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陛下讀心后發現他是戀愛腦 第107節
往前兩步,聲音消失。 往后兩步,聲音響起…… 花宜姝就這么往前、往后、往前、往后來回循環,于是那陣慘叫就一下有一下無, 一下起一下落……仿佛成了極有韻律和節奏的鼓點,不知為何竟叫人欲罷不能。假如安墨能感受到這番體驗, 她就會明白, 有一個更恰當的形容詞來表達眼前這一幕——踩點。 花宜姝就這么來來回回地踩點了好幾次, 一直到最后李瑜冷靜了下來,她才在大宮女古怪的目光中遺憾離場。 蔣攜芳等人還站在廊下等著,也真難為她們, 大冷的天兒不回到鋪了地龍燒了炭火的暖室內,竟然裹著披風等到了現在。 看見她們,花宜姝還十分溫柔地朝她們笑了笑,她一身紅衣立在寢殿門前,發髻上一株應景的紅梅, 可她容色比紅梅更艷,肌膚比白雪更白。這一笑起來竟似冰天雪地里紅梅灼灼開放,看得眾人愣了一愣。 蔣攜芳站在此處等這么久,就是為了看太后如何處置她,誰知花宜姝不但沒被處置,反而言笑晏晏地被太后身邊的侍女恭恭敬敬送了出來,這是什么道理? 花宜姝已經被大宮女送出了門去,蔣攜芳卻還難以回神,她不能接受這件事,傳聞中佛口蛇心的太后居然這樣輕易地放過花宜姝?怎么可能?難道是因為剛剛陛下進去說情了?可如果陛下去說情,太后為何沒動靜?后宮可不歸陛下管!就算是吵兩句,她們也該聽到動靜才對呀! 為什么花宜姝能安然離去? 這時候,蔣攜芳聽見她身后幾個跟班在說話。 “她都好好出來了,還是太后娘娘的得力侍女送出來的。這么看,娘娘還是中意她的?!?/br> “她剛剛笑起來可真美,這樣的美人,就是我也想親近,太后和陛下對她另眼相看倒也不難體會?!?/br> “我要是個男人,有這樣的美人伺候我,那我肯定也要巴巴趕過來?!?/br> “我要是太后,有這么個美人簇擁在我膝下討巧賣乖,那我也疼她?!?/br> 她們在議論,蔣攜芳只覺得吵鬧。這些蠢貨,還真以為自己入宮是來陪伴太后的?她們的家族將她們送進來,不就是想著在太后跟前多見天子幾面,好被選入宮中成為妃嬪么? 遠在荊州的趙刺史一家,想要將趙慕儀送入宮中,還要用女兒上京走親戚不安全請天子一路庇護的借口,其實不過是為了名聲上好聽而已,你們這些人名正言順入宮,卻不珍惜!將來有你們的苦頭吃! 蔣攜芳自認看得明白,趙慕儀就是花宜姝為自己選的助力,她長成那樣,已經是后宮所有女子的敵人,不但哄得天子團團轉,還讓太后也對她青睞有加,等選秀開始,她再把趙慕儀弄進來幫自己固寵,這后宮就被她霸了去,你們這些家世差勁的被賣了還要給人數錢。 蔣攜芳覺得和這些蠢貨說不明白,于是就去找了崔思玉,滿京之中,唯有崔思玉有資格和她交朋友。 天上落雪,人間霜白。 紅梅晃動,花宜姝坐進了轎子里。安墨還以為她要去很久,不想半個時辰她就出來了。 她把嘴里的瓜子皮吐掉,看花宜姝身上好端端,松了口氣,“那些貴女,尤其是那個叫蔣攜芳的,她們盼著你倒霉呢,我都聽見了?!?/br> 花宜姝不以為意,換做她是蔣攜芳,她也會盼著花宜姝倒霉。 安墨親眼看著太后的大宮女客客氣氣地送花宜姝出來,感嘆道:“看來太后是真挺喜歡你的,連你放她鴿子都能原諒?!?/br> 花宜姝就笑了,“她是喜歡我,不過那是因為我能討她歡心,這喜歡要是加了條件,也就不稀罕了。更何況喜歡有什么用呢?她今天喜歡,明天也可以不喜歡。以她那樣高高在上的身份,想要顛倒一個小人物的乾坤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br> 安墨不是很明白,“可要是沒有條件,憑啥會喜歡呢?就像我喜歡花,是因為花好看,我喜歡豬肘子,是因為豬肘子好吃?!?/br> 花宜姝:“那倘若有一日我打了你,你會不會從此就怨恨我?會不會想著弄死我,因為我不再對你好了?” 安墨想了想,說道:“這個比喻不恰當,我現在靠著你養著,我要是弄死你我也完了?!彼f著說著就笑起來摟住了花宜姝的胳膊,,“而且你肯定不會打我的?!?/br> 花宜姝嗤了一聲,換了個比喻,“那要是你爹娘打了你,罵了你,氣得你負氣出走,那等他們身陷囹圄時你還會不會救他們?” 