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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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慷慨,只是我并非風雅之士,也不懂茶,可惜。容璲接過茶杯微微頷首。 貴人過謙了。蘭兒輕笑,重要的不是茶,而是民女的態度,不知民女這般誠意,可否免于一死? 容璲和傅秋鋒俱是一怔,容璲壓下驚訝,問道:你所犯何罪? 藏匿謀反官員的罪。蘭兒已經確定了容璲的身份,回身取出一個木箱里的古箏,在箱底輕輕按了幾個位置,木板從中斷開,緩緩翻上了兩側,露出蜷縮在其中的范軒。 作者有話要說: 容璲:那個,嗯,其實,朕覺得你是個好下屬 第55章 機關盒03 箱中夾層的空間堪堪能藏進一個身材正常的人,箱子做的精巧,三尺多高,五尺余長,不止能裝一架古箏,夾層的位置就在底座,從外面看像是為了防潮而墊高加厚的實木。 這真是傅秋鋒難得想不出應對之語,出人意料。 我不止彈琴,也略通制琴,習慣與木料打交道,也因為喜愛鉆研過一些簡單的機關之術。蘭兒謙虛道,她方才搬起的古箏沒上弦和箏碼,放在箱底隔著幾層黑漆漆的絨布,一團絲弦隨便掛在箱邊,再自然不過,單憑看和摸基本無法察覺箱底另有玄機,這里我親手所制和知音相贈的樂器一共三十五架,大小箱盒不計其數,除非以刀斧毀壞,否則很難找到我藏起來的東西。 一個青樓女子,倒是頗有余裕。容璲意味不明地哼道。 正因我將閑暇與賞錢都拿來做了這些無用之功,才至今都是青樓女子吧。蘭兒平靜地說,民女見過的達官顯貴不計其數,但今日得見貴人與公子,當此生無憾。 朕可未見你有多少驚喜榮幸。容璲挑眉,朕很好奇,你如何猜到朕的身份? 蘭兒望了眼窗外:崇威衛的盔甲我是認得的,樓下的侍衛放您二人上樓,您的身份必不一般,最初我也不能確定,但直到您拿出了手帕,那上面繡的龍紋是皇室特有的樣式。 傅秋鋒暗自瞥了眼容璲,心說他暴露的可真快。 容璲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緊,瞬間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帶這種花里胡哨的手帕。 蘭兒把眼神轉向傅秋鋒,微微頷首補了一禮:其實公子在貴人身邊,不也證實了我的猜測?若您的相貌并非巧合,您就是蘭心閣的主人,那能與您一同來此的人,除了當今天子,還會有誰呢? 容璲曲起食指,摸了摸下巴:朕聽說你是舒無言的弟子,那你再猜猜,朕與傅公子前來的目的? 弟子不敢當,我只是言姑娘的婢女罷了。蘭兒謙卑地說,遠遠望著傅秋鋒,留戀與惋惜在沉靜的眼底一閃而過,我那時才七歲,只能做些掃地擦窗的活兒,但總歸是貼身婢女,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如果您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一定是關于言姑娘的,您是為了傅公子嗎? 容璲下意識地偏了下頭,看見傅秋鋒抿著嘴角忍笑的表情,然后干咳一聲,故意嚴肅道: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傅公子值得朕大費周章親自出宮? 蘭兒想了想,補充道:民女相信傅公子值得,傅公子有任務在身,也只有您能命令蘭心閣主人傅公子,現在這個局面,想必也在您的計劃之中,民女所說為了傅公子,同時也是指您的公事。 容璲不禁有種被看透,甚至看高的挫敗感,這個局面可不在他的預測當中,蘭兒不緊不慢的語氣好像在說他對傅秋鋒的否認是欲蓋彌彰,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別再刻意遮掩什么:敢在朕面前侃侃而談,揣測朕心意的文臣武將都少之又少,你不怕朕嗎? 您的臣子們有高官厚祿,有職責使命,他們自然怕惹您不快,怕有負重托。蘭兒溫婉地垂下眼眸,而我一無所有,為何要怕呢? 性命每個人都有。