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走出大雜院 第36節
北京的冬天很冷,被打過的臉很疼,所以她會忍不住想哭吧。 作者有話要說: 棉猴就是風帽連著衣領的棉大衣(電影《孔雀》里張靜初穿的就是棉猴),在我寫的這個年代,冬天的體面就是:羊剪絨帽子 棉猴 三接頭皮鞋(當然又分皮革和真皮的) 第28章 鰣魚無鱗脂正美 顧舜華帶著兩個孩子和蘇映紅離開了西四胡同,看看再沒碰到那幾個圈子,這才放心,她其實也怕惹下事來。 她倒是沒什么,但還有孩子呢,怕給孩子招惹是非。 當下坐公交車回去,到了大柵欄下車的時候,蘇映紅扭捏起來:“我不想回去?!?/br> 顧舜華:“就你那張臉,回去還不鬧翻天?!?/br> 蘇映紅沒吭聲,顧舜華直接帶她過去同仁堂。 大柵欄的同仁堂多少年的老字號了,打顧舜華小時候就經常路過這里,嘴饞的時候也曾經拿著幾分錢跑進去同仁堂藥鋪子,買什么呢,買里面的山楂丸子吃。 山楂丸子雖然是藥,但帶一點酸甜的味兒,能解饞。 所以大柵欄經常跑著玩的小孩都熟悉同仁堂的老伙計,這次顧舜華進了同仁堂,一眼看到那老伙計,叫王叔的,竟然還在柜臺前看著店,除了皺紋多了頭發白了,其它竟然是一點沒變。 他看到顧舜華,戴上眼鏡認了認,才認出來:“這不是舜華嗎,好些年沒看到你了,你從鄉下回來了?” 顧舜華也有些激動:“是,王爺爺,我終于回來了?!?/br> 王叔又看到了顧舜華的兩個孩子,感慨連連:“時間過得真快,你以前也這么大,扎著兩個小揪揪,現在一轉身,你孩子都這么大了?!?/br> 寒暄了一番,顧舜華要了幾貼膏藥,給蘇映紅貼上。 出來后,顧舜華說:“回頭就說你被籃球打到,摔了,把臉摔成這樣了,反正貼上膏藥了,他們也看不出來,知道了不?” 蘇映紅猶豫了下:“嗯,就這么著吧?!?/br> 當下大家就回去胡同,走著的時候,蘇映紅牽著多多的手,忍不住問:“舜華姐,你也不問到底怎么回事???” 顧舜華:“你爸媽哥哥都管不了你,我算老幾,反正日子是你的,路怎么走也是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br> 她這個倒不是激將法,就是隨緣。 她看到蘇映紅被打,轉身就走不管不顧,這種事她做不出來,畢竟也是從小看著的小姑娘,她媽她哥哥再不好,她也沒對不起自己。 可如果讓她再多付出,去糾正別人走偏的人生,去匡扶正義,她也沒那能力啊,她顧好自己孩子自己弟弟就很不容易了。 蘇映紅僵硬地看了顧舜華一眼,之后別扭地轉過臉去,沒說什么。 顧舜華帶著孩子,拿了雷永泉給的票,去買了臉盆,熱水壺,熱水袋,大把兒茶缸子,以及一個新尿桶,最后還給孩子買了棉襪子。 本來想買棉猴的,可這棉猴也不是想買就有,說是得等,顧舜華只好先回去了。 回到家里,把那些日用品往小屋里一放,小屋就更滿了,不過心里卻充實,回頭蓋了房子,這些就可以放新房子里,現在也是一點點地積攢著新房子的家具呢。 就好像燕子一樣,一口一口地叼泥攢起一個家,多少辛苦,但心里是喜歡的,是充滿期望的。 陳翠月看到她買了新用品,倒是沒多問,默默地給她新暖壺里倒了熱水,說是新壺要用舊水泡泡,這樣才能用的長久。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傳統了,陳翠月自己信這個,她也覺得自己在為了女兒好。 顧舜華并不信,不過也隨她去了,沒管,又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炸鹿尾兒還有一些,放在鍋里煎了煎,當晚上一個菜添上了。 飯桌上,陳翠月說起顧振華的事,說發來了電報,等年后正月元宵節一過就能來首都了。 雖然遺憾不能一起過年,但想到一家子能團聚,顧全福又重新掌勺,這已經很好了。 顧躍華一聽大哥要回來,也挺高興的:“就是不知道大嫂什么脾氣,不過大哥老實,大嫂應該也是好脾氣吧!” 顧舜華聽著這個,想起來任競年,任競年年后也要過來了,他過來了,自己倒是能省心不少。 