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
故友重逢,實屬不易。依照林斌的話,如今見到自是要把酒言歡,訴一番衷腸的。 雖然,這里是家咖啡店,有的只有各式各樣的咖啡,拿鐵、卡布奇諾、摩卡、瑪奇朵等,而并沒有酒。 故而,我們倆個在第一時間沖她打起了招呼來。 她看到我們兩個也是分外地訝異。多年不見,能夠在這里巧遇,也實屬緣分。 她來這里本來就只是喝個咖啡,也沒什么其他事情,故而在我和林斌的邀請下,也當即坐了下來。 我們說著笑打著趣,聊著彼此的工作,彼此的發展,講起以往學生生涯時的趣事,倒也是分外開心。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來。望著林斌,她略微有些尷尬地笑著說道:“對了,我記得高一那年你寫了一封情書讓我轉交給何賽珂,當時因為好奇,在送之前我其實偷偷看了,你那詩寫得確實很有水平。我那時覺得你不去當作家真的可惜了。最近還有寫什么東西嗎?” 聞言,林斌臉色頓時略有些陰沉。雖然不怎么明顯,但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顯然,她無意中提到的那個人讓他心里很不舒服,很不痛快。 但是,他那微微陰郁的神情很快便消失了,他看著她,微笑著說道:“很久沒有寫過什么像樣的東西了,現在早已沒有當年的文采了?!?/br> 他的笑容很是和煦,像陽光一樣,讓人覺得溫暖。 如果不是察覺到了林斌先前的神情變化,我也許會覺得他早已放下了一切,徹底解開了心結。 可是顯然還沒有。 至少,他心中多少還恨著。 愛一個人入骨,怎么樣都不夠,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融入自己的靈魂,一切地一切糾纏在一起,方才能夠足夠。 那么,當一個人由愛變恨,恨一個人入骨,顯然對于對方的任何事情都不再抱有了希望,所擁有的,便只有刻骨銘心的敵意。 林斌給我的感覺便是如此。 我想無論在什么時間,什么場合,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提到他為那個人所做的事情,想起那些苦澀而痛苦的回憶,他多少都會感覺有些不舒服吧。除非,那些事情他自己提起。 方芳點了點頭,而后,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她會那樣絕情、冷酷。她明明并不是那樣的人,日常的學習生活中,她的性情明明那樣的柔順溫和,對待班級里的每一個人都很好……” “我記得那天清晨一大早的便在女生宿舍外看到了你,而那時我剛晨跑回來。你究竟跟她說了些什么,竟能讓她那樣的人那般無情決絕。我真的有些想象不到,究竟是怎樣的話語,能夠讓她那般。哪怕有了男朋友,卻也不至于那樣啊。記得那天我看到你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叫了你好幾聲,可你都沒理會我?!?/br> 林斌聞言,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會兒,他苦笑了起來,看著方芳,有些痛苦地說道:“那天……我本來確實是想去找她,可是,當見到她與那個男生在一起,并且親密萬分,我便沒有再過去,一轉身便離開了……” 顯然,隨著方芳的話語,他再次想起了當年那個令他失落黯然的早晨,絕望滴血的下午,想起了她那無比傷人的一幕幕。 聞聽此言,別說方芳意外,我也是覺得吃驚。 既然那天早上林斌他并沒有對班長說過話,班長又何必說得那么過分呢?難道就因為那份情書? 可就是再怎么不喜歡,再怎么討厭,也不至于如此吧? 拒絕一個人,讓一個人死心,徹底斷掉念頭,難道就一定要說那般重的話嗎?難道就一定要當著別人那么多同班同學在場的教室說嗎?就不能找林斌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而且她明明就不是那樣的人。這性格相差得也未免太多了。 難道就因為小學時林斌的那場表白? 可是,我很清楚,當林斌因為這事被父親毒打了一頓致使一個星期都沒法來學校的時候,她明明很是關心地向我詢問過他的情況。而且,她還說放學后去看看他的。 雖然后來的某一天,我有問過他那天傍晚她是否有去看過他,他說并未曾見到。 不明白,有些想不通??傆X得這其中似乎有著什么其他原因。 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除了當事人班長之外,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知道,或者說猜到…… 忽然,林斌問道:“你最近有她的消息嗎?” 他問這話的人自然是方芳,但我不曉得他是隨口一問,還是想打聽班長的消息。 “自從高考結束之后我也沒有再見過她了,剛上大學那一會兒倒是偶爾還有些聯系,但后來也是徹底斷了。不過,前年年底的時候,我倒是聽一朋友說她好像已經結婚了,似乎還移民去了美國。想來如今她日子應該過得還不錯?!?/br> 方芳道,她將自己所知道的有關于班長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林斌聽了,一臉平靜,沒有說什么話,只是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說了一句:“一個女人能夠嫁給一個不僅能夠給她幸福而且又有錢的男人,也算是很不錯了?!?/br> 他如此說道,聲音平靜,語氣平淡,如水一般,讓人聽不出話里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情緒。 也許很簡單,可也許,又很復雜。 又隨便聊了聊,然后我們便分開了。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們互相留了留彼此的聯系方式。 當然,我們這么做主要原因是方芳。畢竟,我和林斌兩個都早已有彼此的手機號碼以及現今的居住地址。 人生是一場巧合。 同時,人生也是一場不可避免地遠離。 人生本過客。 在這個世界上,時間能夠改變很多事,沒有人能夠保證地說自己一定能夠陪伴著某個人走過一段又一段的人生,相伴一個又一個的黃昏,寒來暑往,度過一季又一季的輪回。 在這世間,時間最是無情。隨著歲月更替,光陰荏苒,一經離別,幾回寒暑,很多人都將逐漸消散在歲月里。 很多人注定了一生都不會再相逢,注定了死生都難以再見。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南唐后主李煜,在他的《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中亦曾如此寫道。 但若三天兩頭都能偶然遇到一個自己覺得人生幾乎都不會再見,早已消失在人海茫茫的人,則不得不說十分有緣了,不得不讓人感嘆緣分這兩個字。 在與方芳偶遇的第二天,林斌便回了工作的城市,而后,令他無比意外的,他竟是碰到了一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