容璲口吻冷淡,威脅似的提醒。 但人終將失去性命。蘭兒輕闔眼簾,短促的一句話像是嘆息般劃過唇邊。 容璲打量她半晌,蘭兒已經收起短暫的悲傷,又恢復了輕緩從容。 罷了,朕確實想知道關于舒無言的一切。容璲率先收起了僵持的態度,舒無言,這是她的本名嗎?她籍貫何處,何時,為何來到希聲閣? 據我所知,是本名,她是昱州人,父母早亡,賣藝為生,后來病重被希聲閣救回,當時是祐興二十一年,這些消息打聽任何一個有些年歲的琴女歌妓都能知曉。蘭兒說道。 所以朕要聽的,是從那些人身上打聽不到的消息。容璲交叉著十指把手壓在了膝蓋上,似笑非笑,朕今日受到的冒犯夠多了,如果你不能給朕滿意的答案,朕就賜你從這個無趣又冷漠的世上解脫。 陛下。傅秋鋒的語調帶著點質疑和勸諫的意味,您 好了。容璲淡淡道,卿先退下。 傅秋鋒在這陣突然拉開的距離中有些無措,但還是退后了幾步,閉上了嘴。 蘭兒回想片刻,七歲時的記憶多半已經模糊,但這些片段零散地綴滿了她所有歡樂的時光,明明只有兩年不到,堅定的鼓舞卻像持續了二十年那樣漫長。 她能想起許多片段,舒無言的微笑總是寧靜而溫柔的,不厭其煩地教她寫字,念書,彈琴,告訴她噩夢總會結束,仿佛永遠不會生氣失望。 我曾經見過她戴著的一樣東西。蘭兒略顯遲疑地開口,是一個長命鎖,不怎么值錢,但那長命鎖中另有乾坤,它更像是一個盒子,打開之后,包裹著里面的玉佩。 傅秋鋒聽得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是何種玉佩? 我記不清了,但言姑娘很珍惜它,我看見時,她囑咐我不要說出去,那是她家傳的寶玉。蘭兒有些愧疚,我當時對長命鎖更有興趣,鎖上的機關很精致,她就把長命鎖拿給我玩,仔細收好玉佩,但不知為何還是走漏了風聲,有一位客人前來和她單獨談了半天,客人走后,我看她拿著一塊手帕掩面哭泣,只說是客人買走了玉佩,讓我千萬不要對別人提起。 什么樣的客人?傅秋鋒追問。 我不認得。蘭兒緩緩搖頭,向容璲袖口看了一眼,但我還記得那塊言姑娘擦眼淚的手帕,他一定是某位王爺。 王爺?容璲愣了一下,那時先帝的皇子們還都年少,恐怕只能是他的某位王叔。 祐興二十一年夏天,京城中有一場慶典。蘭兒盡量回憶,好像因為打了勝仗。 容璲將這幾個條件往他翻看過的卷宗里比對了一下,然后幾乎馬上可以肯定,這個拿走了玉佩的人就是后來造反的晉王。 先帝的皇弟們大多封地遙遠,只有晉王在京城北方,但凡有什么慶典宴會都能及時趕到京城。 那枚玉佩到底有何特別之處,舒無言沒提過嗎?容璲問道。 沒有。蘭兒回答,只有這件事比較特別,言姑娘也始終沒有多談。 容璲沉思不語,半晌之后,起身抬手對傅秋鋒一招:走。 陛下,那蘭兒姑娘和范軒傅秋鋒試探道。 容璲走到門口,慢慢回望了一眼低頭恭送的蘭兒:押范軒,蘭兒回霜刃臺。 傅秋鋒眨了下眼:蘭兒姑娘也要帶回去嗎? 朕不想說第二遍。容璲不悅地側目警告他,是押回去,待朕處理完了這群逆黨,再來就是你墻上那個留字,任何與前朝余孽有關的人朕都不會縱放。 是。傅秋鋒只得應下,他看著容璲快步下樓,回頭時稍顯低落地嘆了口氣。 公子不必自責。蘭兒給自己倒了杯茶,淡然如常,幸好我還來得及喝完這杯好茶,能親眼見識坊間傳聞猶如陰曹地府般陰森莫測的霜刃臺,莫說是青樓女子,就是朝中大臣,也沒有幾人吧? 姑娘真是豁達。傅秋鋒忍不住敬佩道。 我很想念言姑娘,想變得更像她一點。蘭兒笑了笑,她一直相信,苦難早晚都會過去,可惜她先走了,看不見您追隨陛下的模樣。 也不是什么好名聲,不看也罷。傅秋鋒自嘲,他活了四十幾歲,大半時間都在執拗的封閉自我,此時竟然感覺蘭兒比他成熟的多,蘭兒姑娘也相信嗎? 蘭兒放下茶杯,跟傅秋鋒走下樓梯,笑意收了起來:我不信,等待苦難過去只是隨波逐流,只會落入更湍急的江河罷了,所以我不希望您只是等待。 傅秋鋒一愣:我不明白。 我方才有一點沒有透露。蘭兒沉聲道,言姑娘是鄢朝皇族后裔,陛下早晚會查到這點,無論你是要嘔心瀝血取得陛下的信任,還是策劃逃亡遠離京城隱姓埋名,你有這個能力,就必須做些什么,我不想看到言姑娘的孩子像她一樣逆來順受。 傅秋鋒扶著樓梯的扶手,為蘭兒過于大膽危險的言辭而錯愕:交淺言深最是大忌,我若是將此話報給陛下,你的下場可想而知。 