涼……夫君早些回來?!?/br> 季央語無倫次地說著,到最后,嘴角已經用力扁了下去,泫然欲泣。 喃喃的聲音里滿是欲哭未哭的沙啞,裴知衍皺眉命令道:“抬起頭來?!?/br> 沉冷的聲音入耳,季央緊咬住下唇,細密柔軟的羽睫幾番抖顫過后,才慢慢抬頭看向裴知衍。 見她果真通紅著眼圈,裴知衍原本還勉強能克制的怒氣驟漲了上來。 他怒自己已經到了此番境況,竟然還是會心疼,心疼一個曾把他視作草芥的女人! 她一定也有所覺察了吧,他忽然對她的冷待。 “季央?!迸嶂芸粗溃骸澳隳侨詹皇菃栁?,是不是不喜歡你?!?/br> 季央只覺得身體里有一只無形的手正死死抓著她的心臟,疼痛蔓延開來。 她幾乎是撲上前去捂住裴知衍的嘴,用了全身力氣讓自己笑著搖頭,“我是胡亂言語的,夫君如何會不喜歡我?!彼哉Z著急的催促,“夫君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啟程?!?/br> 裴知衍看她明明笑著,眼里卻噙滿了淚水,還有乞求…… 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被她所騙,這雙眼睛比誰都會騙人! 然而理智卻還在不斷崩塌。 二人的目光絞在一起,到底誰的更痛一點已經不能分辨。 裴知衍握上她冰涼的手,慢慢將其拉下,淡聲道:“你也去睡罷?!?/br> 季央渾身一松,唇邊驟然綻出笑容。 翌日。 寅時才過,天邊還蒙了層黑霧,裴知衍便帶領一隊親兵從侯府離開。 他此去為暗查,帶的都是侯府的人,高義則被他留在了府上,一為看護,二為監視。 既然知道季央也是重生,他就不可能再對她放心。 裴知衍走的時候,季央沒有去送,一直在床上躺到了快辰時才起身。 螢枝進來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不安,唯恐說錯話又招了季央傷心,也不敢提起裴知衍。 季央透過銅鏡看著裴知衍常坐的靠窗處位置,輕聲道:“世子已經出發了吧?!?/br> 螢枝道:“走了快兩個時辰了?!?/br> 季央頷首道:“那估摸著應該已經出大興了?!?/br> * 裴知衍這次離京少說要月余才能回來,秦氏怕季央一人孤單,就讓她日日到沐云堂用膳,也能有個人說說話。 裴凝得知此事,也抱了孩子來與她做伴。 昱兒已經滿月了,養得白白嫩嫩,醒著時候也多,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清澈透亮,來人一逗,便掙著小手小腳,咿咿呀呀的發笑。 季央每回抱著都愛不釋手,裴凝笑道:“你那么喜歡孩子,等我兄長回來,也快與他生一個?!?/br> 季央勾著昱兒的手輕搖,臉上一瞬的失神。 裴凝只當她是思念不舍,打趣著問道:“嫂嫂可是想念我兄長了?!?/br> 季央垂眸默認,怎么不想呢,她每日都在想他。 想得心都密密麻麻的發疼,盼著他回來,又怕他回來。 裴知衍上輩子對她說過,要她膽子大一些,可那日一遭之后,她的膽子好像全部用盡了,只敢逃避的縮回了自己的殼子里。 就像她那夜堵住他的嘴一樣,總覺得聽不到就好了。 其實裴知衍走的那日,天還沒亮她就醒了,可卻連出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季央沒有藏好眼里的悲切,教裴凝看出不對來,她正色道:“你們可是鬧別扭了?” 原本她就對于裴知衍這時候請命離京覺得奇怪,這回倒是看出些眉目了。 季央沒曾想裴凝的心思竟如此敏銳,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抿了抿唇道:“是我惹他生氣了?!?/br> 裴凝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季央這樣軟綿綿的性子還能惹人生氣? 然而不管再怎么問,季央也不肯說了,只道:“你別告訴母親,我不想讓她cao心?!?/br> 裴凝看她低埋著頭幾欲垂淚,只好點頭應下。 心里卻怎么也放心不下,她想不通是何事能讓兄長如此動怒,要在這時候選擇離京。 在一起總還能有說開的機會,可若是分開的久了,心里又有矛盾,指不定會出什么岔子。 心里存了事,裴凝連回府的心思都沒有,晚膳就留在了定北侯府里用。 因為答應了季央在先,她也不能出爾反爾,于是在飯桌上旁敲側擊道:“母親,依我看這次兄長離京不知多久才能回來,生辰必然是趕不上了?!