安墨一下頓住,見她隱約明白過來,花宜姝便接著道:“當某一日,有個人被你辜負,被你傷害,心中卻依然念著你的好,依然愿意盡力救你時,這才是喜歡?!?/br> 轎子已經開始動了,花宜姝推開窗子看外頭灰蒙蒙的天空,緩緩道:“也許某一日,在我的算計下,太后會真心愛我,但絕不會是現在?!?/br> 就像是李瑜,一開始他也不將她放在心上,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半的功勞要歸結在讀心術上,假如不是讀到了他的心,也許這條路會走很艱難。 一顆真心要是那么好拿,它也就不值錢了。 安墨想到父母,心情低落了一下,但很快轉移了注意力,“既然這樣,那你是怎么過太后那一關的?是陛下求了情?”話畢她便搖搖頭,“不對,他剛進去你就出來了,而且如果是陛下求情,太后肯定不會讓大宮女送你出來?!?/br> 花宜姝贊賞道:“meimei呀,你可真是越發聰慧了,jiejie我高興??!” 安墨期待地瞪著她解答,卻見花宜姝眼珠一轉,風情萬種地瞥她一眼,落下一句“自己去想”就不再理她了。 安墨:…… 花宜姝原本想了別的法子來應付太后,不過后來見李瑜醒來后那么在意那張兒戲般的圣旨,她索性把那張紙送到了太后面前。 一是為了轉移太后的注意力,讓她沒有理由責備她請安遲到這件事,省卻她一番唇舌;二是李瑜動作實在太慢了,等他慢騰騰準備好一切,那她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當上皇后??? 這對母子,一個看似慈和寬厚,實則心機深沉;一個看似冷漠薄情,實則心軟重情。 從太后對待李瑜的態度來看,她應當是不知自己兒子真面目的,看她見到圣旨時那震驚得都要將眼皮抖掉的樣子就知道了。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這對母子對峙時的情形。 花宜姝是喜歡李瑜沒錯,不過她可不會為了李瑜就從頭到尾委曲求全去討好太后,終歸這是李瑜的娘,又不是她花宜姝的娘,太后對她有意見,索性丟給李瑜去解決,總歸他們是母子,再吵也吵不出仇來。 這般想著,花宜姝便將此事仍開了,她讓抬轎的宮人換了個方向,往掖庭而去。她答應過鳳晴云將賴嬤嬤給撈出來。 她心想:賴嬤嬤的侄子當初犯了罪,按刑律被處了死刑,死得也不冤,這婆子為此陷害鳳晴云,純粹是自私歹毒了,不過既然鳳晴云愿意不計前嫌送這婆子出宮去,我花宜姝也不介意收了鳳晴云這個人情。等到人情越攢越多的時候,以鳳晴云在家中的受寵,她的親爹輔國大將軍應當不介意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吧! 這件事花宜姝還沒告訴李瑜,她特意先來走一趟,不過是為了交代曹公公不必給賴婆子上刑,免得這婆子熬不過給打死了。 沒想到入了掖庭,聽見她的來意,曹公公立刻安排人放了賴婆子,花宜姝有些驚奇,就聽曹得閑道:“夫人,賴婆子是后宮的人,后宮諸事,日后都歸您管,先破個例倒也無妨。這么一件小事,倒也不必去叨擾陛下?!?/br> 花宜姝聽明白了,她面上依舊從容,像是半點不驚訝,“我如今沒名沒分,你倒也放心?!?/br> 曹公公趕忙道:“夫人千萬別這么說,陛下的性子您是了解的,這欲揚先抑古來有之,早已不新鮮,甭管別人怎么說,您的好日子可還在后頭呢!” *** 而此時,仁壽宮內。 李瑜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他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那張圣旨,開口道:“不過是醉后失了分寸,她竟將此事鬧到了母后跟前?!?/br> 太后從未想過看著冷漠寡言的兒子竟然會有那樣一面,看那字跡飄逸靈動,壓根不像是酒后胡亂寫的,“你酒后胡鬧,倒還不忘蓋上私印?!?/br> 李瑜瞥了一眼紙上的字,再一次被每日花宜姝必須親他多少次燙了眼睛,他收起這卷紙,竟沒有將之燒毀的意思,而是塞進了袖袋里。 崔太后看著他這一舉動,心中愈發覺得不妙,“你老實和哀家講,你會不會立思玉為后?” 