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子沒練劍了，比劃比劃?！?/br>
    勁風猛得襲來，高義神色驀然一肅，提劍躍出丈外。

    裴知衍劍勢凌厲，招試尤其刁鉆，高義的速度越來越慢，從起初的試圖破招，到后來只能勉強招架。

    “錚！”

    劍刃在空中相撞發出刺耳的利響，裴知衍反手纏、勾，高義手里的劍直接被挑落。

    高義手心被震的發麻，他搓著自己的手，非但不覺的挫敗，反倒有種酣暢淋漓的快意。

    裴知衍連發絲都不亂一分，他收了劍道：“你的劍法退步了?！?/br>
    高義慚愧地笑笑，輸得心服口服。

    裴知衍道：“明日你自去兵馬指揮司找一百人比試，輸一次都不必回來了?！?/br>
    第7章 家法

    季宴和季央一同回府，陳氏忙前忙后，親自張羅著讓后廚添了不少兩人愛吃的菜。

    飯桌上陳氏笑著對二人道：“這豬肚雞湯從下午就開始燉著了，你們趁熱多喝兩碗，等涼了就不鮮了?！?/br>
    陳氏是在季央的母親過世三年后嫁給季庭章續弦的，如今也才二十五，嫻靜溫淑，知禮明事，將內宅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條。

    只是上輩子季央與她并不親近，心中也總有些芥蒂在，如今想來陳氏對她和哥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處處上心，關懷有加。上輩子她從侯府回到季府，也是她時常來開解自己。

    “讓母親費心了?！奔狙胧⒘送霚珖L了一口，乖巧笑道：“果真是很鮮美?！?/br>
    陳氏微微一笑，盛了一碗端給季老夫人，“母親喝湯?！?/br>
    她轉身給季庭章盛湯，季庭章從她手中接過碗道：“我自己來，你也吃?！?/br>
    季庭章穿著藍靛色的直裰，已經年近四十，面容依然俊朗，看起來儒雅隨和。

    喝下湯，他看向季宴，神色嚴肅下來，“我今日見到了你們國子監的張學正?！?/br>
    季宴一口湯差點嗆到喉嚨，偷覦了季庭章一眼，快速垂下眼埋頭吃飯。

    季庭章看他那樣子心里就已經有數了，輕哼了一聲道：“他問我你的病好了沒有，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br>
    季宴為了能躲懶兩日，用身體不適做借口告了假，本想著今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

    “父親?！奔狙缣蛱蜃齑?，“我明日就去向老師告罪?！?/br>
    “還敢躲到葉家去，我看你是越來越不知道輕重?！奔就フ聣褐瓪?，“吃好了跟我去祠堂?！?/br>
    去祠堂，那可是要動家法的意思，季宴拼命朝季老夫人使眼色求救。

    季老夫人寶貝孫子，哪里舍得他挨打，“飯吃得好好的，說這個做什么，不許去，一會兒陪祖母去佛堂誦經?！?/br>
    “是?！奔狙缧呛堑膽?。

    季庭章皺著眉頭，“母親，就是因為您總慣著他，他才如此無法無天的?！?/br>
    陳氏自成親以來就極少見到季庭章動怒，為數不多的幾次都是因為季宴，雖說扯謊逃學是過了，可若為這個就要打一頓，也有些嚴重了。

    她柔聲勸道：“老爺消消氣，國子監課業確實繁重，晏哥兒就是想休息兩日，想來他心里也是有數的?！?/br>
    “你不必為他說話?！?/br>
    季庭章聲音沉凝，陳氏不再做聲。

    “母親說得沒錯?！奔狙绮桓掖舐曧斪?，梗著脖子犟道：“我自己知道?！?/br>
    季庭章原本壓著的火也收不住了，一斂眉，冷聲喝道：“心浮氣傲，你以為你中過了解元便能一帆風順了？”

