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
當痛恨一個人的時候,很多人在口頭或者心中也許都會說那么兩個字——去死! 無論是在什么樣的場合,只要有人發生爭吵只要有不愉快不痛快,基本上都能夠用到這么兩個字。 “你去死吧!” “為什么不去死呢?!” “可以去死了!” ……………………………… 或者與之類似的句子。 可是,當這么一個曾經讓你很是痛恨的人,真的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你心里是否真的覺得痛快呢?是否真的覺得很解恨?你又是否還有以往說這話時的那個憤恨心情? 我想,真當那個時刻到來,很多時候,當年的恨早已煙消云散了。 即便還有仇恨,在這樣的消息下,也會一下子放下了吧? 人死如燈滅,萬念具成灰。 隨著油盡燈枯,生命的靈光不復存在,徹底淪入永寂無邊的黑暗,也就一了百了。又還有什么可去執著?又還有什么可以去恨? 曾幾何時,林斌他對何賽珂咬牙切齒,可謂恨到了極點。 但是,隨著多年前的真相逐步浮現出水面,當他一大清早便接到她哥哥的電話說她身體狀況突然惡化,有些不妙的時候,他心里哪里還有一點的恨意。除了憂心如焚之外,便再無其他! 其實,人最最害怕的是失去。 而人最最應該學會的,則是珍惜。 只是如今的很多人,并不懂得這兩個字。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天可補,??商?,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復追。 時間最是無情,也最是公平,它不會因為每個人喜好優劣以及各自擅長的不同,而對誰好一分,亦或者對誰壞一分。 它是公平的,每一秒每一分,你若沒有抓緊,那便意味著失去,而你若是抓緊了,則便意味了得到。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往往在徹底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只有在體驗到了喪失、困擾、威脅、甚至是悲劇的經歷之后,才能夠重新認識一件事一個人的價值。 不得不說,這很悲哀。 在家中將過去的那些亂麻般的頭緒理了一天,得知她情況緊急,他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她所在的醫院趕了過去。 他與時間賽跑,與死神爭鋒。 他要抓住時間,與她見一面。 久別重逢,真正的再見一面。 可是,等他到了醫院,她卻已經不在了…… 待他來到她靜靜安躺著的病房門口,發現每一個人的面容都帶著無盡的悲傷,每一個人都在哭泣,眼睛紅腫著。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心中涌動起無盡的悲傷,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瞬間丟失了整個世界,他想要大哭,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 他不是不想哭,只是欲哭卻無淚…… 這世上,最最悲傷的,不是難過得大哭面頰上淚水無盡,而是傷心到極致,就是想要哭出來狠狠發泄都做不到。 站在醫院的門口,他整個人徹底陷入了麻木的狀態。 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腳步,黯然而落寞地轉身離開了去。 然后,他將自己封閉在家,一待便是好幾天。 沒有洗過一次澡,也沒有刷過一次牙,更沒有吃過一口飯,只是一個人封閉在屋子中。想著曾經的過往,想著曾經那個美麗無比,溫柔無比,漂亮無比的她。想著那個對她說出無比狠心話語的她。 直到今天,他突然一個人開著車來到這個城市找上了我,找我陪他喝酒。 聽著這些,我心里也很是難受,為班長,也為他。 畢竟,他們兩個的事,除了他們自己以外,我可能是這世上知道的最多最清楚的人了。人不是冷血的動物,我又怎么可能平靜淡然呢? 轉眼好幾瓶洋酒見底,我們也徹底醉了,但是,我還是再開了一瓶酒,因為我知道這些酒對他而言是根本不夠的。 今天就陪他喝個痛快! 反正我來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準備。 然后,我們喝得徹底蒙圈了,就連后來怎么回的酒店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整天過去酒勁都沒徹底緩過去。于是,我們一直都躺在床上睡覺。 第三天,我們倆的酒勁才徹底緩過來。 這一天,林斌突然說想去學??纯?。于是,我陪著他一起回了我們的老家。 我們去了小學,同時還有林斌他讀的春暉高中。 當然,學校并不是那么好進的,幸虧以前讀書時我們跟門衛的關系不錯。而且,雖然這天是周末,但依舊有認識的老師在學校之中。 重新回到校園,走在那熟悉的綠蔭小道上,看著那曾經無比熟悉的教室,望著那曾經座過的座位,一股親切之感在我們心頭油然而生。 同時,我們心中也有股難言的酸澀。 若把當初的我們比作早晨最最具有朝氣的花朵,那么現在的我們,在社會這大染缸的浸染之下,在這些年所經歷的世俗人情中,儼然是浮花浪蕊具盡,失去了往昔的棱角,失去了原先的蓬勃活力。 同時,睹物則不由思人,而思人則又不得不想到物是人非這個詞。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的這首詞,用來形容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情,倒也是有些貼切。 陪著林斌走在春暉的校園中,由于有些累了,看到前面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于是,我們便打算稍作休息,在這亭子中坐一坐。 只不過這才剛坐下,林斌卻是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咦,似乎在這亭子中發現了什么。我有些好奇,向他此時所看的方向望了過去,卻只見在一根柱子的后面,字跡娟秀地寫著一首詞。 這首詞是這么寫的: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這是首《釵頭鳳》,由陸游的原配妻子唐婉所寫。 傳說,她看到陸游寫在沈園園壁之上的《釵頭鳳》,作為回應,同樣在沈園園壁之上和了一闕,作下了這一首《釵頭鳳》。 而陸游那首《釵頭鳳》的原文則是: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看著亭子中的這首詞,林斌沉默著,一言不吭。 但我知道,觸景傷情,觸詞傷情,他肯定想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