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第36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一, 原本劍拔弩張的情勢,突然間急轉直下,變成張漢臣痛哭流涕, 慚愧的恨不能自刎于當場, 讓季翎嵐看的目瞪口呆, 不禁在心里悄悄為傅南陵豎起大拇指, 完全一副自家孩子出息了的驕傲心情。 見張漢臣的情緒慢慢平復, 傅南陵嘆息一聲, 道:張大人, 過而能改, 善莫大焉,如今正是彌補過失的大好時機, 不知張大人愿不愿助本皇子一臂之力? 張漢臣用衣袖擦擦眼淚,連忙說道:殿下請說, 下官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傅南陵欣慰地笑著說道:好, 張大人不愧是父皇倚重的大臣!有張大人這句話,遼遠之亂必平, 也能還枉死百姓一個公道。 下官汗顏,愧對皇上信任, 待遼遠事了,定負荊請罪, 任憑皇上發落, 下官絕無怨言! 季翎嵐站在一旁, 安靜的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感覺整件事除了最初有些波瀾外,簡直順利的不像話。尤其是張漢臣對傅南陵的態度, 從一開始的輕視,到現在的推崇備至,也就是十幾分鐘的時間。 兩人商量好計劃,張漢臣身上麻/醉劑的效果也去了個七七八八,道:殿下,高瑾扎根遼遠多年,光是豢養的私衛就有近千,而且他為人又小心謹慎,再加上有提刑按察司的孫毅同謀,對付起來恐怕不易。 傅南陵笑了笑,道:擒賊先擒王,只要我們拿住了高瑾和孫毅,其他人都好說。 張漢臣苦笑著說道:兩人平日里很少出寧城,除了衙門就是府邸,平時出門也是前呼后擁。下官雖然掌兵,卻早已被高瑾的人滲透,若下官有何異動,必定驚動高瑾,恐難成事。 張大人眼明心亮,軍中何人是敵,何人是友,想必早就心知肚明。既然是敵,那綁了便是,待日后和高瑾一起押往京都,聽候父皇發落。 那些人都是朝廷命官,沒有皇上圣旨,下官 皇上密旨,遼遠之事本皇子可便宜行事,無需上報。若是出了事,本皇子頂著,張大人不必擔憂。 張漢臣聞言似是松了口氣,道:有殿下此言,下官便可放開手腳,權利配合殿下行事。 既如此,張大人請吧,本皇子只能叨擾張大人數日了。 殿下言重,殿下能到寒舍小住,是下官的榮幸。不過還請殿下稍后,下官先行吩咐下去,讓仆人們整理清掃,一切準備妥當,再請殿下移步。 也罷,那本皇子便在這里小憩一會兒,張大人可隨意。 那下官先行告退。張漢臣躬身退出書房,看了看房門口被打暈的兩人,急匆匆走向后院。 傅南陵看向陸九,道:你們四處轉轉,這老狐貍可不像表面這般簡單。 是,屬下告退。 陸九轉身出了書房,小李子也識趣的出了門,并將房門關上。 季翎嵐奇怪地問道:阿陵,你方才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何說張大人是老狐貍? 阿嵐,你不會真的相信,僅憑我幾句話,便能說服他吧? 季翎嵐神情一滯,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道:看他方才的模樣,倒也有幾分真情實意,難不成他一直在演戲? 傅南陵輕蔑地笑了笑,道:數萬百姓死在眼前,他都能無動于衷,足以說明他的心有多硬。方才他被你制住,身邊又沒旁人,他清楚自身處境,只能陪著我們演下去,或許那幾滴眼淚有幾分痛悔,但絕對不足半數,若當真與他的利益相沖突,相信他會毫不猶豫的將那幾分痛悔拋諸腦后。 季翎嵐不由皺緊了眉,道: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不,他會與我們合作的。傅南陵說的斬釘截鐵。 季翎嵐沉吟了一會兒,道:阿陵的意思是我們的到來,與他的利益相關。利益他方才說軍中已被人滲透,實則應比他說的還要嚴重,他這個都指揮使已然被架空,如今只是個空有名頭的光桿司令,之所以還能茍活,便是他一直以來的明哲保身。若他不想與高瑾同流合污,唯一的出路便是與我們合作,拿下高瑾,重掌實權。 對季翎嵐的敏銳,傅南陵絲毫不驚訝,笑著夸贊道:阿嵐,你真聰明,這些我都沒想到。 你少來。季翎嵐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阿陵,你既知他居心不良,還是防備一些好,一旦他倒戈,到時我們便危險了。 傅南陵朝著季翎嵐裝模作樣地行了禮,笑瞇瞇地說道:是,聽阿嵐的。 