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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看小白欲待如何擺弄黑皮鼠。 這時,卻聽得身后「咯咯」數聲輕響,臨院的前窗無風自開,窗沿「噗」的一聲,搭上一件軟軟的物事,五指爬動,竟是一只人手。 「是誰?」 此景太過詭異,我不由脊背發寒,驚聲喝問。 沒人應聲,我只覺心跳加快,臉皮起麻,只聽窗外喘息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我硬著頭皮,湊前一步,正欲探看,窗口倏地竄上一張人臉,長發亂披,趴在窗邊,喘氣不止。 我驚退數步,但見窗外那人面寬而瘦,整張臉如刀切了一般扁平,眉頭一皺,眉棱陡然凝結高聳,目現厭戾之氣,似要躍身撲起,兩肩收緊片刻,卻身抖無力,吁吁喘氣。 「閣下……」 此人來得既奇,形貌又讓人厭憎無比,但其來意不能不問,我強忍心下不適,戒備地發聲盤問,然而與他目光一觸,喉間一堵,聲音不由吞下,鼻間同時嗅到一股腐熟的氣味,悶悶的極是難受。 那人望也不望我一眼,只狠狠盯著鼠籠,似有滿腔憤恨,卻又畏懼無奈,過了片刻,那人目凝兇光,陡發一聲怪叫,彈身而起,從窗口竄進,我不及細想,念動發掌,尚未觸敵,窗外有人叱喝:「不可碰他身子!」 我忙收掌避躍,雖如此,那人被我掌勁一擊,「噗」地跌落在地,卻似身不能行,軟成一癱。我這一掌遙擊,雖由倉促而發,但發掌之際,腦中閃過前日以掌遙擊時水面舟陷的意象,勁擬心念,這一掌,少說有數百千力氣了,夠他一受的。 霍姑娘身形由遠而近,自窗口射入房中,落於我身畔:「好險!得虧我來的及時,此人一身瘟氣,恐怕是以自身作器,在自己身上布了厭咒之術,觸之即遭疫染!」說著,拉著我又退開了些,斥道:「何方妖人!膽敢闖入我府中,意欲何為?」 那人伏貼於地,聞聲回望,滿眼俱是兇歷憎恨,喘了幾下,又似心有不甘,以臂撐身,躍起三尺,伸臂一撩,將桌上鼠籠撥翻,小白厲叫一聲,繞著籠身急竄一周,咬住要欲逃出籠口的黑皮鼠,將它拖翻朝上,黑皮鼠蹬足掙紮。 與此同時,地上的那人渾如身受,也同黑皮鼠一般,在地面打滾抽搐。 霍姑娘見了,眸光一亮:「原來如此!」走近鼠籠,向小白施了一禮,展顏笑道:「多謝長老相助!」從小白身下將黑皮鼠揪在手中,高高拎起。 我奇道:「你叫小白什么?——長老?」 霍姑娘道:「你不知道么?鼠壽三百歲,滿百歲則色白,如此靈獸,凡間難得一遇,役物者尊之如神,都稱它為「長老」。昨日宋恣向我求藥,我原不知是白毛「長老」有疾,否則定要來求見一番的?!?/br> 「好哇!三哥胡吹大氣,解藥原來是向十妹求來的!」 我聞聲望外,只見轅門獸、宋恣、胡九三人,到了屋外。趕來的數人,居處均在東府西南,看來那人是從西南方入府的,霍姑娘布下的法障,雖不能阻擋外敵,卻有警知之效,幾人聽到動靜,立時便趕來了。 宋恣面色尷尬:「醫者只察根尋由,找到對癥解救之物,誰說藥草一定要是自己的?」 「哪你隱瞞不說,豈不埋沒了十妹的功勞,哼,強辯無用,偷名竊譽,不就是小偷么!」 宋恣傲然道:「懶得與你相辯,十妹,那人是何路數?」 霍姑娘道:「你們且走近看!」說著,自囊中掏出一枚金針,在黑皮鼠身上一紮,地上那人團團打滾,哀嚎不已。 宋恣聳然動容,皺眉道:「傀儡秘術,以鼠作探?」 霍姑娘道:「不錯,幸虧「長老」施威,將役鼠鎮住,引出施術者,否則咱們都要被他蒙在鼓里!」 胡九怒道:「這等下作伎倆!定是東華派賊子所為!」 我則想起那聲稱「役使萬千生靈」的讀靈者,不由心下一凜。 宋恣道:「此人被制,訊問一下便知道了!」 胡九怒吼一聲,愚公拳至窗外打進,喝道:「說!是不是東華派指使你來的!」 那人身受拳風一擊,全身縮得更緊,在地面瑟瑟作顫。黑皮鼠則在霍姑娘手中掙紮起跳,吱吱痛叫。 幾人斥住胡九魯莽,霍姑娘道:「他們倆是傀儡一體,你再打一拳,這役鼠要被你打死了!」 胡九道:「打死便打死了,留著那髒東西作甚?」 霍姑娘不悅道:「我還要用它!」說著,至隨身百寶囊中掏出一罐紅色血粉,撒於那人身上。 