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卑⒆婧傲寺?，后頭便是難抑的哽咽聲。

    老頭無力的擺了擺手，又用疼惜的目光看了看兩個孫子：“我要謝謝你哩，虧得你沒把兩個娃兒送上后山，也算是給我們老楊家保全了根兒?！?/br>
    他摸了摸小國清和小國泰的頭：“咳……寫大字去吧，不用陪我這個糟老頭子?！?/br>
    “爺爺，那我去寫了大字然后來看你?！毙暹€不太明白死亡的意義，但是敏感的小孩覺察到屋頭少了三個姑姑冷清不少，他便更加依戀僅剩的三個大人，父親整天泡在后山，娘親獨自里外的忙碌著，他要看顧好弟弟也分擔照顧爺爺的工作。

    “你喊他進來，我有話給他說?！?/br>
    楊茂德掀了擋風簾子走進去，屋里溫熱混合著中藥氣味的空氣十分的憋悶，看到兒子走過去，楊老爹費力的翻個身從床里取出一個木匣子遞給他。

    只一眼楊茂德就認出那是供奉在堂屋的東西，他皺皺眉：“爹，這時候你也給我添堵？”

    “唉，不交代清楚我這心里也不踏實?！睏罾系娝唤右簿涂s回了手：“這事……你大伯他真的先就曉得？”

    “那八……哦，那江家少奶奶這么說的，不管咋說我總要去問個明白?！睏蠲乱а狼旋X的說道，五天前張麻子他們到底是沒有堵到樸軍長他們，雖然提前將樸軍長他們來時坐的車動了手腳，但是托了楊縣長的關系用雙鳳糧站運糧的貨車送了他們一程，算是平安躲過了張麻子的黑手。

    樸秘書和他帶來裝土匪的四五個大兵，當日進到山洞里的一個都沒有跑掉，等他出事后山下的大頭兵慌張的逃回了縣城，樸軍長和楊縣長他們按說已經收到消息了，現在裝聾作啞擺明了是要撇清關系。

    “去問?！睏罾系⑽㈩~首：“要是他……、，你就把這個給他?！?/br>
    他打開木匣子將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楊茂德，那是從族譜上撕下來的，寫有楊縣長一脈的紀錄：“你跟他說，楊家不養家賊?！?/br>
    楊茂德默默的接過去，折好收進衣兜里，然后問道：“那田二叔一家怎么處理？”

    床上的楊老爹瞇起了眼睛，良久從淡淡的開口說道：“打發他們一家子走吧?！?/br>
    “可是……?！惫獯虬l出去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要不是田二嬸開了垛子門，大院里的人很可能堅守到楊茂德他們回來的，更何況她還把茂蘭她們藏身的地方說了出來。

    “但是竹子也幫了大忙，咳，一報還一報吧?！睏罾系鶉@息一聲：“平娃子一家、康娃子他家還有其他有人亡故的佃戶家里，要好好感謝?！?/br>
    想到黃天忠那痛哭流涕的模樣，楊茂德抹了一把臉頰，沉悶的嗯了一聲。

    “咳咳，要往縣城就趕緊去吧，回來好幫著你媳婦張羅，她一個人也辛苦得很?！睏罾系f完這句喘得更加厲害，楊茂德趕緊扶他半靠起來，又喂了些水才平息了些。他對著屋外頭擺了擺手，示意楊茂德離開，往縣城頭是立刻要去的，不單是為了質問楊縣長，也是給親戚報喪，等消息發散出去，家里才能開始準備辦白事。

    楊茂德出來就看到，阿祖正招待幾個族里的嬸娘和孫私娘她們，竹子在一旁幫著添茶水，桌子上堆疊著一匹匹粗白的麻布，還有剪刀針線一類的東西，顯然大家已經開始著手做些準備工作。

    看到他出來，阿祖趕緊迎了過去，男人用憐惜的目光看了看憔悴的妻子，這幾日又驚又怕又傷心她瘦了一圈兒：“兒子哩？”

    “三月帶著在屋頭寫字，你放心乖著哩?！?/br>
    楊茂德點點頭：“我要往縣城一趟，屋里的事情你先慢慢張羅著，爹那邊……多去看看?！?/br>
    “現在走？”這天都快黑了。

    “嗯，等到了雙鳳再租馬車，明天就轉來?！?/br>
    阿祖點點頭，外頭的事情總是男人說了算，她趕緊回廚房，從糖罐子里用小油紙包了些花生糖拿出來，讓他帶著路上吃。

    楊茂德取了防風的大棉衣，又拿了手套和防風燈才走了出來，盤算著讓李鑫跟自己走一趟，結果到了路口上便看到伍哥站在冷風里，胡子拉碴的臉神色疲憊，只有一雙眼睛似乎燃燒著火一樣。

    “你……不能跟我去?！?/br>
    伍哥一開口，便是沙啞低嘶的聲音：“……你放心，我不是要去找那姓樸的畜生?！?/br>
    此時他們并沒有證據證明這事跟樸軍長他們有關系，反過來一說，便是能證明又如何？比起樸軍長這樣的大粗腿來說，楊家連胳膊都算不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睏蠲屡牧伺乃募绨颍骸澳愣己脦滋鞗]睡了，休息休息?！?/br>
    “我莫事?！蔽楦缱Я俗б骂I，身上這件厚實的新棉衣，還是茂蘭為他們定親特意縫制的，不過在后山滾爬這幾天已經臟兮兮有些地方磨破損了。

    “伍哥……她……她們，也是我meimei?！?/br>
    “……我曉得?！蔽楦绱沽搜酆煟骸拔易约河蟹执??！?/br>
    唉，楊茂德無聲的嘆氣，有分寸就先把腰上的槍收起來，他不是沒想過報仇，但是，為了報仇就不管不顧后頭的一大家子嗎？

    最后到底是伍哥倔強的贏了，楊茂德帶著他和李鑫連夜趕往縣城，大院里眾人一齊動手搭起了靈堂，在這場禍事中喪生的除了茂蘭、茂菊和茂梅，還有平娃子、天忠嫂子、康娃子和另外四個大院的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