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變天(二)
從云水閣出來的時候,齊征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包廂,此時明黃色的光芒從整棟樓里透露出來,卻襯得夜色格外深沉。 邊上和他一起出來的寧遠侯并沒有比他好上多少,男人的臉上少了在包廂里肆無忌憚的笑容,微沉的眼眸中有一閃而過的精光,但很快就歸于沉寂。 “別看了,再看你又能怎么樣?”忍不住出聲調侃了齊征一句,寧遠侯的神情又變得似笑非笑。 聞聲的齊征回頭,他嘆了口氣,“我是不能怎么樣,只是覺得如今這局面變得未免太快,誰能想到江日生就是平王殿下呢?” 和他一起并肩走著的寧遠侯笑笑,借口道:“反正我是想不到的?!?/br> 齊征好奇:“你說我們這些人也就算了,畢竟這么些年過去了,不記得平王殿下的長相也情有可原,可陛下總不能不認識自己兒子吧?那他之前怎么就沒認出平王殿下來呢?” 寧遠侯語帶深意地道:“陛下認沒認出平王殿下這件事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如今這種局面下,我們到底該怎么走?” “侯爺的意思是?”齊征皺眉。 “將軍想想看,方才這場酒宴的主人是誰,之后出現的又是誰?!睂庍h侯淡淡提醒了一聲。 齊征頓時一驚。 酒席上的人是王衍請的,而后先出現的卻是謝家七爺,這兩人的出面就代表著瑯琊王氏以及陳留謝氏。兩尊龐然大物已經在了,再加上如今同平王殿下有了婚約的衛離離,五著姓中儼然有三家站在了姜昱身后,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看他明顯沉默下去的樣子,寧遠侯又笑了笑,狀似無意卻有些嘲諷地道:“只怕陛下當初下旨給平王殿下賜婚的時候,也沒有想到王謝兩家早就在暗中支持殿下了吧?!?/br> 聽聞此話的齊征卻認真地搖了搖頭,“話不能這么說?!?/br> “怎么?”寧遠侯挑眉。 齊征解釋:“謝家本來就是平王殿下外家,就算是支持殿下也不奇怪?!?/br> 寧遠侯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想起這位殿下的出身,“你說的對,我差點忘了當年柔貴妃可是謝家出身的呢?!?/br> 提到柔貴妃,齊征的眉頭又是一皺,“當年柔貴妃的事情,侯爺覺得會對如今平王殿下有什么影響嗎?” “哈?”寧遠侯哂然一笑,“將軍難道還看不清眼前的局面嗎?柔貴妃當年做過什么事情都不要緊,陛下既然能下旨令平王殿下回朝,自然是不在意當年的事情了?!闭f完他腳下一頓,抬頭看了眼星點稀疏的天嘆道:“看來建安這天,要變了呀?!?/br> 齊征默然。 —————————————————————————— “如今建安這天,明顯是要變了?!焙蛯庍h侯發出同樣嘆聲的還有中書大人方之望。他是晚一步和裴東流一起出來的,出來后臉上的神情滿是唏噓。 裴東流卻是一笑,“這天變是遲早的事情,就是看早晚而已?!?/br> 方之望一愣,然后哂笑,“裴大人所言極是,只是如今王謝兩家如此大張旗鼓地把我們這些人都請來,難道就不怕事情透露出去?” 裴東流看他一眼,不答反問道:“方大人難道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方之望繼續自嘲地笑,“那自然不會?!?/br> 不說今天在場的有幾位是和王家或多或少有著親緣關系的,就算沒什么關系,但也是看得通透的人。如今王謝兩家這陣仗,除了是在給平王殿下拉人手之外,同時也是在給他們警告。經過今晚這么一出,他們就算不站在平王一邊,至少也不會站在晉王或者楚王那邊去。 很清楚里頭的深意,方之望在回答完后卻又提問:“裴大人是怎么打算的呢?” “怎么打算?”裴東流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坦然而又老練,“本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一切聽從陛下的旨意咯,陛下怎么說,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怎么做就是了?!?/br> 方之望迅速反應過來,跟著露出同樣的笑容,“裴大人說的是?!痹掚m然是這么說的,但心里卻同時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誰不知道如今裴家才是最受陛下倚重的,裴東流的兒子裴霽現還帶兵在外,日后不管是誰上位,短時間內都要拉攏他們,裴東流自然能老神在在了。 可他們這些文官呢? 恐怕只剩下不表態這個選項了吧! 原先他還以為太子之外只怕是非晉王莫屬了,畢竟晉王背后還有蕭家以及一幫和蕭家關系緊密的朝臣,然而就現在這個局面來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感慨了一聲,方之望也沒有再說什么,和裴東流告辭后,兩人也就分道揚鑣走了,余下在夜間生意仍舊不錯的云水閣,明晃晃的燈籠在夜風中晃蕩。 