季翎嵐被他逗笑,心里的緊張倒是緩解幾分,道:阿陵,你放任他對付軍中將領,便不怕他利用這次機會排除異己,公報私仇? 我方才所言已有暗示,并未說殺,而是綁,之后那些人會與高瑾一起押往京都受審,便是在提點他別?;?。 阿陵,你現在的模樣真像一只會算計人心的小狐貍。 傅南陵眨眨鳳眼,眼底的精明不見,無辜地看著季翎嵐,道:阿嵐,在外面我不得不做狐貍,在你這兒我想做只兔子,可好? 季翎嵐看的一陣好笑,這表情的轉換真的是輕車熟路,卻不讓他反感,調侃道:你的形象已深入我心,所以不要再掙扎了。 傅南陵試探地問道:阿嵐,你就不怕我算計你么? 季翎嵐笑了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一個小乞丐有什么值得你算計?況且你對我如何,我心知肚明。 傅南陵看著季翎嵐,宣誓般地說道:阿嵐,你放心,這輩子無論我傷誰,也不會傷你。 但我會算計你的心,讓你再次愛上我,終其一生不再負你。 季翎嵐神情一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阿陵,你可曾想到如何擒住高瑾和孫毅? 傅南陵見狀微微皺眉,道:阿嵐,你可是不信我? 信。他現在所說,季翎嵐確實信,但一輩子很長,之后會發生什么,誰也不清楚,況且誓言尤其經不住時間的考驗。 阿嵐,我這輩子注定不長,不會有那么多變數。傅南陵看透了季翎嵐心中所想。 季翎嵐眼底閃過驚訝,隨即苦笑著說道:阿陵,你這忖度人心的能力,我終究還是小覷了。 阿嵐,我會用事實告訴你,我此時所言皆出自真心。 好,我信你。季翎嵐不是很懂傅南陵眼中復雜的情感,卻能感受到他的執著。 兩人說話間,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聽到陸九的聲音,道:主子。 進來吧。傅南陵轉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房門被打開,陸九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主子,張大人只吩咐仆從回府收拾客院,并無異常舉動。 好,吩咐人時刻盯著他。 是,屬下遵命。陸九再次轉身離開。 季翎嵐看向傅南陵,關切地說道:阿陵,你臉色不好,在那邊榻上躺會兒吧。 傅南陵鳳眼微瞇,上前扯了扯季翎嵐的衣袖,笑瞇瞇地說道:那阿嵐陪我。 季翎嵐看著秒變小白兔的傅南陵,不禁一陣好笑,道:嗯嗯,我就在旁邊,快去吧。 傅南陵也不脫鞋,側身躺下看著季翎嵐,道:阿嵐,方才你問我是否想到擒住高瑾的辦法,我暫時還未想到,你可有想法? 季翎嵐猶豫了猶豫,道:有是有,只是一個念頭,還未完善,且太過兇險,等我思慮周全再說吧。 阿嵐不妨說來聽聽,反正現下也無事。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還是閉上眼睛歇會兒吧,待我們安頓下來再說不遲。 那阿嵐莫要離開,就在這兒陪著我。 嗯,你睡吧。 傅南陵安心地閉上眼睛,季翎嵐走上前,將榻上的薄被拉開蓋在他的腰上,隨即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房間里安靜下來,再加上已是午夜,季翎嵐沒一會兒,也開始打起了瞌睡。 阿嵐,聽到沒,你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待你從未有過半分真心!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他眼前,穿著錦衣華服,頭戴金冠,看著季翎嵐的眼神復雜難言。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賞的,為我出點力,難道不應該么?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季翎嵐忍不住抬頭去看,對面站著一個男子,穿著紫色的圓領長袍,上繡著金色龍紋,尊貴華麗,而包裹在里面的身子卻有些消瘦,聲音也顯得底氣不足。只是任憑季翎嵐怎么仔細看,都看不清那張臉。 你一直在利用我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在熟悉不過,可是他并未說話。 阿嵐男子聲音里透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情緒。 阿嵐,阿嵐,醒醒。