就當我是為了言姑娘吧。蘭兒的語氣很快又溫柔起來,甚至有些狡黠,我賭公子是個好人,不會出賣我。 傅秋鋒心情復雜地將蘭兒交給崇威衛,心說這具身體的便宜還真不是白撿的,居然留了如此嚴重的致命缺點。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也確實不想出賣蘭兒,他追上容璲,容璲上了輛馬車,他已經習慣了跟上去,但這次容璲卻伸手擋在了車簾前。 齊將軍給你備了匹馬。容璲故作輕松地說,朕不會再委屈你陪朕乘車了。 傅秋鋒扶著車廂的手指顫了一下,然后一點點挪開,張了張嘴,低聲道:臣不委屈。 回宮。容璲放下簾子,裝作沒聽到傅秋鋒的低語,他從窗子的縫隙間看見傅秋鋒茫然地站在原地,突然也莫名的憋悶起來。 一個禁軍牽來了馬,傅秋鋒捏著韁繩,越來越覺得奇怪,他感覺容璲似乎在生他的氣,所以故意針對他,又好像不是那回事,畢竟現在的容璲比生氣時平和多了。 他郁悶腹誹容璲到底抽的什么風,只能翻身上馬,跟隨隊伍回霜刃臺。 霜刃臺的地牢已經快滿員了,傅秋鋒帶著紙筆去記錄口供,地牢里竟然還有一個和尚,那人是照法寺的洪善大師,供出當年他還是個小沙彌時,經常被人欺凌誣陷,是前來上香的太子容瑜救了他。 公子瑜只讓貧僧提供一間議事的空屋,再無其他要求。洪善盤坐在牢房里,毫無悔意,公子瑜是對太子最忠誠的人,師父說過貧僧六根不凈,貧僧也不求修成正果,此生能回報太子一二,已是知足。 公子瑜都在照法寺見過什么人?傅秋鋒問道。 洪善緘口不言,但現在霜刃臺的刑室都騰不出來,傅秋鋒只能先記下他所說的話,留著等霜刃臺清走一撥人再行拷問。 地牢聲音嘈雜,有反賊破罐破摔的咒罵聲,也有到了牢里開始害怕的求饒聲,還有暗衛們陰沉的恐嚇聲,傅秋鋒審完了他負責的幾個人,走到地牢最深處時,看見蘭兒被單獨關了一間房,躺在草席上,雙眼緊閉,臉色略顯蒼白,像是睡了個不太安穩的覺。 傅秋鋒眉頭一皺,打開牢門,輕步走近,拖住蘭兒的后腦慢慢抬起來,果不其然在她后頸發際發現一個輕淺的咬痕。 容璲一定知道了。 傅秋鋒額上開始冒汗,只要容璲施加一點暗示,就可以給蘭兒創造一個能說實話的幻境,蘭兒不會武功沒有內力傍身,只會淪陷的更快。 他揉了揉眉心關門出去,權衡要不要裝作沒發現這點,誠心誠意的告訴容璲舒無言可能是前朝皇室的血脈,好讓容璲對他的忠誠多一點信賴。 傅秋鋒邊想邊把手上的一疊口供拿回大殿,然后腳步一頓,看見容璲和韋淵也正在這里,韋淵正將一份名單的名字一一劃去,見傅秋鋒來,沒打算回避他停下談話。 但容璲卻伸出了手,示意韋淵安靜。 你知道該怎么做。容璲冷聲道,朕先去政事堂找柳知夏。 是。韋淵點了點頭,他看著傅秋鋒,猶豫道,主上,那早膳 你何時也開始廢話連篇了?容璲不耐地瞥他一眼。 韋淵一愣,深深低下頭:是屬下多嘴,屬下知錯。 傅秋鋒站在門邊,被這個突然冷酷起來的氣氛也帶起些許拘謹,他躬身行禮,在容璲目不斜視地走過他身邊時追上了一步:陛下,其實在幽蘭居時 傅公子,若有要務,具折上奏。容璲背過單手,昂首肅穆,腳步不停直接離開。 傅秋鋒來大奕將近一個月,給霜刃臺的報告寫過不少份,但奏折還沒寫過一本,他目送容璲快步出了大門,嗓子有些干澀,即使他再遲鈍也該發現了容璲在刻意疏遠他。 容璲出了霜刃臺,上了軟轎,馮吉在轎邊候著,一如既往笑瞇瞇地問:陛下,您出來的早了,難道沒和傅公子用膳嗎? 朕不餓。容璲在轎子里捂著腦袋煩躁地說。 那柳侍郎早早來到政事堂,應該餓了。馮吉十分善解人意。 傳膳。容璲借機下了個臺階,把散落的鬢發掖回耳后,他在傅秋鋒面前甚至連捋個頭發都沒敢,裝出一副沉穩帝王的樣子,心里卻叫囂著停下來,和傅秋鋒說完,這種強行壓抑自己的渴望讓容璲長吁短嘆,聽得馮吉頻頻側頭。 陛下,您若哪里不適,還是先休息過,看看太醫吧。馮吉勸道,您最近實在太不顧身體了。 朕只是不知道怎么辦。容璲難得的糾結,假設,假設柳知夏喜歡朕,朕該怎么辦? 他自己假設完,自己都難以想象。 馮吉: 馮吉一時語塞,他還以為容璲要說出什么朝中局勢的癥結,結果是柳侍郎憑空中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