而在二樓窗口看著他們離開的謝鶴觀終于回頭,他施施然走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笑道:“都走完了?!?/br> 此時包廂中還剩下幾個年輕一輩的,包括王衍、王顯、謝青珩、謝鶴觀,以及最重要的姜昱,五個男人坐在一道,明顯就是王謝兩家在建安的主要力量。 “我估摸著這些人里頭,能有一半會站在平王殿下這邊就已經是好的了?!蓖躏@開口,他今晚同樣是滴酒未沾的,因此此時的眼神看上去分外清明,“畢竟要讓他們一下子就接受殿下身份的轉變不大可能?!?/br> 聽聞這話的姜昱頓時苦笑道:“子淵兄這是還怪我之前向你隱瞞身份嗎?”他也是前不久才告訴幾個至交好友自己的身份,當時王顯知道的時候,明顯可是詫異了好一會兒。 王顯搖頭,“殿下開玩笑了?!彼纳袂楹茑嵵?,“殿下的難言之隱我們都能理解,您無需自責。況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殿下此行方為正理?!?/br> 姜昱默然,眉眼間卻仍舊帶有愧疚之色。 謝鶴觀卻在此時岔開了話題,“說起來,玄端你覺得此次過后,會有人投到殿下門下嗎?” 被點到名的王衍搖了搖頭,“這個比較難說。同我們兩家關系好的,有些人直接沒請來,請來的這些中多是平常關系比較淡的,不過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多數人只怕還是愿意幫殿下一把的。至于剩下的那些,他們就困難了,我覺得像裴大人、舒大人這樣的,他們估計只會明哲保身?!?/br> 等他慢條斯理地分析完,包廂中頓時又變得沉默。王顯嘆了口氣,謝鶴觀皺眉看著姜昱,姜昱則斂眸沉默。唯有謝青珩輕笑了一聲,淡淡開口道:“不用擔心,本來這場酒席的用意就不在于要把這些人都拉攏過來?!?/br> 王衍接道:“青珩堂兄所言甚是,只要他們能夠在關鍵時候繼續袖手旁觀,殿下您就能少很多阻力?!鳖D了頓,他總結:“今晚我們不是為了增加助力,而是為了減少阻力?!?/br> 被兩人說通,姜昱也沒有再沉默下去,他抬頭掃視了一圈此時尚在身邊的人,然后緩緩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面對著王衍道:“王公子以及令尊的人情,我姜昱承下了,日后若有朝一日我真能登上那個位置,到時候必不像父皇這般……總之只要我在一日,就必有王家的榮華?!闭f罷,便把整杯酒一飲而盡。 姜昱都如此作態了,王衍也不可能再坐著,他同樣端起桌上裝了茶水的酒杯,“平王殿下言重了。殿下德才兼備,龍章鳳姿,本該承天命受傳祚,我等都只是跟隨著殿下而已?!闭f完同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并斂眸掩去其中的神彩。 “至于謝家,”敬完王衍,姜昱又把視線轉向了謝青珩與謝鶴觀,“七叔從小培養我,謝家的恩情我無以為報,但就像我方才同王公子說的那樣,只要有我在一日,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動謝家分毫!” 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謝青珩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在謝鶴觀的攙扶下緩緩站起,“希望殿下能夠記得今時今日說過的話,如此我也就安心了?!?/br> 姜昱回道:“七叔只管放心,照離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br> 謝青珩淡然一笑,“我知道?!比舨皇巧钪诺男愿?,他又怎么可能把寶都壓在他身上?甚至以此說動王家,讓王家也共同站在姜昱背后呢? 五個人于此時互相看了幾眼,一場包含深意的酒席也就至此結束了。 “時辰也不早了,殿下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蓖躏@開口。 姜昱點頭,“正好一起下去?!?/br> 于是五人一道出了包廂,外頭各家等著的隨從丫鬟也都各自跟了上來。 下樓,出了云水閣,王顯最先和他們道別,他家住的最遠,所以回去時間要長。而姜昱則是和謝鶴觀一起回去了,兩人住的近,來時也是一道來的。 剩下王衍和謝青珩,王衍向他說完了告辭的話,正打算走,謝青珩卻叫住了他,“玄端,等等?!?/br> 王衍好奇,“堂兄還有什么事嗎?” 夜色中男子的面容清冷有如夜風,他眼中露出一抹愁苦之色,但很快被他抹去,換做淺淺的笑容,輕聲道:“我想問你一下阿嫵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