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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簡忍耐聽到第八十九秒,說了句“沒錢投幣”,直接掛掉電話,皺眉迎上宛云的目光。 宛云便也嘆了口氣,自嘲地道了笑:“還真是一睡千年?!?/br> 馮簡一聲不響地提起箱子:“還是先想想今晚住在哪里?!?/br> 按照車站工作人員的指點,不遠處就是最近的山莊,可以找農戶提供借宿。時已晚七點左右,山中天黑得早,高松成影,明月高照,僅有路燈的光輝落到地面仍然暗淡無比,更顯前方山路漫漫。 馮簡繃著臉拽著箱子,用手機照亮前路先行。 一時間,只能聽到行李箱輪子在山地間的摩擦聲,偶爾低頭看一眼兩人的影子,是馮簡得確認身后的女人仍然在跟著自己,沒有默不出聲地掉到山溝里。 行路大概半個小時,終于看到村落的燈光。 馮簡忽地頓住腳步,身后宛云措手不及,差點撞上。 他若有所思地回頭,審視宛云。 今日她穿著白衫紅裙,頭發盤起,只耳邊戴黑珍珠耳釘當點綴——宛云打扮向來簡單,然而穿什么都帶著她獨特的韻味。馮簡在有幸知道那簡單的白衫、圍巾、一雙鞋都具體價值多少后,認為她的韻味是不動聲色的亂花錢。 宛云說:“不著急投宿嗎?” 馮簡收回目光:“先把你身上貴重的東西都摘下來。那塊白石英表、還有耳釘,都取下,證件也從錢包里取出來,錢分開放?!?/br> 宛云不解:“為什么?”隨即恍然,“你怕投宿時會碰到危險人物?” 馮簡只盯著她。 宛云雖然覺得無甚必要,到底依言取下。 馮簡目光再在宛云如白玉般的臉上停了一會,仍然不太滿意。他沉吟片刻,終于從自己的電腦包內側掏出什么。 在昏暗月光和極遠處的燈火照射下,宛云看到馮簡掌中多了個巴掌大小的物品。隨著馮簡手在某處按了一下,一把刀鋒霍然出鞘。刀面并不如何明亮,反而奇異地呈現黑色,似乎鈍然而并不鋒利。 馮簡再掏出自己的一張名片,雙手捏著紙片兩端往刀鋒上輕輕一碰,名片頓變兩半,飄落到兩人腳下。 宛云向來識貨,此刻不由輕嘆:“真鋒利!”隨口問,“你怎么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馮簡淡淡道:“習慣了,身上必須帶點尖的東西,比較方便?!睆澭炎约旱拿瑩炱饋?,撕成粉碎,抬手把刀遞給她,“這刀你拿著?!?/br> ☆、6.4 宛云愣住,卻不肯接,只輕聲道:“你謹慎過多,我們不過借宿而已……” 馮簡已經不耐煩起來,譏諷道:“不是給你防身,待會我們打劫用的?!?/br> 宛云再一愣,他便把刀順勢塞到她的手里。 “平時不要亮出來,做什么削蘋果剔指甲的事。但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要記得拿出來用?!瘪T簡皺眉說,“你大概不會用刀,沒關系,這把刀足夠鋒利,能保護你自己。記住,即使對方已經倒下,但在你同伴來之前,你的刀尖都要一直對準對方——懂?” 馮簡本來想說握著刀時最好往關鍵地位刺,手不要顫抖,臨了覺得不切實際才改了口。這種安全意識,溫室里的花朵估計拆碎了都不會有。 宛云依舊睜著大眼睛望著他,也不知道把自己話聽沒聽明白。過了會她才說:“懂了,但待會我們從哪家開始劫起?” 馮簡面無表情地和她擦肩而過,提著箱子繼續往前走。 宛云微笑追上,此刻,兩人終于并肩同行。 “這刀買下來的時候,很貴吧?”她試探地問。 馮簡冷哼一聲:“看你怎么形容,至少買它的時候,我是心甘情愿地掏錢?!?/br> 宛云掂量著手里沉甸甸的小刀,這大概是她所收到過最特殊的禮物,但再貴重的禮物,她的個性也是不太在乎。宛云方才略感怔忡的,只是方才囑咐那些話時馮簡的口吻。 很平和,很平穩,無甚起伏,就像他送來的那把古怪小刀的外觀,不是鋒利,不是狠辣,但有種明顯到壓制一切的力量,難以形容,仿佛刺中目標后對方才能不可置信地看著傷口,下一秒徹底倒地。 早在馮簡觀察她之前,宛云也在觀察馮簡,她的眼光自然比馮簡要高明很多。男人雖然總習慣性地面無表情,平日里陰沉表情居多,但并非深沉內斂的城府之人。他習慣把任何事情都視作交易,很講究效率,自私自利,只愿意為利益忍耐、務實到讓人討厭—— 擁有以上缺點的馮簡,出乎意料是個很自然的人。 從底層拼搏的人容易走兩個極端,極端奢侈,亦或極端吝嗇。馮簡偏向后者,但明顯又是特殊。 他只是在抗拒。 馮簡認為曾經的窮困不是有損自尊的事情,他認為錢不應該隨便揮霍,他認為沒必要把錢投入到無聊的衣著打扮,他認為適可而止的花費便足夠——無論賺多賺少,無論他此刻是窮小子還是億萬富翁,這個男人的生活方式依舊是克制簡單而稍稍帶些隨性。 積攢金錢只是充分享受孤獨而有回報的過程,但無論是如今的金錢,曾經的生活,甚至到未來的權利,似乎都沒有強大到足矣改變馮簡的地步。 宛云記得十年前,有人幫自己擋下熱湯。四目對望,那不該是一名侍者看著顧客的目光。微微嘲諷,漫不經心,洞若觀火,全無尊敬,隨即再放開她。明明是她的過失,他卻沉默承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