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季翎嵐的夢境,他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傅南陵,道:阿陵?對不住,我方才睡著了。 阿嵐若是太累,那我們便在這里歇下,待明日再去張府也是一樣。 那怎么成?我不累,現下那邊準備好了么? 他們都在門外候著呢,阿嵐醒醒神,我們便走。 季翎嵐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道:那我們走吧,待安頓下來再好生休息。 傅南陵點點頭,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季翎嵐見狀連忙上前,越過傅南陵打開了房門,學著小李子的模樣,躬身在一旁,等著傅南陵出門。 傅南陵微微皺眉,隨即無奈地笑了笑,在心里暗暗發誓:阿嵐,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名正言順的站在我身邊。 季翎嵐和傅南陵在張漢臣的帶領下,一起來到都指揮使府,在府邸的客院住下。 待一切安頓好,已是臨近天明,張漢臣躬身說道:暫時委屈殿下在客院下榻,若有何需求,殿下盡管吩咐。 傅南陵看看房間里雅致的布置,笑著說道:這里挺好,張大人不必客氣,唯有一事需要張大人思慮。 殿下請說。 本皇子的身份不能外泄,這事還要張大人銘記才行。 殿下,未免意外,我會對外聲稱您是我表姐家來的外甥,昨日從高城來,來此小住。 可真有此人? 有,下官表姐嫁入高城韓家,育有一子,名叫韓濤,今年十五,與小女佩兒早有婚約。 高城韓家?可是前大學士韓旭知的府上? 張漢臣明顯一愣,隨即說道:回殿下,正是。 原來張大人和韓大學士還有此等關系,那韓小公子可曾考取功名? 張漢臣如實回答:不瞞殿下,濤兒將參加今年的秋闈。 韓小公子有韓大學士的□□,將來定能成為國之棟梁,張大人的眼光獨到啊。 殿下謬贊。今日時辰不早,下官便不打擾殿下休息,告辭。 傅南陵笑了笑,道:張大人慢走,本皇子便不遠送了。 張漢臣躬身退出廳外,小李子也跟著退了出去,道:奴才送張大人出去。 季翎嵐打了個哈欠,說道:阿陵,你休息吧,我也找個房間睡會兒,有事明日再說。 阿嵐,我們身在虎xue,還是謹慎些的好,要不你便留下,與我一起睡吧。 季翎嵐剛想拒絕,就聽傅南陵說道:阿嵐,別誤會,這正房還有個隔間,里面也有床榻,就是小了點,我的意思是阿嵐委屈一下睡在隔間。 隔間?季翎嵐不自覺地走向臥室。 傅南陵見狀連忙跟上,主臥和廳堂之間有個小間,小間大約五六個平方,里面放置一張單人床,看上去應該是個守夜的下人準備的。 你讓我睡這兒,小李子怎么辦? 這院子的房間多得是,睡哪兒不成。 季翎嵐聽得一陣好笑,道:這院子房間多得是,我也想睡個單間,所以你早點睡,別再折騰了,晚安。 阿嵐,你要覺得這兒小,我睡這兒,你睡里面也成。 季翎嵐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以前不覺得,阿嵐防備心這么重么?傅南陵不禁一陣苦笑。 季翎嵐剛出門就撞到了陸九,笑著打招呼道:陸大哥,還不休息么? 休息,睡會兒和劉曦換梢。陸九看看緊挨著正房的房間,道:阿嵐住主子旁邊的房間吧,我們最好不要分散,這樣若有異動,也能盡早應對。 好,就聽陸大哥的,那陸大哥好好休息,我也回房了。 兩人沒再多話,各自走進房間,陸九就住在季翎嵐的隔壁。 折騰了半夜,現在天已經蒙蒙亮,季翎嵐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倒頭就睡,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邊住著陸九,他心里踏實,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從領子里掏出一個吊墜,打開蓋看了看,已經是中午十一點,這是他讓唐棠特意淘來的電子表,用一根銀制的鏈子穿起來,外觀看上去像個玉石項鏈。 季翎嵐擦擦額角的汗,坐起身便下了床,如果不是熱醒了,他還能再睡一會兒。來到窗前,將窗子開到最大,又打開房門,房間里有風流動,頓時感覺涼爽了不少。 公子醒了,奴才這就去打水。 小林子?你也過來了。 小林子是他們之前住的那座宅院里的侍從,年齡和現在的季翎嵐相仿。 是,主子讓奴才跟著公子,以后便專心伺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