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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陟厘在旁的事情上隨和得很,在醫治上頭卻是說一不二,語氣溫和,態度堅決,劉嬤嬤反抗不得,只得乖乖躺下了。 搖椅放在院中樹下,那棵梨樹昔年小小一棵,如今已經長得高大粗壯,只是葉子落完了,只剩光禿潔凈的枝椏,指向同樣潔凈的蔚藍天空。 時光在此逆流,青綠的樹葉生滿枝椏,飽滿的梨掛在枝頭,枝椏間兩道小小的身影在摘梨,那是少年時代的自己和小澤。 陽光明亮,照得風煊的眼睛一片刺痛。 樹下的謝陟厘輕輕揉按著劉嬤嬤眼周,她柔順發絲在陽光下絲絲閃亮,與劉嬤嬤的白發相映成趣。 風煊在旁邊看著,這一刻仿佛看到了時光的河流是如何從少年淌到青年,是如何連接起他的過去與現在,以及未來。 謝陟厘抬起頭,便發現風煊一直在瞧著她,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知哪里有什么不對。 風煊收回視線,望向光潔的樹梢,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是不知道她有多神奇的。 她只是這么坐在他的視線里,便能驅趕他心中所有的痛楚和遺憾。 * 中午在孟家用過一餐久違的粗菜淡飯,風煊帶著謝陟厘上山,一路告訴她,從前他在哪里哪里摔過跤,又在哪里哪里被栗子扎過手。 昔年他掉進去的深坑已經被填平了,但那個瘦弱的少年卻像是一直躺在坑底,等著他來救。 謝陟厘知道孟澤一直是風煊放不下的一樁心事,從回京的那一天起,風煊便一直在查孟澤當年的行蹤。 據良妃說,孟澤離京的頭一天,還入宮向她請過安,她還讓孟澤給風煊帶了一封信。 那封信最后出現在孟澤的手中,帶到了軍營。 孟澤是在入宮之后出的事,還是入宮的那個便是假的? 照風煊之前在劉嬤嬤與孟嬸面前旁敲側擊仔細詢問的結果看,應是前者。 假孟澤欺騙難得一見的良妃容易,欺騙他這個長久未見的少時伙伴更容易,但絕難欺騙孟澤朝夕相處的親人。 劉嬤嬤與孟嬸的心思都在孟澤身上,孟澤若是有半點異樣,兩人一定會發現,并且記得。 但事實上劉嬤嬤與孟嬸的記憶里沒有半點不對。 風煊坐在樹下,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一陣靜默。 這座山不高,站在山頂處可以望見不遠處有一片宏偉的寺廟,琉璃瓦一片金黃。 謝陟厘故意問道:“那是什么地方?看起來金閃閃的?!?/br> “宏福寺?!憋L煊臉上沒什么表情地道,“我當初就是被扔到那里等死的?!?/br> 這樁舊事謝陟厘聽風煊提起過,忽然之間,覺得他好可憐。 明明是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但從小到大的生長之地好像處處是痛,無論換什么話題,都能碰到他的傷口。 反觀她,雖然也吃過一點苦頭,可回憶起童年時光,記憶里全是趕集、聽書、看戲、糖葫蘆之類的東西,連舊日的空氣好像都是香甜的味道。 謝陟厘起身,從后面抱住了風煊。 她的身體柔柔軟軟的,抱上去的那一瞬,風煊的背脊明顯僵了僵,聲音明顯有點低啞了:“阿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女孩子不能隨便抱別人?” “就抱?!敝x陟厘手臂摟著他的臂頸,頭貼著他的頭,鬢角碰著他的鬢角,第一次知道了“耳鬢廝磨”四個字的意思。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春天里最柔軟最溫和的那一縷清風:“阿煊,我要是小時候就認得你就好了……” 風煊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了懷里。 謝陟厘的頭枕在了他的臂上,發簪被撞得滑脫下來,發髻松開來,像水一樣柔軟,像云一樣蓬松,披了他一臂皆是。 風輕輕吹過,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迎風飄離枝頭,似花瓣,似蝴蝶,盈盈地打著旋兒往下落。 她的眼睛美極了,眼神也溫柔極了。整個人就像一顆落到他手心里的果子,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不親下去,枉生為人。 風煊沒有跟自己這個念頭抗拒,低下了頭。 風過如水,葉落如雨,好幾片葉子覆在兩人的發上,身上。 好一會兒風煊才松開,兩人都微微帶了點喘息。 謝陟厘暈蕩中生出了一絲感悟——哦,原來想讓他不難過,親親好像是個不錯的法子。 風煊看著她,低聲問:“要是小時候認得我,你待怎樣?” “我……我就帶你去聽書,還帶你去吃糖葫蘆?!?/br> 風煊一笑,頰邊起了一道深深的笑紋:“誰稀罕?” 說完,他瞧著謝陟厘的眼睛,輕聲道:“是啊,可是我們能早些認識就好了……” 話說到此,風煊神情一動,臉上掠過一絲警覺。 謝陟厘隨后才聽到了馬蹄聲。 兩人起身,居高臨下望過去,只見幾匹馬向著宏福寺急奔而去。 謝陟厘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沖他們來的。 只是……當中有一人好像挺眼熟。 “林院判……”謝陟厘喃喃道,“他來這兒做什么?還帶著醫箱……” 風煊聽得“醫箱”二字,目光猛然一震,隨即落在了宏福寺的琉璃瓦上。 第81章 玉肌丸 宏福寺是皇家寺院, 院舍廣闊精雅,僧人眾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