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請見
若是按照常理來說,三十的晚上應當是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可開陽歷二十四年的正月三十晚上卻有些反常。盡管同樣沒有月亮,可星辰卻是格外多,密密麻麻的星辰遍布著蒼穹,用尋常百姓的話來說就好像是芝麻簍子倒翻了一樣,而且其中還有幾顆星辰格外耀眼,冷冷的散發著略為妖異的光芒,惹得燕寒空從水精閣出門的時候還多看了幾眼。 同樣反常的還有隨園的氣氛。 等燕寒空回到王府后,尚未進入隨園,他就覺得今晚的園子有種格外肅穆的氣氛,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潛伏在黑暗中,讓原本直接想從窗戶進屋子的他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出來吧?!崩淅涞膶χ鴫堑暮诎堤幷f道,燕寒空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啪啪”,清脆的拍手聲從黑暗中響起,而跟著拍手聲一同出來的,卻是陵嶂挺拔壯實的身影,“燕公子果然還武力精深,我都已經收斂了全身的氣息,沒想到還是被燕公子給識破了?!?/br>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燕寒空還是用一貫不羈的口吻道:“你的氣機確實收斂得不錯,但是那扇窗戶出賣了你?!比羰钦G闆r下,他出去的時候王曦嫵是絕對不會把窗子落下的,所以他才會在發現這點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哦?”詫異的看了眼被自己落鎖的窗子,陵嶂瞬間了然,“原來如此,沒想到居然是我這個小舉動暴露了我自己?!?/br> 眉頭微微一皺,燕寒空不耐道:“難道你過來就是和我探討武學上的問題的嗎?” 陵嶂失笑,“自然不是,我家大人知道公子在此客居也有一陣子了,所以想請公子到翰墨居一敘?!?/br> 眼中微光閃動,燕寒空片刻沒有做聲,就在陵嶂以為對方準備要逃的時候,沒想到他竟然灑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帶路便是?!?/br> 一時間被男人妖嬈的笑容震懾了心神,就連陵嶂都有片刻的失神。不過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瞬間就強自把心中的那份驚艷給壓抑下去,深深看了這個妖魅得有些詭異的男人一眼,他身形一動,一下子就掠出了隨園。 后面的燕寒空眼神一閃,也瞬間跟了上去。 兩個武功高強的男人的腳程自然快,幾乎就是片刻的功夫,兩人就到了王府偏南面的一處園子外??觳阶叩綀@子里的主屋前,陵嶂先是慢下動作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才輕輕敲了敲門。 “大人,燕公子已經請到了?!?/br> “是嗎?”屋里傳來一個清冷又略帶磁性的聲音,“請燕公子進來吧?!?/br> “喏?!币粋€應聲,陵嶂將門推開,然后示意燕寒空進去,而他自己則是側身立在門外,看樣子卻是不進去了。 冷眼看著對方做出來的這一切,燕寒空自然知道對方的用意,不就是想給自己心理壓迫感嗎?不過他也不怵,看了一眼陵嶂之后便坦蕩蕩進了屋子。 許是因為事先就準備好的緣故,屋子里亮堂堂的,一排的燭火點著,將整間書屋都給照得分明。 進入屋子的第一眼,燕寒空看到的就是一個坐在書桌后的男人,倒不是說這個男人如何俊美如何搶眼,而是他本身就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能夠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而且細細體會,這種氣質又好像是圣人所謂的浩然之氣,凜然自恃。 眼中閃過一抹異彩,燕寒空瞬間便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瑯琊王氏的二爺,青州州牧王郗王君擎,果然比傳言中要更出色許多。 在燕寒空打量王郗的同時,王郗也同樣打量著燕寒空。自從聽到陵嶂稟報說有一個離國男人潛入阿嫵的園子后,他心里就不怎么踏實,再結合阿嫵之前的一番表現,他完全有理由推斷出這個男人和阿嫵之間肯定有過接觸,而且說不定這種接觸還不淺。加上那個被抓住的離國臥底的口供,他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很不簡單,不像世人傳言的那般浮夸。 放任這樣一個危險的男人在女兒身邊,王郗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安全,所以才有了今晚的這么一請。 只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卻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險多了,從外表上來看已經夠讓人驚艷了的,可識人無數的他還是能一眼看出隱藏在男子妖魅的外表下那暴戾的本質。 這個男人,就像一條毒蛇一樣危險。 認識到這點的王郗并沒有急著開口,反而是笑著看著他。 “王州牧就這么待客的嗎?”冷冷地站在距離王郗三步的地方,燕寒空語帶嘲弄,“請了客人來卻不說話?!?