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縛 第6節
葉青玄才從葉老夫人那里得知了季央落水一事,關切詢問,“表妹身子可還好?” 季央將葉青玄的臉與記憶中重疊起來,仿佛又看到他掐住她的下巴逼她笑,寒意從骨縫里滲出。 “一切都好,表哥不必擔心?!边€能平靜的和他說話,已經是季央能做到極限了。 “沒事就好,祖母方才和我說得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緊張?!?/br> 葉老夫人刻意瞞下了是裴知衍救起季央的,她告訴葉青玄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撫慰一下季央。 葉青玄看出她情緒不高,向她解釋說,“這些日子我隨著太子在忙吏部衙門的事,實在抽不出身,不過接下來有三四日的空閑,若是表妹愿意,我可以陪你四處去走走?!?/br> “不必了?!?/br> 季央脫口而出,抗拒之意太過明顯,兩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葉青玄看她的目光多了些探究,他了解季央的性子,軟的就像水,鮮少會有像這般強硬的時候。 螢枝是最清楚季央的變化的,但她也只當做小姐是有了心儀之人才刻意與葉青玄避嫌。 螢枝道:“表少爺,我家小姐身子才剛恢復,不宜多走動?!?/br> 葉青玄聽罷一笑道:“是我思慮不周,不出莊子的話,只好想法子尋些雅趣了,對弈或者音律……總能陪表妹解解悶?!?/br> 季央手心里已是一片冷汗,若不是重活一次,她恐怕還察覺不到葉青玄性格的偏激,他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似體貼遷就,實則強勢,想要做的事,無論如何也要做到。 季央猶豫著是不是干脆就挑明直說,卻又怕葉青玄面上不會有什么動作,暗地里卻會用些極端手段。 好在這時,伺候葉青玄的小廝路安匆匆跑了過來,喘息幾下道:“大少爺,府上派人來傳來口信,說是陳侍郎讓你盡快回去過去吏部一趟?!?/br> 葉青玄如今雖還在詹事府任職,但已經跟著吏部侍郎陳辭學習,他神色詫異地問,“如此著急?可有說是何事?” 路安搖頭,“來的人沒說?!?/br> “去吩咐門房備馬車?!比~青玄對路安說完,遺憾看向季央,“還說要陪表妹幾日,看樣子注定是不成了?!?/br> 季央聽到他說要走,繃緊的肩頭松懈下來,恨不得敲鑼打鼓來送他,“表哥快去吧,不要耽誤了正事?!?/br> 葉青玄微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后又笑道:“表妹好好照顧自己?!?/br> 等葉青玄離開季央才慢慢往回走,她的兩條腿都是發軟的。 這是葉家的莊子,她再呆下去少不了還要和他碰面,到那時連避都不好避,干脆這次和哥哥一起回府。 正想著,季宴就回來了。 季宴打發走螢枝,還關了門,不死心的跟季央磨著嘴皮子,“阿央,你要不再考慮考慮?!?/br> “你別看裴知衍現在端的跟個清貴公子似的,可那雙手殺過不知多少人,沾過多少命?!奔狙缑髦狙肽懽有?,還故意壓低聲音,說得瘆人。 季央自然知道了,“世子殺伐于戰場,誅得都是來犯的敵人,是已身許國的英雄?!?/br> 季宴看季央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以為她聽了會害怕才對,可這話里話外的傾慕之意是怎么回事? 季宴恨不得把早八百年前的爛事都翻出來,“還有,早些年他還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只因一言不合就將英國公的庶子劉冶揍的鼻青臉腫,簡直狂傲之極?!?/br> 季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季宴剛想說能松一口氣,就聽她道:“那定是劉冶有錯在先?!?/br> 季宴甚至開始懷疑裴知衍是不是給他meimei下蠱了。 季央的心確實偏得已經沒邊了,但劉冶這人本來不是什么好東西,上輩子她與裴知衍成親不久后,劉冶就因在歡怡樓將女子折磨致死,而被一眾大臣參了折子。 不過裴知衍曾經與他打架一事,她是真不知曉。 季央心中驀然酸澀,回想起上輩子,兩人雖是夫妻,她卻從來不曾去了解過他的過去,那時也不想知道,對他總是抗拒,更是無視他對自己的好。 等她終于知曉自己的心意,已經是分別時候。 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裴知衍不再愛她,而是恨。 季央失神很久,眼圈悄無聲息的紅了,季宴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說得太過了,“你別哭啊,哥不說他壞話就是了?!?/br> 季宴手忙腳亂的拿了帕子遞給她。 眼看著季央是決心不撞南墻不肯回頭,他這個做哥哥的還能怎么著,只能想辦法把墻拆了。 季央還不知道季宴心里想了那么多,“哥哥再多說些世子的事吧?!?/br> 季宴比裴知衍小了兩歲,與他也并非同科,大多也就是聽說來的。 裴知衍十五歲就中了會元,只不是知又為何投筆從戎,甚至連殿試也沒有參加就跟著裴侯爺去了軍中,多少學子寒窗數十載只為求一個功名,他卻跟鬧著玩似的,說放下就放下,去了戰場三年回來又當上了大理寺少卿,換誰不要罵上兩句。 