李瑜吐出兩個字,“不會?!?/br> 崔太后不肯甘心,“那鳳晴云呢?蔣攜芳呢?你究竟中意哪個?” 李瑜搖頭,“我之前說過,只會有花宜姝一個?!彼坪鯎拇尢鬅o法理解,他補了一句,“我會立她為后,不要別人?!?/br> 下一刻,崔太后的聲音尖銳地響起,“你瘋了!你被劉氏那個賤人教壞了!” 第133章 遲到補更 淋雪,你與朕心有靈犀對不對…… 宮室之內, 太后拖著長長的裙擺焦慮地走來走去,“當年,當年就是劉氏那賤人讓宮女攛掇你讀什么《女戒》《女則》, 生生將你給教歪了!” 她眉毛倒數, 豐潤的面頰上肌rou抖動,顯見已經氣得失了儀態,開始對著早已去世的劉貴妃破口大罵。 李瑜的眼珠隨著她動來動去, 等崔太后罵過兩輪漸漸沒了力氣,才開口道:“我并不覺得從一而終有什么不好?莫非忠貞不二不是美德?” 崔太后驟然回身看他, 她的臉容還很年輕,雙眼卻滿是風霜,細看之下,其實李瑜眉眼間的鋒銳有幾分與她相似,“你是天子,為皇室開枝散葉才是你的責任, 從沒有只守著一個女人的天子!普天之下誰不笑話你?” 崔太后:“從來只對女子要求忠貞,你何時見過有人要天子忠貞?哪一朝天子不是三宮六院?你以為你只要一人就會有人對你歌功頌德?他們只會笑你是個傻子, 只會認定你身子有毛??!” 李瑜聲音沉沉:“那就讓他們覺得我有??!” 崔太后冷笑, “你如今是大了, 做了皇帝了,所以就不將哀家放在眼里了!跟你那個死了的父親一模一樣,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李瑜最恨有人說他和先帝像, 他冷淡的面色再也維持不住,額頭青筋直跳,胸中一股郁氣涌上來,脫口而出,“我和他不一樣!” 他這一聲大吼反倒將崔太后嚇了一跳, 她盯著兒子發紅的眼睛和不斷起伏的胸膛,像是看見一座石雕忽然碎裂,里頭鉆出個真人來,“你……” 目光觸及崔太后震驚的面色,李瑜后退半步,默默呼出一口氣,他聲音壓抑,“阿娘,不要再提他?!?/br> 崔太后已經記不清李瑜多久沒喚過她“阿娘”了,似乎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變作了生疏客氣的“母后”,因為這句話,她面色緩和了一瞬,卻還是冷著聲音:“當年咱們能扳倒劉貴妃一黨,全賴你舅舅和蔣家相助,鳳家也出了力,這三家的女兒論出身最為高貴,只有她們才堪當皇后。從沒見四品小官的女兒登上后位的。況且,鳳慶鳴手握兵權,蔣家在文武百官中都頗有威望,你舅舅如今掌管吏部,你納了他們的女兒,他們才會盡心為你辦事?!?/br> “朕莫非要靠著聯姻才使得動他們?既然如此,這樣的臣子朕可不敢要!” 聽著他聲如寒鐵,字字冷硬,崔太后只覺失望透頂,“你被一個女人迷了心竅!你這是要叫這些老臣寒了心!” 李瑜:“好好的女兒非得送入宮受苦,這樣的人,原本也不配做父親!母后,你進宮后,多少次抓著我說后悔?你都忘了?!?/br> 崔太后是曾經抓著李瑜說她后悔,后悔入宮,后悔嫁給先帝,后悔生下他……可那不過是年輕不懂事的抱怨,她早就忘了,不想李瑜如今還要提起。她眼神越發冷厲,“你說這么多,歸根結底,還不是想扶著那個出身卑微的女人上位!” “她不卑微!”李瑜不覺提高了聲音,“花將軍一生忠烈,若非當年得罪了先帝,他也不至于被貶到岳州!她出身將門,心地純善有勇有謀,她不比任何人遜色!我看崔家、鳳家、蔣家的女兒個個不如她,誰也不如她!”他猛然將塞進袖袋里的那張圣旨翻出拍在崔太后面前,“你再好好看看,這上面都是朕的心里話,朕就是希望她如此,朕就是認定了她!” 崔太后瞪大眼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你……你難道非要將我氣死嗎?我養你這么大,當年為了護住你如履薄冰,如今倒成了你的仇人……” 太后心口一陣絞痛,眼前微微模糊,將要落下淚來,卻不想慢了一步,李瑜快她一步掉下了眼淚。 崔太后驟然怔住,睜大眼呆呆看著兒子。 豆大的淚珠從李瑜狹長的眼睛里滾了出來,他哭起來隱忍而無聲,鼻頭微微顫動,似乎在強忍哽咽,顫動的眼睫下,通紅的眼睛死死睜著不肯閉上,一行行淚珠就這么順著他面頰滑落,啪嗒幾聲砸落在地,像是驟然炸起的驚雷。 