    季宴心中不服想要回嘴，季央忙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他要是再回嘴，這一頓板子是真少不了了。

    “父親?！?/br>
    季央出聲打破了沉寂。

    “這次事情不怪哥哥，是我早前說想吃荔枝，他才專程給我送去的?！?/br>
    季庭章對季宴要求嚴格，在季央面前卻是慈父，女兒打小性子怯弱敏感，說話也是嬌嬌柔柔，若是他再訓斥季宴，她恐怕要以為是自己的原因了。

    貼著陳氏而坐的季瑤也跟著求情，聲音軟嫩天真，“父親，我來替你打阿兄板子，好不好？”

    “還要你兩個meimei來替你說話，沒有半點做兄長該有的樣子?！?/br>
    季庭章端起碗吃飯，這事就算是翻篇了。

    吃過飯季央就直接回了月楓閣，神色懨懨的斜靠在迎枕上，也不說話。

    今日一見，她才知道菩薩不止如了她的愿，讓她再見到裴知衍，也順了他的意。

    “季央，若能重新來過，我寧愿重來不曾認識過你?！?/br>
    “我也確實不曾認識你?！?/br>
    裴知衍自嘲諷笑的話無比清晰的在季央耳邊響起，刺在她心口，眼中不受控制，泛起酸澀的濕意。

    季央將玉佩拿在手里看著，刻痕清晰，雕刻而出的云雷紋樣也可見其凌厲和強勢。

    仔細回想起來，其實上輩子的裴知衍才不是什么熱心腸的人。

    季央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變著法子安慰自己，如今他即做了端方雅正的君子模樣，反倒還容易接近些。

    李嬤嬤在拔步床前鋪床，余光瞧見季央神色恍惚的樣子，關切問道：“小姐可是路上累著了?！?/br>
    季央恍然回過神來，用力眨去眼角的濕意，將玉佩貼身收起來，輕輕嗯了聲。

    “長姐！”

    外頭傳來季瑤的聲音。

    季央愣了愣，不等她起身季瑤已經跑了進來，兩側丫髻上系著的珍珠一搖一晃，很是靈動可愛。

    季央站起來，溫聲笑說：“小妹怎么這時候過來了?！?/br>
    季瑤走到她身旁，指著外頭說，“我與母親一塊來的?！?/br>
    陳氏也走了進來，她笑著輕斥季瑤，“跑那么急，也不怕摔著?！?/br>
    “快過來，別鬧你長姐?！?/br>
    季瑤不肯，反而往季央身上靠，粘著她說話，“長姐，你答應給我帶的月亮糕呢?！?/br>
    月亮糕？

    季央思緒轉的飛快，回想起在武清縣縣城里常有一個婆子挑著自己做的糕點走街串巷的叫賣，米糕做出月亮的形狀，內陷也是別家糕點鋪所做不出的味道，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很是好吃。她每次從通州回來又會帶上一些。

    “長姐忘記了?！奔狙肭妇蔚卣f。

    季瑤還眼巴巴的盼著吃糕點，一聽沒有，嘴都撅起來了。

    李嬤嬤過來給陳氏請了安，哄著季瑤道：“二小姐想吃糕點，不如老奴去拿些蕓豆卷和玉露糕可好?！?/br>
    季遙還是委委屈屈，聲音也變小了，“我就要吃月亮糕?！?/br>
    陳氏瞪了她一眼，“不可任性?！?/br>
    李嬤嬤繼續笑說：“二小姐實在想吃，老奴明日去一趟通州就是了，來回不過大半日的功夫?！?/br>
    陳氏臉色卻微微變了，李嬤嬤不是尋常下人，她從前是先夫人的貼身丫鬟，后來又一直伺候季央，若真讓她去給季遙買糕點，老爺必然要責怪的。

