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落定
最終這場太子謀害官員一案傳到王曦嫵耳中的時候,已經是塵埃落定后很久了。此時已然是入春很久了,山間的桃花開得正好,衛氏磨不過她,又讓她跑到南莊住了一段時間。 此時正專注地吃著甜糕的她聞言后抬頭看了眼南燭,然后挑眉道:“所以最后陛下是在晉王的求情下才繞過太子了?” 南燭點了點頭,又面無表情地補充道:“不過陛下雖然沒有費了姜淵太子之位,但還是責令他閉宮思過,半年之內不得參與政事。 眼角頓時染上一抹嘲諷,王曦嫵漫不經心地攪動著碗里的甜羹,她淡淡地道:“半年內不得參與政事?這么一來豈不是相當于剝奪了太子接觸朝政的權力?”微微一個停頓,她跟著又嘲道:“聽你這么說,我們倒是錯過了一場好戲?!?/br> 上輩子姜煦就是用的這一出計中計把姜淵隔出了朝臣的視線,與此同時他倒是在朝政上一展身手,于是半年之后晉王的名聲明顯要比太子來得響亮得多了。 聽著她話中明顯嘲諷意味的南燭沒有說話,只是她的神情看上去同樣有那么幾絲不屑。為了皇位而不惜手足相殘的古來有之,晉王姜煦不是第一個,同樣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只不過想起來還是有那么幾分冷血之感。哪怕她平常也算是見慣了生死,但江湖上的斗爭可要比朝堂上的斗爭來得直接得多,從來不會像他們這般不惜冒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危險來對付敵人。 最重要的是,這所謂的敵人還是他們手足同胞的兄弟。 如此天家,果真是令人心寒。 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神,原本隨意攪拌著調羹的王曦嫵又接著道:“還有呢?除了這件事之外,最近建安還有什么大事發生嗎?” 回過神來的南燭趕緊道:“差點忘了,確實還有一樁大事。前段時間軍中接到燕云那邊的線報,說是離國新任的皇帝調了一萬大軍進駐云麓,看樣子有很大的可能是要同我們開戰了!” 手里的動作一頓,在她話才說到一半之時王曦嫵就霍然抬頭看她,“什么?!你說的是真的?!” “婢子不敢亂說?!蹦蠣T認真道,“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特意和燕云那塊的負責人聯系了一下,對方確認這個消息是真的,燕東君確實派了大軍在云麓守著,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什么動靜而已?!?/br> 瞬間就沉默了下去,默默斂眸的王曦嫵看不出她是什么神情,只不過她半晌沒說話,南燭于是忍不住輕喊了她一聲,“姑娘,您沒事吧?” 輕輕擺了擺手,王曦嫵緩緩抬頭,然后才若無其事地道:“我沒事?!鳖D了頓她又追問:“還有別的什么事嗎?” 盡管姑娘沒說什么,但跟在她身邊也有這么長時間了,南燭又怎么看不出來此刻姑娘明顯是魂不守舍,所以她識趣地搖了搖頭,“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大事了,一些小的事情都不怎么緊要,姑娘要是想聽的話婢子再說給您聽?” 王曦嫵繼續擺手,“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需要一個人靜一靜?!?/br> “是?!崩涞叵蛩辛艘欢Y后南燭就退了下去,剩下王曦嫵一個人神情莫測地盯著碗里的甜羹出神。 分明是幾個月前才見過的男人,那晚在燈火下妖魅的容顏還是那么明晰,為何這個時候想起來卻覺得有些面目模糊了呢? 她從來都是知道燕東君是個什么樣的人的,也一直沒有奢望過自己能夠改變什么,只不過看著命運的軌跡一步步前進,越來越靠近她已知的事實,她的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絲失落。燕東君這個家伙,難道真的一點都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只是這個念頭才一升起就被她毫不留情地熄滅了。 就算她曾經在燕東君最落魄的時候幫過他,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會為了私人的恩仇而放棄自己的抱負。這無關個人品性,而是男人的天性使然,事實上上輩子的裴霽同樣如此?;蛟S男人骨子中就有一種名為征服欲的東西吧,他們渴望自由、渴望占領,渴望一切可以渴望的東西。 人性如此,無法苛責。 不過既然這位年輕的帝王已經露出了獠牙之姿,想必建安的那位恐怕也坐不住了吧? 如此想著的王曦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眉頭突然一皺,緊跟著臉上的神情就凝重了起來。 