只是他來了,住哪兒呢,眼下進了臘月,天兒更冷,土地上凍了,蓋房子要動土,那么硬的土肯定沒法蓋房子,所以只能一家擠著那三平了。 顧舜華想著任競年的身量,估摸著躺床上都伸展不好腿腳吧,不過又能怎么著,只能忍忍了。 吃飯完,倒了臟土,顧舜華收拾了孩子,自己也洗漱,天確實更冷了,內蒙的臘月冷,首都的臘月也不好過,漱口的時候水進了嘴里,牙根都被冰得打一個激靈。 好在,她有了蜂窩煤,也有了爐子。 顧舜華用鐵鉗子夾來了兩個煤球,足足兩個煤球放進去,這能燒一整晚,煤球兒燒得火紅,在黑夜中發著紅光,顧舜華烤了烤手,暖和得很。 多多已經脫了棉襖,鉆進被窩里,小聲叫著:“mama,mama快來!” 顧舜華扔下 鐵鉗子,擦了擦手,也就上床了。 門板上已經掛了厚重的棉簾子,爐火也散發出熱氣,被窩里已經暖和起來了,外面臘月的風吹著,不過那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顧舜華摟著兩個孩子,想著幼兒園,想著自己即將有一份工作,心里便是踏實的滿足。 **** 第二天顧舜華很早就把兩孩子從被窩揪起來了,兩孩子還迷糊著就被她抱著洗手洗臉穿衣服,穿到一半滿滿醒過來了:“我自己能穿?!?/br> 多多一看,也表示:“mama我要自己穿!” 顧舜華笑著夸他們:“越來越能耐了?!?/br> 多多便笑了,很開心的樣子,滿滿也有些小得意。 兩個孩子最近好像開朗一些了,愛笑了,多多說話順暢了許多,應該是和大雜院里孩子一起玩的關系。 有孩子帶著就是比在礦井上孤零零地強,顧舜華越發覺得自己做得對,孩子需要融入人群,寂寞地守在礦井上,大人都覺得苦,孩子哪里受得了。 收拾好后,也不用吃早餐,直接送過去,這個時候外面正冷著,鼻子里呼出來的都是白汽,地上的水漬結上了薄冰,顧舜華一手牽一個,快步出了院子,拐過胡同,送孩子去了幼兒園。 和孩子拜拜了后,顧舜華便在幼兒園外面看,木欄桿的門,隱約能看到里面,看到孩子好像在被老師介紹給其它小朋友,其它小朋友便開始鼓掌,之后就要吃早餐了。 早餐什么樣,顧舜華看不清,但隱約看到有一個箱子,箱子里是牛奶瓶。 顧舜華知道幼兒園營養好,孩子不會缺嘴兒,不過到底是有些掛念,著實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去。 回到家里,吃了早飯,顧舜華便跟著顧全福去上班了。 ***** 勤行里有勤行的老規矩,頭一天進門,七個徒弟加上顧舜華一共是八個先做拜師禮,拜師了后,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師父打你罵你訓你,你就得聽著,師父有什么你得頂著,當然了,師父也得教著徒弟,護著徒弟,一手調理出來,讓徒弟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藝。 今天拜師的這幾個,都是和顧舜華差不多年紀,或者略大幾歲的,都歷練過幾年了,有的聽說過顧全福的大名,在顧全福跟前服服帖帖的,當然也有的就有些意見了。 這里是哪里,首都的大飯店,過來這里,哪個沒兩把刷子? 怎么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十年不在這行的,八個掌勺的位置,他就占了一個。 反正不服的肯定有,另外幾個掌勺不服,底下的廚師不服,徒弟里不服氣的也有,有的甚至暗暗地瞥向顧全福的鞋。 廚師統一給配的是普通斜紋的確良上衣,再配一頂白帽子,這些大家伙都一樣,白的確良一蒙上,看不出來差別,可大家會露出腳來,往腳跟底下一看,那些徒弟,有的穿真皮三接頭,有的穿人造皮三接頭,唯獨顧全福這個當師傅的,竟然是手納棉布鞋,還是老式高幫的。 當然更有人看旁邊掛衣架,掛衣架上掛著大家伙的衣服,用防塵油布給蒙上,但也隱約能看出來,講究的大師傅,走出來就是體面,頭上是羊剪絨冬的帽子,身上得穿呢子或者葦子絨的皮夾克,北京人叫皮摟兒的。 而顧全福穿的則是自家縫制的棉衣,一看就沒什么講究,掛在衣架上,和人家皮摟兒放一塊兒,怎么都顯得寒酸了。 