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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連回話都沒變:“教習說的是。下官謹記?!?/br> 林教習臉色一陣扭曲,惡狠狠瞪了秦遇一眼,甩袖走了。 然后當天下午,林教習就在翰林院第二進院子的一塊專供文人書寫的墻壁上作詩,諷刺秦遇。 來往翰林院的人都可以看見,而且大家都是文人,你作詩作的隱晦,那人家也看的出來啊。 翰林院里眾人對此的態度,大致能分三類,一是有站秦遇這邊的,覺得林教習沒事找事,太過刁難人。 二是覺得秦遇不懂尊卑,不知禮數,厭惡鄙視的。文人嘛,書念的多了,就總想出這樣那樣的規矩。就是一個簡單的行禮,人家都能給你玩出花樣來,名頭也冠冕堂皇。 秦遇以前從未想過,大官給小官行禮。若問緣由,僅僅因為大官是同進士出身,小官是庶吉士。 還有一群人聚會的時候,都是進士的話,冒出來兩個同進士,都會暗示同進士提前離場。 他們將這種等級之分,劃分的究為細致,偏偏還以此為榮。 這樣的一群人,將階級看得比天大,秦遇一個編修跟教習硬碰硬,自然是為他們所不容的。平時見面,也是冷臉以對。 秦遇對其也看不上眼,人家怎么對他,他就怎么對人家,然后那群人更加厭惡秦遇,矛盾積累,只等什么時候爆發。 三是對秦遇這種行為無感,不想與秦遇深交,也不想跟林教習接觸的,通俗點來說,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秦遇知道這事,還是張和告訴他的,“你有什么應對之法?!?/br> 這可不興沉默是金了,不及時反擊,還不知道會傳成什么樣子,而且對秦遇的在外形象也不利。 秦遇想了想,跟著起身,拿筆在林教習諷刺他的詩下面,又做了一手打油詩。 有人見了不贊同,“秦編修如此藐視上級,就不怕學士大人怪罪嗎?!?/br> 秦遇冷冷道:“我如何藐視了,不過作詩而已。旁人作的,本官就作不得?” 撂下幾句話,秦遇就轉身走了,那漠視的態度,倒把找茬的庶吉士氣了個夠嗆。 “簡直是自大狂妄!” 秦遇和林教習你來我往互掐,頗有針尖對麥芒的架勢。 站在秦遇這邊的,不免為他擔心,這般分毫不讓,會不會讓人覺得秦遇氣量狹小。 秦遇其實私底下跟言書商量過此事,言書也不建議他退讓。 一步退,步步退,文人是文弱,但不是懦弱。 秦遇本身的性格,也不是遇事就躲,言書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 他和林教習之間的恩怨也越來越深。 這天,秦遇在屋里干活,忽然有孔目來叫他。 “秦大人,學士大人有請?!?/br> 張和從書籍里抬起頭看了秦遇一眼,他剛想說什么,孔目也叫上了張和。 秦遇和張和對視一眼,兩人理了理官服,跟著孔目去了前院。 兩人低眉斂目,沿著抄手游廊到了書房外面,孔目恭聲道:“大人,張編修和秦編修到了?!?/br> “讓他們進來吧?!?/br> 書房門從里面打開,秦遇飛快看了一眼屋內,瞳孔一縮,隨后迅速垂下眼去。 屋里有六七個人,其他人都站著,唯有二人在榻上坐著下棋。 秦遇和張和上前行禮:“小臣見過皇上?!?/br> 天子擺了擺手:“免禮?!?/br> “朕記得碎潛擅長下棋,等這局了了,你跟朕對弈一局?!?/br> 碎潛是張和的字,天子如此稱呼,可見親近之意。 因為天子的話,張和站到了正在下棋的學士身側。旁觀棋局。 而秦遇好像就被忽略了一般,而且在場之人,他官位最末,秦遇不動聲色退到人群最后面。 往后退的時候,他也注意到了其他人,兩位侍講學士,一位侍讀,然后是林教習。對方輕蔑的掃了他一眼,掩飾不住的嘲諷。 仿佛在說:你也不過如此。 秦遇有些無語,但這個時候,他懶得跟對方計較這些。 李丕也在,作為從六品修撰,李丕也只是比秦遇好了一點。 兩人目光相對,李丕眸光很柔和,對秦遇表達了友好之意。 秦遇收回目光,在人群末尾,站定。 不見局促,不見拘謹,仿佛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當日金鑾殿上,天子不管大臣反對,執意要欽點秦遇為探花郎。眾人都覺得秦遇入了天子眼,之后定要飛黃騰達。 然而殿試之后,秦遇入了翰林,天子就像忘記了這號人物,大半年過去了,也沒見天子有什么動作。 相反,秦遇這邊被一個教習為難,兩人水火不容。 外人來看,可不管到底誰先招惹誰,在他們眼中,只看到兩人互不相讓。認為秦遇還是太年輕,表面看著穩重,到底還是年輕氣盛。 眾人心里想些有的沒的,而榻上,天子落下一子,聲音里帶了笑意:“學士可認輸?” 學士應道:“皇上棋藝精湛,微臣遠不如矣?!?/br> 隨后他起身讓出位置,張和拱手行了一禮,才在榻上坐下。 跟天子對坐,不得不說,還是很考驗一個人的心理狀態,三位閣老沉浮二十載,已經習慣了,就不討論了。 而張和才初入官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