雖然她可以保證戰爭并不會這么快就爆發,但小摩擦什么的卻總還是會有的,一旦這些摩擦積累到一定時候,就是兩國真正開戰的時候,等到時候就是她的幾位舅舅出征的時候了。所以她是不是應該早做些準備,以免到時候三舅真出什么意外呢? 各種雜亂的想法紛至沓來,在她腦海中攪成一團,她仔細回想著三舅出事前后的情況,卻頹然地發現或許是因為時間有點久了,她已經記不清三舅到底是什么時候出事的了,只能肯定三舅是在今年年底過世的。所以這樣算來,她三舅出事應該也就是在今年夏秋這段時間的事了? 她記得三舅是因為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回到云中養病了一段時間后才過世的。而那一戰大燮也是潰不成軍,事后連夜趕到建安請罪的大舅更是挨了靈武帝好一頓罵。直到后來大舅第二次帶軍出征,苦戰兩個月后重新贏回一城才算是維持住了衛家在軍中的地位。 也正是那次戰役,她大舅也受了不少傷,日后幾年親自上陣殺敵的次數都少了,基本上都是曜表哥在前面沖鋒陷陣,斬敵無數。 或許是三舅的過世刺激到了曜表哥,原本性子溫和的他自此之后就是一副冷漠的樣子,除了在家里人面前這種冰冷會稍微收斂一點,但在外人面前他的氣息卻能夠直接把人凍住,永遠都是生人勿進的樣子。 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曜表哥會變成這樣的,但上輩子已然發生過的悲劇她絕不想再發生第二遍。今生她要努力保全三舅,爭取不讓三舅因為意外而過世,同時也要保護曜表哥,絕對不能讓曜表哥變成前世那種樣子。 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王曦嫵逐漸把各種思緒都給理順了,然后她才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沉檀?!?/br> 聞聲推門進來的沉檀走到她面前,“姑娘您找我?” 王曦嫵點了點頭,“幫我準備筆墨?!?/br> 沉檀應了,然后又隨口問了一聲:“姑娘您是準備寫信嗎?” 王曦嫵淡淡道:“很久沒和云中那邊聯系了,我要給曜表哥和離離寫兩封信過去?!?/br> 渾然不知她的打算,只以為自家姑娘是要和家里人聯絡聯絡感情,聞言沉檀臉上還揚起了笑容,她笑著應道:“喏,奴婢馬上就去準備?!?/br> 一邊說著,她轉身就要走,卻被王曦嫵給喊住了,“等等?!?/br> “怎么了姑娘?”聞聲回頭的沉檀不解道。 指了指面前還殘留了一個底的甜羹,王曦嫵道:“順便幫我把這個端下去吧,我不想吃了?!?/br> 沉檀從善如流,“喏?!?/br> —————————————————————————————————————————————————— 春天的鹿鳴山和冬天的鹿鳴山完全是兩個世界,冬季里的鹿鳴山被厚厚的白雪一披后,看上去更多的是莊嚴與蕭肅,而春日里的鹿鳴山則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山下沿途開滿了金燦燦的迎春花不說,滿山的桃花更是形成了一派云蒸霞蔚的景觀,看上去格外迷人。 而明水山莊的桃花更是鹿鳴山上最美的,當初莊子主人種植的時候就按照桃花的種類作畫一般地種下,所以如今開出來的花也同樣是以深淺之色構成了一副絕美的景致。 坐在煙雨閣二樓的樓臺上,雖然已是初春,但謝青珩的身上卻仍舊是披了一件偏厚的大衣,他看著樓下滿園的桃花,眼中卻有清淺的煙云繚繞之感。 云暮和孤竹都站在他身后,邊上則是一本正經向他匯報著建安情況的宗紹,他用不疾不徐的語速把前段時間發生在建安的事說了。當然,其中著重講的同樣是太子謀害官員并嫁禍晉王一案,只不過他說的內容要比南燭更加詳細一點罷了,還多了當時晉王在厚德殿中所講的那番話,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聽來的。 對于這件事謝青珩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落在樓下桃花上的眼神看上去極為認真,就在宗紹以為他沒有在聽的時候他卻輕輕“唔”了一聲,然后淡然道:“只可惜錯過了這場好戲呢?!?/br> 評語竟是和王曦嫵說過的一模一樣。 聽到他此話的宗紹和云暮都沒有做聲,孤竹則是向來都不怎么愛說話,所以也沒有人對他這話發表任何意見。 謝青珩也沒有在意,本來他說這話就只是抒發一下心意而已,不是讓他們來評判的。他的目光越過滿莊的桃花落到對面的莊子中,半晌沉默后卻突然輕聲問了一句:“再過幾天才是驚蟄呢?” 雖然有點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就想到了這點,但宗紹還是想了想后答道:“應該是再過七天罷?!?/br> 男人又不說話了,他默默地凝視著樓下的風景,目光卻像是落到了半虛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