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說明妻子家待見這個新姑爺，六個雞蛋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像是茂菊現在挑揀雞蛋，就是等回頭院子里的娃兒們來拜年，招待他們吃醪糟湯圓，一人碗里就一個雞蛋。

    楊茂德提著水桶跟伍哥到了外院堰塘的水井邊上，就看到長娃子他們一幫半大的娃子已經端碗端盆提水桶等在哪里，看楊茂德過來長娃子趕緊喊道：“少爺少爺，快放鞭炮，我好搶水?！?/br>
    據說新年里搶到頭一桶水是財運的象征，大院里的佃戶自然不想去搶主家的財運，但這些半大的娃子才不管這些，就圖個熱鬧。

    “田長興這是你娘給你縫的新棉襖吧？袖子都濕了?！睏蠲潞眯Φ目粗L娃子已經把手里的盆子伸進水里，仰頭眼巴巴的等自己放鞭炮。

    “莫事，回頭烤烤就干了?！遍L娃子胡亂抹了一把凍出來的清鼻涕，咧嘴對他一笑。

    楊茂德笑著搖搖頭，看著伍哥把一串鞭炮掛在一旁的樹杈上，從懷里取出一個煤油打火機，用手拔轉齒輪打著火苗點燃引線，噼里啪啦聲中就聽到長娃子歡呼著把盆端了起來，搖搖晃晃中撒出一片濕了前襟。

    “少爺少爺，給！頭水?！彼酥枳幼哌^來，然后往楊茂德提的水桶里倒了一半才嘿嘿笑著說：“回頭我第一個去拜年吃醪糟雞蛋哈?！?/br>
    楊茂德拍拍他的小腦袋：“嗯，趕緊把水送回去，衣服烤干就能去堂屋了?！?/br>
    長娃子高聲答應著，端著半盆水晃晃悠悠的跑遠，跟著后面的娃兒們每個都從自己的容器里，分了一半水到楊茂德的桶里，然后笑嘻嘻的跑遠。等娃兒們都散了，伍哥才走過去把兩只桶都裝滿，挑著水他跟隨在楊茂德身后，豬槽，牛欄，雞圈最后是大廚房和小廚房的水缸，每到一處就從桶里舀一瓢水添進去，算是一個全福的儀式。

    路過徐新文的院子還能蒙蒙的看到屋檐下白燈籠的光，溶在微露的冬日晨曦中顯得分外冰涼，楊茂德站了片刻才對伍哥說：“走，回小廚房吃湯圓去?！?/br>
    “大廚房也開火了，我在外頭吃就行?！蔽楦鐡u搖頭拒絕。

    “客氣啥，吃完了早點過來幫忙?！睏蠲罗D頭對他露出淡淡笑意：“孫私娘說這幾天讓我跟緊你?！?/br>
    伍哥撓撓頭：“那成?！?/br>
    等兩人回院子才發現飯廳里已經擠了滿滿當當的娃子，或站或蹲的霸占著桌子和條凳，稀溜溜的喝著甜香的醪糟湯圓，楊老爹帶著笑看著娃子們一面抬頭對阿祖說：“大兒媳婦，少放糖，我不愛吃太甜?！?/br>
    長娃子在衣袖上蹭蹭嘴問：“老太爺，你是不是牙疼？”

    “你咋曉得？”楊老爹笑問道。

    “我外爺爺也不愛吃甜的，每年我娘買了糖去看他，他都抱怨買啥糖嘛，甜得掉牙。還喊我幫忙哩，他就說吃甜的牙疼?！遍L娃子吸溜吸溜鼻涕說道。

    “恩，是甜的牙疼?！睏罾系舆^阿祖手里的碗喝了一口：“你們這些娃子牙好，能多吃點?！?/br>
    長娃子看了看他碗里沒有雞蛋連湯圓也少少的便嘆口氣說：“我覺得每年過年的醪糟湯圓比年飯的臘rou都好吃，老太爺不會享福哩?！?/br>
    “你會享福，還有糖水要不？”茂蘭噗嗤一笑晃了晃盆里的醪糟湯。

    長娃子趕緊舉了碗過去，茂蘭又給他添了滿滿一勺：“趕緊吃完了領紅包去，拿了錢好買糖吃?！?/br>
    長娃子老成的嘆口氣：“買了糖也要先送把我外爺，我娘說我要先孝順他，他才會多把我過年錢?！?/br>
    茂蘭掩著嘴樂得不行：“那有啥，反正最后糖也是你吃了?！?/br>
    伍哥端著碗斜眼偷偷打量女娃的笑顏，碗里的醪糟甜里泛起淡淡的酒香酸味，他趕緊垂了眼簾猛喝一口，連同大半個雞蛋一起囫圇的吞下，放下碗對楊茂德說：“我先回去收拾收拾?！?/br>
    楊茂德點點頭，慢條斯理的把碗里湯圓吃完擦擦嘴說：“發紅包了，誰先來?！?/br>
    長娃子趕緊把碗里的糖水喝完一舉手：“我?！?/br>
    說完便走到屋中間恭敬的給楊老爹磕了個頭，站起來又轉向楊茂德和阿祖作了個揖：“祝愿老太爺身體健康，福臨長壽，少爺少奶奶平安和樂?！睋蠐项^才補充道：“早生貴子?！?/br>
    楊茂德笑著取出紅包：“你娘教你的？”

    長娃子嘿嘿笑著接過去：“嗯，我沒說錯吧？”

    “沒，但是好像漏了我們三個?！泵分敢恢缸约喝忝?，往年出來招待娃子們吃醪糟湯圓是春兒和冬兒的事情，顯然田二嬸叮囑的時候也把她們漏掉了。

    長娃子拍拍后腦勺：“哪里能漏掉三個小姐，祝愿你們，嗯，年輕漂亮，還有牙好胃口好?！?/br>
    “這兩句肯定是你自己想的?！泵泛呛且恍Γ骸罢f的實在，挺好的?！?/br>
    顯然后頭的娃子們也有很多沒得大人的叮囑漏掉了茂蘭三姐妹，一時間擠出來的詞千奇百怪，但都還算是好的祝愿所以她們也都樂呵呵的照單全收了。

    薄薄的紅包里只有一個大洋，但是對于娃子們來說已經是一筆了不起的巨款，揣了錢大家都趕緊回去上繳父母，楊茂德扶著阿祖和茂蘭她們一起給楊老爹磕頭拜了年，楊老爹給楊茂德的紅包里是一塊白色的云石鎮紙，看起來是有些年頭的舊物。

    阿祖得到的是一枚深紫色的墜飾，似玉非玉帶著一股藥香，據說是祛邪避兇的東西，阿祖小心翼翼的把它裝在荷包里掛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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