    “哪用那么麻煩?！奔狙朊虼揭恍?，摸了摸季瑤圓鼓鼓的臉頰，“嬤嬤不必費神，我知道有雙籬胡同有家糕點鋪里也有月糕賣，明日我帶小妹去吃?！?/br>
    季央知道季嬤嬤心中所想，母親走后嬤嬤最是疼惜她，唯恐她受了陳氏的委屈，一有什么總是頭一個擋在她前頭。

    季瑤眼睛亮了起來，她已經許久沒出府玩了，“就知道長姐最好了?！?/br>
    一番好聽的話哄得季央無比受用。

    “你呀?！标愂戏潘闪讼聛?，嗔了她一句，溫和的朝季央笑了笑，“瑤姐兒就是喜歡粘著哥哥jiejie?！?/br>
    季央點頭，季瑤的性子比她活潑的多，若不是她常常來尋自己，兩人恐怕還親近不起來呢。

    見兩個孩子相處的好，陳氏心里頭也開心。

    “母親怎么這時候來了?！奔狙胍姼陉愂仙砗蟮拇合媸掷锱踔鴰灼ゲ?，想來是要給她制夏衣。

    陳氏讓春湘把布匹拿上前，給季央看，“之前你不在府上，母親怕選了你不喜歡，這幾批料子都是襯你膚色的，花色也好看，你挑挑?！?/br>
    季央抬手摸著布匹，難以抉擇地問陳氏，“母親覺得我穿哪個好看？”

    陳氏沒想到她會主動問自己，怔愣一瞬立刻笑了起來，“這匹秋月白的就極襯你?！?/br>
    她拿起一片料子對著季央比照，想了想，又拿起一片霽紅的料子，季央肌膚凝白細膩，五官殊麗，明艷的顏色穿在她非但不會顯得俗氣，玉肌紅衣，反而將她襯得如畫中走出來的美人。

    只是季央鮮少有顏色鮮艷的衣裳，陳氏怕她不喜歡，便將秋月白色的壓在了上頭，“我覺得這兩匹都不錯?！?/br>
    季央也覺得好看，柔柔笑道：“聽母親的?！?/br>
    陳氏心口一暖，“唉，母親明日就讓人去制成衣裳?！?/br>
    她初嫁過來時，季央也就遙姐兒這般大，怯生生的躲在李嬤嬤后頭，惴惴不安的喊她母親，那時她就心疼這個自小沒了母親的孩子，只是季央對她雖尊敬卻并不親近，如今見她肯主動與自己商量，陳氏只覺得窩心的暖。

    繼母不好做，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她還不是圣人，做不到完完全全的不偏不倚，但她也會盡自己的心力照顧去晏哥兒和央姐兒。

    *

    胡同路窄，季央讓馬車停在了接口，自己牽著季瑤走過去。

    季瑤搖晃著兩人相牽的手,仰頭問季央，“長姐，你是如何知道這里也有月亮糕賣的？”

    季央唔了一聲，道：“是哥哥告訴我的?！?/br>
    走了一段已經能看見福順齋的招牌了，季央一時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從前裴知衍帶她來此處吃糕點的時候。

    “長姐，你在笑什么？”季遙好奇地問，烏黑的杏眼正忽閃忽閃，很認真的盯著季央瞧。

    季央臉頰迅速升起抹紅，輕抿著唇收起那些讓人面紅耳赤夫人思緒，加快腳步，有幾分慌不擇路的意思。

    “走快些，遲了就賣完了?！?/br>
    季瑤還是個孩子，聽季央這么一說也顧不得她為什么臉紅了，忙跟著進了富順齋。

    店家很快送來了糕點，白糯糯的米糕還熱氣騰騰，一口咬開后里面的芝麻糖就化了出來，還有一顆顆的碎核桃仁，吃上一塊嘴里許久都是香甜的味兒。

    見季瑤嘴角沾上了芝麻，季央拿帕子替她擦去，笑道：“那么喜歡，再買一份帶回去，讓你留著明日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