顧舜華看出來這里面的暗潮涌動,也有些替自己爸爸擔心。 畢竟這玉花臺不是其它地方,不露兩手,難以服眾,可自己爸爸畢竟多少年沒碰了。 也是恰巧,飯館里承應了幾個貴客,據說是招待外賓的,那檔次那格局自然和往常不同,為了這個,玉花臺也特意進了一些新鮮食材,這些食材里就有幾條鰣魚。 鰣魚為長江三鮮之一,盛產于初春時候,臘月季節的鰣魚倒是少見,更何況是首都城里,更是罕見,便是見多識廣的玉花臺,也難免把這鰣魚當寶。 客人一聽有鰣魚,也很高興,便放下話來,新鮮的鰣魚,稀罕貨,大師傅看著做。 人家放出這話,就是信任,沉甸甸的信任,身上擔子不輕。 這時候就有一徒弟叫寧順兒的過來匯報了:“師父,您瞧瞧這魚兒怎么做,徒弟們都等著您給掌掌眼,不然咱不敢輕易下手?!?/br> 顧全福便過去看了一眼,背了手,慢條斯理地道:“先把鱗刮了吧?!?/br> 顧全福這話一出,底下幾個徒弟都有些驚訝地看過來,寧順兒更是擰著眉。 玉花臺原本有七位大師傅,來了顧全福后就是八位了。每位大師傅都有自己的檔口,每個檔口用竹簾隔開,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其實也有另一層意思,就是大家各自做事別妨礙,畢竟大師傅都有自己的獨家絕活兒,垂下來一個簾子,那意思是誰也別偷誰的師,不想偷師的你也得避嫌。 因顧全福這次帶了幾個徒弟,所以飯店格外為他多騰了一塊大理石臺面來用,他這個檔口地大,闊氣得很。 另外幾個檔口各有一個大師傅掌勺,挨著最近的有兩個,一個姓江,一姓霍,這當口兒聽到動靜,全都探頭往這邊看。 此時的他們笑著恭維道:“顧老爺子果然行家,出手就是和咱們不一樣?!?/br> 顧舜華看過去,一個個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憋著一肚子壞水,等著看自己爸爸熱鬧。 為什么?顧舜華倒是知道里面的門道。 鰣魚肥美豐腴,口感滑嫩細膩,做好后入口即化,鮮香逼人,但唯有一點,它和其它魚不同,按說是不刮鱗的。 因為鰣魚鱗下飽含脂肪,帶著鱗清蒸,才能保持魚的真味,保留魚的清香,一旦刮了鱗,那味道就失了。 如今自己爸爸張口說去鱗,那就是落了下乘,別人自然覺得爸爸沒見識過鰣魚,并不知道做法,要丟人現眼了。 不過顧舜華倒是不擔心,她知道自己爸爸的能耐,沒有把握,他不會說這種話。 顧全福掃視過大家伙兒,掌勺廚子同行,還有底下徒弟,甚至連旁邊忙碌的白案水案師傅全都瞧過來了。 誰不知道他顧全福今兒個頭一天上班,頭一天掌勺,又遇到貴客訂席,一個個都是抻著脖子等著瞧稀罕看熱鬧的。 顧全福便下令:“刮鱗吧?!?/br> 底下幾個徒弟僵了僵,有人想張口說話,卻被旁邊的霍大廚狠狠地使了一個眼色,嘴皮動了好幾下,到底是沒吭聲,硬著頭皮上前刮鱗了。 眼看著鰣魚的鱗片被嗖嗖地刮下來,霍大廚和江大廚對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忙去了。 他們沒看到,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回頭闖了禍,惹下事來,和他們沒關系! 鱗片被刮下來后,顧全福開始做魚,這時候幾個機靈的徒弟見狀,就尋個由頭走開,擇菜的擇菜,做面點的做面點,就是實在沒活兒的,也跑去抓來幾只并不臟的碗放在水里洗。 大家全都當沒看到,誰都怕平白惹一身麻煩。 一時大家伙煎炒烹炸的,火苗嗞嗞地往上竄,炒菜油煙味到處都是。 刮鱗的那徒弟叫馮保國,倒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難受得要命,他給鰣魚刮了鱗,覺得自己犯了大錯,回頭還不知道怎么著。 他本來就只是一個臨時工,正在轉正的節骨眼上,真出事,那就麻煩大了。 懊惱得要命,心里也來了一點氣,便尋個由頭也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