彼f了嘆了口氣道:“年也在外頭過,生辰也是一個人,想想就好可憐?!?/br> 秦氏聽她這么一說,也心疼起了兒子,“可不是嘛,你說從前他在軍營里,一年到頭見不到人也就罷了,現如今都做到大理寺卿了,怎么還要三六九的往外跑,上回剿流寇就是一走半個多月?!?/br> “就是就是?!迸崮B連點頭,“更可憐的是我嫂嫂成親才一個多月,就獨守空閨?!?/br> 季央不明就里的看向裴凝,不知她為何忽然扯到自己身上。 “我看要不如,讓嫂嫂也去萊州吧……”裴凝頭頭是道的說著,“說不定還能趕上給兄長過生辰,嫂嫂不是還給兄長做了身衣裳,要不都浪費了?!?/br> 秦氏原本還想呵斥裴凝胡鬧,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兩人一同看向季央。 季央連擺手帶搖頭,她不敢。 “夫君此去是有皇命在身,我去豈不是誤了正事,這不好?!?/br> 她話里話外都是在替裴知衍著想,秦氏寬慰于她的懂事,笑道:“能誤什么事,母親多讓些侍衛跟著,你自己就能護著自己?!?/br> 季央依然搖頭。 秦氏見狀也不再多言,裴凝就是再cao心,也不能逼著季央做她不愿做的事。 只是臨走時她拉住季央說,“你別被兄長那清清冷冷不好相處的模樣的給嚇著了,其實他這人最是吃軟不吃硬了?!?/br> 季央微笑不語,這次是不一樣的。 裴凝又道:“你可知那些地方官員,是如何籠絡討好大官的?” 季央困惑搖頭。 裴凝道:“有送禮的,也有送人的?!?/br> 季央咬著唇久久不說話。 * 轉眼就到了二十八那日,府里的下人將早早剪好的窗花都貼了起來,紅色縐紗的燈籠,門窗家具也早都擦洗過,瞧著一派喜氣。 季央正在坐在院里石桌前修剪剪臘梅插花,準備一會兒插到白瓷瓶里去, 一個穿著新衣的小丫鬟跑進院里,對碧荷道:“碧荷jiejie,還少了兩幅春聯?!?/br> 季央聞言抬頭道:“我來寫吧?!?/br> 她放下手里的花枝起身去到裴知衍的書房,陽光透過窗子照到屋內,暖意盈盈。 季央站在裴知衍以往站的位置,鋪開紅紙磨墨寫字,她的字跡與裴知衍的已經有八分相似,若是乍看一眼,恐不少人都會看走了眼去。 季央抿唇笑笑,拉開手邊的抽屜,想去找裴知衍的印章,敲一個上去。 翻找間,一頁畫紙落到地上,季央彎腰撿起,看到畫上多所畫之人時,登時愣住。 她慢慢直起身子,將畫鋪開在桌上。 這畫上所畫的竟是她與裴知衍在花圃時相遇的場景,掛滿白色紫藤花的長廊前,她身體前傾,抓著他的衣袖,而裴知衍正垂眸看著她。 是誰畫的這幅畫?又怎么會在這里? 季央思緒翻涌,心里顫動的厲害,畫像保存的很好,可唯獨“她”身上的顏色半褪,好像被人反復撫摸過無數次。 季央將畫緊緊攥在手里,壓在心口,酸澀的淚意瞬間布滿眼眶,他還想騙她說不喜歡她! 季央猛地放下畫,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沐云堂,柳葶見她急沖沖的過來,忙迎上去道:“世子妃這是怎么了?” 季央不住地喘氣,喉嚨又干又澀,“我要見母親?!?/br> * 萊州掖縣。 這里比不得京師,才入夜街上已經少見人影,但浣月樓里卻是最熱鬧的時候,一席雅坐內,兩個男子一人懷里摟著一個粉頭,手里則那著跟筷子敲著碗玩行酒令,皆喝了個半醉。 坐在最靠里的年輕男子倒在身旁的粉頭懷里,懶洋洋道:“何安,你不是說有貴客要來,人呢?”他將手里的筷子往他身上一扔,哼聲道:“那么大的架子,竟要爺一番好等?!?/br> 被叫何安的男子接了筷子,畢恭畢敬的給他遞回去,笑道:“姜公子稍安勿躁,蘇公子馬上就到?!?/br> 姜君義用嘴含了粉頭遞到嘴里的一瓣橘子,含糊不清道:“最好是?!?/br> 話落,樓里的小廝引著一行三人從樓梯處上來。 小廝挑開簾子,引著一行三人進來,“幾位公子,就是這兒了?!?/br> 為首的男子墨衣玉冠,過分俊逸面容,如同畫中仙人,然而一雙微微上揚的風眸里始終浸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風流以外,是從骨子里透出的倨傲。 何安起身熱絡道:“蘇公子來了?!?/br> 而他口中的蘇公子正是偽造了身份的裴知衍。 裴知衍環看了屋內一圈,才勾唇道:“何兄?!?/br> 姜君義略微坐起身子,抬著下巴瞇眼看向裴知衍。 何安笑道:“我來為你們介紹,這為是江寧蘇家的蘇大公子蘇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