季宴也沒少罵,他如今正在準備來年的春闈,還特意去看過裴知衍當年所作的策論,看完罵得更狠了。 聽季宴這么一說,季央倒想起了葉青玄與裴知衍是同科的貢士,后來殿試被圣上欽點了探花,若裴知衍那時沒有離京,恐怕連黃榜上的名字都該有變數了。 想必,當初少不了會有人在背后議論此事,葉青玄心中不可能沒有芥蒂。 所以之后發生的一切,早都是有跡可循的。 * 季宴雖然也好玩樂,但分寸還是有的,在莊子上躲懶了兩日就準備趕回國子監去。 季央向葉老夫人提出要一同回去。 葉老夫人一聽就不肯了,“這才不到七月,怎么就想著回去了?!?/br> 葉家到了這一輩,幾房夫人生得全是兒子,葉老夫人就季央這么一個外孫女,性子又乖巧熨貼,最得她喜歡,也愿意季央在身邊陪著。 季央親昵地挽著葉老夫人的手臂,解釋說,“我也想陪著外祖母,可自從那日落水后我便夜夜做噩夢?!彼曇糨p了點,“夢到自己又掉進水里,怎么也起不來……” 往年她都是陪著葉老夫人在莊子上住到快中秋前才回季府,可眼下季央是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她輕抿了唇,水盈盈的眸中猶帶著怯意和后怕,葉老夫人當即就心疼了起來,“你害怕也是正常,既然這樣,就跟季宴一起回去?!?/br> 與葉老夫人告別后,季央就回屋收拾東西。 季宴斜靠在門框上看著她,越看越覺得蹊蹺,他怎么沒聽她說起過做噩夢的事,而且看她的精氣神怎么也不像夜夜被魘著的樣子。 季宴摸著下巴,狐疑地問道:“你該不會是知道了裴知衍今日回大興,所以才要和我一起走的吧?” 季央微一頓,將手里的衣裳遞給螢枝才回頭看向季宴,“世子也是今日走嗎?!?/br> 她咬字很輕,尾音輕勾起,帶著不確定的雀躍。 季宴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是吧?!?/br> “哥哥?!奔狙霌P著語調喊他。 季宴頓覺不妙,轉身就要走,“你快收拾,我去看馬車備好了沒有?!?/br> 季央跑上前攔下他。 季宴扶額,“你要如何?” “哥哥不是趕著回國子監,騎馬倒是快些,一兩個時辰便能到了?!?/br> 這是要把他支開?季宴立即警惕起來,端起兄長的架勢,“你可別胡來?!?/br> “我一定不胡來?!?/br> 季央嘴上應承得好好的,心里卻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出了莊子,季宴翻身上馬,走前還不忘敲打季央,“我先回府等你?!?/br> “記著,不得胡來!不過你想胡來也不成,有青書看著?!?/br> 季央乖巧應下。 心中暗自道,從前怎么沒發現季宴這么能念叨,不過從前她也不會膽大到要去攔朝廷官員的馬車。 出了武清縣有一段不是官道,正值午后陽光刺人,來往的人也少,季央讓青書將馬車往道中間一停 ——守株待兔。 螢枝滿臉忐忑,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陪著最是守禮規矩的小姐做如此荒唐的事。 “小姐,我們這樣做真的能行嗎?” “怕是還不行?!?/br> 螢枝剛想說不行就算了,季央已經提著裙子走下馬車,“不能教他看出端倪了?!?/br> 螢枝急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br> 季央繞著馬車走了一圈,用手扯了扯看上去比她的手腕子還要粗的輏帶,對青書道:“想辦法把輏帶弄斷?!?/br> 青書和螢枝面面相覷,瞪直了的目光無疑都是在問對方:這就是小姐答應的不會亂來? 季央側目看著發愣的二人,“怎么了?” 青書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把匕首,眼看著要下刀子,他掙扎著回頭道:“小姐,少爺說了不能亂來?!?/br> 季央眼眸清澈透亮,“我沒亂來,可不這么做,要是被世子看破了豈不尷尬,到時該如何說?” 青書一想覺得也有道理,便一鼓作氣蹲在馬車邊開始鼓搗。 第6章 有意 裴知衍與江紹安先后走出武清縣府衙。 江紹安出言相邀,“裴大人不如與我同乘一輛馬車,我備了上好的茶葉,你我二人煮上一壺,也能打發時間?!?/br> 盡管江紹安官高一級,年歲也長裴知衍許多,但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氣氣的。 裴知衍笑著婉拒,“我還要趕回衙門,就不耽誤江大人了?!?/br> 高義適時上前道:“世子,馬車已經備好了?!?/br> 裴知衍道:“江大人,那我先行一步?!?/br> 江紹安虛一抬手,“裴大人請?!?/br> 馬車走得不緊不慢,裴知衍闔眼靠在車壁上休息。 車內悶熱,裴知衍漫不經心的抬手,修長的手指輕捻解開圓領袍上的盤襟扣,端方的君子儀態被浸透骨子的不羈壓了下去。 高義騎馬走在前頭,老遠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青帷馬車,他向來謹慎,一眼便認出青書是跟在季宴身旁的小廝。 看他揚頭張望的樣子,也不知道再等什么,高義拉了韁繩,隔著布簾道:“世子,季家的馬車在前面?!?/br> 等了一會兒,不起波瀾的聲音才傳來,“不必理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