那人「啊」的一叫,嘎聲道:「你……你好狠毒,為何破我役術?」 霍姑娘冷笑:「免得你生出歪念,殺害役鼠!」 那人慘然道:「看你也是此道中人,不瞧同道份上,留人余地,竟絕情如此!」 霍姑娘斥道:「虧得你有臉跟我攀什么同道?役物神術,如今被人稱為旁門左道,還不是受你們自甘墮落、行止齷齪之累,哼!你是陰山門徒還是蛇山余孽?」 那人啞聲道:「你……你莫非是乳山……」 霍姑娘道:「不錯,我拜的是天機神君,今日代神君罰你,你該認罪伏法了?」 那人尖聲亢叫:「你們乳山一脈,以女色事人,又比我們乾凈到哪里去!壞在你這yin姑之手,我死不瞑目!」 霍姑娘怒喝:「我們敬事神君,潔身明凈,豈是你所能中傷?也罷,讓你瞧瞧,也好教你死而無怨!」說著,捋袖亮出一截雪白藕臂,殷紅的守宮砂鮮艷醒目。 那人擡首環視,吃吃慘笑:「好……神君在上,凡今夜目見我者,皆瞎,凡殘害我者,皆亡,瞎不復明,死無完……屍……」語畢,目現厲色,口吐血沫,垂頭而亡。 我聽了他臨死前的怨咒,不禁心生寒意,窗外幾人,也是面色一變。 宋恣皺眉道:「十妹,何不先攔住他,訊出他受何人指派?」 霍姑娘搖了搖頭,歎道:「沒有用的,功敗身亡,乃是他們的行事規矩,問也問不出什么東西,還好,役鼠還在……」低頭一瞧,忍不住急叫:「糟了!此人垂死唱咒,我險些被他瞞過,他一邊念咒,一邊卻對役鼠暗施毒手……」忙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將藥粉傾入黑皮鼠口中,向我道了聲:「須請長老勞駕一趟!」 說著,彎身從那人嘴角采了汙血涂在黑皮鼠鼻尖,又各撒了些粉于黑皮鼠與小白身背,便將黑皮鼠放落,旋即拉開房門,兩鼠一追一逃,均竄出屋外。 霍姑娘急急追出,掠動中傳聲道:「時候不多,你們誰跟我去追探敵源?」 胡九正欲發聲,宋恣按住他肩頭,道:「我去,十妹輕功,你跟不上!」轉瞬亦閃身追去。 落下我與轅門獸、胡九怔怔隔窗相望。如此詭道異術,錯非霍姑娘懂行,旁人真不知如何著手。 胡九盯了屋中死屍一眼,道:「少主勿憂,我與六哥拖去埋了!」 我忙道:「不可,霍姑娘說他的身子不能碰的?!?/br> 轅門獸道:「等十妹回來處置罷!少主,此屋不能再呆了,請到別房休息!」 我點了點頭,小心繞開那人屍身,取了青陽丹等要緊物事,掩門上鎖,以免仆婦不知情,誤入染。 在院中等了一會,估計霍姑娘與宋恣沒那么快回來,幾人走出院門,正欲各自分別,暗中一人沿院墻急速潛行而至,我背向朝敵,護體真氣警然而生,罩布全身,心念電轉:莫非賊人還有同夥?回身劈掌,喝道:「誰?」 那人推掌回擊,也喝道:「哪來的賊子!」 掌勁相撞,砰聲巨響,我與那人均身搖步晃,斗了個旗鼓相當。我沾了先發制人的便宜,那人則一路沖來,氣勢占優。 胡九與轅門獸聞聲而動,各自回身,占定方位,圍住來敵,轅門獸喝道:「你……你他娘的是禿鷹?」 胡九已擊出愚公拳,斥道:「禿鷹,你膽敢偷襲少主?」 「啊,是少主?」禿鷹失聲叫道。 幾人罷手,禿鷹喘道:「我聽到動靜,追來察看,想不到是你們,更想不到少主……」 我打斷他道:「禿鷹,虧你還擔負護衛之責,若等你醒來,天都亮了!」 轅門獸擡望天色,笑道:「果然天快亮了,禿鷹,我們在院內鬧了半日,你此時才察覺么?」 禿鷹頹然歎道:「我怕心目神通為敵所乘,故不敢輕用,不料,沒了心目神通,我耳聽目力竟退成這般,比常人還不如了!」 誤會冰釋,我道:「罷了,都回房歇息罷!」禿鷹、轅門獸與胡九自歸宿處,我則去叩擊陸小漁的院門。 丫鬟舉燈開門,小漁與浣兒也都醒了,披著衣裳,倚門驚問:「怎么回事? 我們好像聽到鄰院有叫聲?!?/br> 我笑道:「沒甚么,有賊闖進來,鬧了半天,霍姑娘她們已追去瞧了,兩位娘子,快回被窩,替我暖暖腳!」 陸小漁推著我胸,笑道:「日間的事,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倒又纏人來了——你要睡,便去睡罷!天亮了,我們正好起來,將熱被窩讓給你獨享!」 