/br> 微微一笑,王郗并不在意,反而是饒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月服王開玩笑了,這翰墨居雖然不過三寸之地,卻還是有地方可以落座的?!闭f完用手遙指離他不遠處的黃花梨椅,示意請他坐下。 沒想到會在這兒被喊破身份的燕寒空臉色驟然一變,犀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一下子落到對面那個男人的身上,“你知道我的身份?!” 雖然是疑問句,用的卻是威脅的口吻。 王郗倒是面色不變,依舊微微笑道:“大離的幾個皇子中,最出名的除了五皇子燕溯白之外,就剩下你這位早早封王又退出皇位之爭的九皇子月服王了。而五皇子既然好好地在離國境內,他一心想要殺掉的人,那就只能是你——月服王,燕東君了?!?/br> “啪啪啪”,泰然自若地拍起了手,燕寒空,不,應該叫燕東君隨意走到黃花梨椅前坐下,然后看著王郗道:“不愧是妖星王君擎,這么快就把本王的底細都摸清了,看來穆野那個叛徒是落在王州牧手中了吧?” 對于這種事情王郗當然是坦然承認,“不錯,而且從穆衛口中,我也得到了不少關于月服王的消息,包括燕溯白安排的對付你的一系列手段?!?/br> “是嗎?”眼中閃過一抹冷冽的殺機,燕東君的聲音也是冰冷,“沒想到這個叛徒還知道這些東西,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了?!?/br> “月服王要是真的不知道五皇子要對付你的話,恐怕現在就沒有咱們兩人的這場對話了?!贝浇俏P的王郗道,他輕笑了兩聲,不等燕東君回話,又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既然請月服王過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的,我也不瞞著,這次請月服王過來,卻是要同你做一樁生意的?!?/br> 原本因為被拆穿秘密的燕東君聽他這么一說,頓時就冷靜了下來,一邊背靠著椅子,一邊用食指敲打著椅子的扶手,“本王倒是很好奇,王州牧有什么生意可以和我做的?” 微微一笑,王郗道:“我知道穆野這個人對月服王你很重要,否則的話你也不會連續在水精閣外潛伏了五日,”頓了一下,他看了眼對面男子的反應,見他臉上的神情驟然一僵后,這才又接著開口道:“我可以把這個人交給你,甚至給你開具公文放你出城,連帶著連上元節那場動亂也給你平息了……” 說了一連串好處的王郗卻在這里停住了,他微笑地看著燕東君,卻是反手端起手邊的茶盞,悠然地喝起茶來。 恢復了正常神色的燕東君看著他這般作態,目光一閃,直接問道:“什么條件?” 像他這種人,當然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王郗既然敢開出如此優渥的條件,那么他付出的至少得是同樣多,或者,也有可能是更多。 “這就要看月服王能拿出些什么了?!庇朴频貋G下這么一句,王郗這是在逼燕東君拿出自己的底牌來了。 顯然,燕東君也意識到了這點,他沉吟了片刻,卻是不答反問道:“州牧大人和傅太守之間的關系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吧?” “月服王為什么這樣說?”王郗微笑道。 從懷中掏出一疊書信來,隨手一用力甩到王郗的書桌上,燕東君淡然道:“這疊書信是本王從水精閣的密室中搜出來的,應該對王州牧有用?!?/br> 也不伸手去拿,王郗只是用眼神淡淡掃過拋過來的那疊書信,只見這些散落的信封上面,有個別反過來的,背面還赫然有著撕裂的火漆印,而那個印章,正好是太守官衙的火漆。 注意到他的視線的燕東君邪邪一笑,“怎樣?拿這些密信換你這些條件如何?” 回過神來的王郗對上燕東君的目光,他坦然一笑,點頭道:“換穆野一人的話,自然是夠了的?!毖韵轮饩褪窃偌由狭硗鈨蓚€條件的話就不夠了。 “你還想怎樣?”驟然有些怒氣的燕東君皺著眉問道,看他那架勢,大有一言不合就再戰個三百回合的樣子。 微微一笑的王郗并不把他如此態度放在眼中,反而是笑著安慰他道:“月服王無需動怒,只是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小女的閨閣之中,這對小女的閨譽來說并不是太好,還請王爺能夠高抬貴手,放小女一馬?!?/br> 臉上暴怒的神情驟然息偃了下去,燕東君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莫測起來,他冷冷地看著對面這個男人,盡管人到中年,可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一種特殊的魅力,能夠讓人在和他相處的過程中不自覺地對其產生好感。 直視著燕東君冷冽的目光,王郗并沒有半分退縮。 書房內的氛圍驟然緊繃起來,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氣機在屋內涌動,燕東君的背脊都已經直立了起來,反倒是王郗坐得愈發閑適了。 片刻之后,燕東君居然展顏一笑,而隨著他這一笑,室內緊張的氛圍也一下子解凍。他閑閑地敲了敲指尖,然后笑道:“放心吧,只要能出了青州,我才不會繼續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呢?!?/br> 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王郗也跟著微笑道:“如此便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