這是十年來,崔太后頭一回看見李瑜哭,她頭腦空白,兒子多年來頭一回示弱叫她全然忘了之前的憤怒與怨懟,她抖著聲兒問,“堂堂天子,你哭什么?” 李瑜唇角緊緊抿著,半晌才側開臉,“我只是想起了花宜姝。她救過我兩次,她為了我屢次涉險,她從鬼樓中帶出的情報免去不知多少兵卒的傷亡……她為我做過的事那么多,倘若她是男子,她早該加官進爵坐享封邑逍遙一生,可惜她生做了女子,于是在你眼里,她連一個正妻的名分也不配,還要受你唾罵,嫌棄她出身卑微,詆毀她媚上惑主……” 他冷冷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母后倒也沒有全然說錯。她是迷了朕的心竅,朕愛她美貌聰慧,敬她勇敢仁厚,更敬仰她熟知世故卻從不世故的品性……她沒有哪一點配不上皇后的位置,你反對也罷,應允也罷,都改不了朕的主意?!?/br> 這樣獨斷專行的話語,本該是崔太后最厭惡的,面前這個明明是她的兒子,是她含辛茹苦生下來,殫精竭慮在夾縫中護著活下來的,卻屢次忤逆她,然而訓斥的話涌上了心頭,看著兒子淚流滿面的那張臉,卻怎么也吐不出來。 崔太后多年來,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母親,她十六歲入宮,十七歲生子,而她名正言順的夫君,卻對著另一個女人寵愛討好,甚至屢次生出廢了她的念頭,她那些年咬牙撐過來,她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的兒子,她有時甚至將對先帝的怨恨發泄在他身上……等到她明白自己不該這么對待李瑜時,等到她明白該去做一個好母親時,兒子卻已經長大了,早就不需要她了。 崔太后喉頭哽咽,眼眶濕潤,卻是轉過了頭不再去看他,“罷了,你是皇帝,我管不了你,你想如何便如何?!?/br> 身后久久沒有動靜,正當崔太后以為李瑜已經離開時,他的聲音卻又一次響起,也不知是不是哭過,他的聲音沒了以往的冷沉,反倒多了幾分溫情,叫崔太后立刻想起李瑜笑著將花宜姝抱在懷里的一幕,她能那么快就對花宜姝親近,除了那小姑娘的確有些討人喜歡,未必沒有李瑜那一笑的緣故,她已經錯過兒子許多年,她不該連兒子親近的人也趕走。 崔太后想,倘使兒子不那么固執,倘使兒子不想著立花宜姝為后,那么哪怕是封她做個貴妃,她都不至于在今日口不擇言和兒子吵成這樣。 “娘,我時常在想,倘使一件事女子做了是好事,男子做了倒成壞事,那么錯的一定是定下規矩的那個人?!?/br> “您當年受過的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從來不怨您,您當時那么年輕,先帝又長久冷落您,您心中不忿也是應當??晌也幌胗幸惶?,讓她也經歷這份苦楚?!?/br> “別人要笑,就讓他們去笑,如果這是錯,那我登基至今,只想犯這一件錯事?!?/br> 崔太后身子顫抖,原來兒子都記在心里,原來他不曾怨她! 崔太后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緩緩回頭,目光復雜至極,半晌后才說不清是不甘還是鼓勵地說出一句話,“你若是能讓三位文武大臣親自上奏立她為后,我今后就真心待她,絕不再逼你!” 李瑜看著她,“這是你說的?!?/br> 崔太后冷冷道:“怎么,你以為哀家會食言?請不請動三位文武大臣,還要看你的本事?!?/br> 畢竟朝中大臣,哪一個不想自己的女兒入宮為后,哪一個能放著潑天的富貴和子嗣后代的前程不要? *** 雪落了下來,李瑜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雪面上走過。他拒絕了轎輦,也拒絕了侍從為自己撐傘,就這么淋著雪走回了永華殿。 到了地方時,他連眼睫都變作了一片雪色,然后就在那宮門口,他看見了同樣一身是雪的花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