我歪纏許久,她們才肯披衣擁被,坐陪兩側,我左擁右抱,暢享兩位娘子微拒之羞、嬌嗔之樂,倦意襲來,稍稍合眼睡了一會,雞鳴時又醒了,再無困意,只等霍姑娘他們傳回消息。 企盼之中,也有些隱憂:「若查知是那讀靈者所為,難免又是一場風波?!?/br> 直至天色大明,霍姑娘與宋恣才趕回來,一瞧兩人神色,我就知道事非尋常。 宋恣面色凝重,道:「這回麻煩了,對頭是怨憎會!」 第四六章 怨報上門 我失聲道:「怨憎會?」乖乖的娘,怨憎會不是陸小漁的娘親——我如今的丈母娘所在的門派么?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來了? 還待細問,宋恣急道:「請少主召集眾人商議對策!」想是敵情緊迫,他直眼望來,目中神光大放。我目光與其相接,光擊電觸,立感刺灼不勝,忙避往一旁。宋恣亦「荷」地一哼,將頭擺開,訕聲道:「少主恕罪,我潛練「目劍」已有多年,并非有意……」頓了一頓,又疑道:「少主您……神氣大非尋常呀,目氣外侵,竟讓我的「目劍」折挫,這……這……?」 我心知肚明,道識、功力的交疊拔升,「變相」接踵而至,又給我惹上了麻煩。當下故作糊涂,命人傳下消息,眾人都到染香廳議事,宋恣一時也無暇細究。 染香廳,自賈妃鳳駕于此,連日來,東府諸事頻發,此廳仿彿成了議事專用,頗是讓人料想不及。 不一刻,眾人接次趕到。光天化日,我從頭到腳的「變相」自然瞞不過眾人眼目。受眾人目視,我再也無法掩藏,只得簡要釋說,此乃拜棋娘送我青陽丹之賜,眾人驚異之余,均交口稱羨。 待人都聚齊后,我道:「霍姨,你對此事最知首尾,你對大伙說罷!」 霍姑娘容色沉靜,不見喜憂,點了點頭,先說了昨夜役物者窺府之事,而后述其追探敵蹤經過,道:「役物者在事敗或危急時,往往解開役令,以血信回傳,讓役靈或役獸警知同門。我與三哥據此找到昨日那役物者的巢xue,里頭只有兩名術士,一見他們處置役鼠之法,我便認出他們乃是蛇山術士。 「蛇山、陰山與本門乳山,均是侍奉天機神君的道派,擅長幡法、符法、役物神術,蛇山一派最崇詭道,向為修道者不齒 ,昔年遭二郎山戰衣派清剿,元氣大傷,門徒凋零,所余無幾。潛跡數年后,不甘雌伏,竟不知死活,鼓動北岷山群鬼,一道夜襲陰山派祖庭涂山,欲奪天機鼎、驚魂鼓,以重振威風。哪知陰山老人病而未衰,一怒之下,升鼓傳威,一舉殲滅來敵。此戰過后,蛇山精銳盡失,大概也就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三流術士流竄江湖,以邪術謀生了。 「因此,這些術士既是蛇山余孽,那么其實力必定有限,不足為慮。我與三哥本想先制住那兩人,即便從他們嘴里問不出消息,也能從其巢xue尋出蛛絲馬跡,探察根由,誰知兩名術士實是太過蠢笨,一見血信便聯絡事主,以示告警。如此一來,我與三哥悄悄守在一旁,等來了事主,一見來人身著白色麻衣,乃是怨憎會的「貞苦士」,當下也不敢驚動,以免打草驚蛇,便急忙趕回府中,先與你們商議應對之策,再作計較?!?/br> 眾人聽了,神色極為難看。京東人語皺眉道:「若是怨憎會,極難了結,此事非同小可,不會錯認罷?」 吳七郎也道:「怨憎會向來怨報分明,咱們東府與他們素無瓜葛,他們怎會認定咱們是「孽主」?披麻確是怨憎會的一種定規,表明尋著了仇家,即將展開報復行動,對己方是表決心,對旁人則施以告戒,勸人莫要插手,但江湖上披麻衣者不少,怎見得是怨憎會的「貞苦士」?咱們將軍廟那些小鬼,也是常年孝衣在身的……」 宋恣與霍姑娘對視了一眼,兩人俱是苦笑,宋恣嘆道:「七弟,那……那怨憎會的「貞苦士」,正是你的親兄長——「怒漢」吳剛呀!」 「??!二吳七郎如受重擊,面色慘白,目中泛紅,艙退數步,仰頸抬目,竭力不讓淚落,澀聲:「這么多年,大哥還在……我是早已放下了……」 堅漢忍淚,格外讓人揪心。 宋恣不忍道:「七弟……你是對的,尊師當年與杜大哥情形一般,神志癲狂,所為不能自知,如今他還在不在人世還是另說,令兄執意追仇,只怕多半出于自求心安……」 吳七郎喉音嘶啞,斷然道……」哥!不要再說了!這些過往……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