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莜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生出強烈的不滿，看顧兮從包里拿出手機，便朝著她抬手，手指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給我。

    顧兮看林莜緊繃的唇角，知道她在不高興，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還是想要哄哄她。

    便順從地將手機放到了林莜的手里。

    拿到了顧兮的手機，林莜嘴角的緊繃程度也有所緩解。

    艾米？她重復了一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名字，眼尾輕挑看著顧兮，不緊不慢地問，這人是誰？

    顧兮氣息還有點兒不平，渾身燥熱得難受，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才輕聲道：公司里的一個同事。

    哦？男的女的？林莜明知故問。

    顧兮越是配合，她的壞心思就越甚，漂亮干凈的指尖點在手機的邊緣，就像剛才對待顧兮一樣，肆意撫摸著手機，絲毫沒有將電話還給顧兮的意思。

    女的，上次見面的時候你見過。顧兮好脾氣地解釋。

    林莜想起來了，上次在錢總監那兒第一次見到顧兮的時候，顧兮身邊的確跟著的一個小跟班，只不過她對不在意的人一向沒什么印象。

    林莜問什么顧兮就答什么，完全配合的態度讓林莜少了些挑戰的快感，問了兩句之后她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把手機還給了顧兮。

    顧兮當著她的面將響了半天的電話接起來，沒有避諱林莜，跟同事聊工作的事情。

    林莜卻不想偷聽同行的工作內容，將頭轉開看向車窗外。

    從林家出來的時候天上還月朗星稀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烏云全部遮蔽，只剩黑魆魆的一片夜幕。

    車窗外平地風起，將樹葉刮的沙沙響，大概又是一場暴雨要來。

    等到顧兮掛了電話，林莜才將視線轉回來，看著顧兮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有車嗎？

    顧兮點點頭，說：公司剛給配了，只是之前都是右舵駕駛，需要適應。

    聞言，林莜嗯了一聲，那行，明天中午十一點半你來接我吃飯。

    語氣和態度十分的理所當然。

    顧兮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說，想了想問她：明天十一點半嗎？

    聽出她的語氣有一點為難，林莜反問她：怎么，你有事？

    顧兮略微猶豫了一下才說：明天中午十一點半我可能還在開會。

    林莜無所謂道：隨便你，愛來不來。

    顧兮走后，林莜坐在車里出神。

    空氣里還殘留著顧兮身上的味道，青檸羅勒的香氣，若隱若現地糾纏著她，存在強到讓人難以忽視。

    一串急雷響過，雨水一瞬間打濕車窗外的世界，雨水從車窗上滾落下來，模糊了視野。

    面對顧兮，她似乎會一瞬間退化，回到十八歲那年，變得無理取鬧又乖戾乖張。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長舒一口氣，明知道欺負顧兮自己雖然能獲得短暫的快樂，卻要收獲更多的痛苦和煩悶。

    可就像是上癮似的，在這種交替出現的情緒里無法自拔。

    說著要討一點利息，卻將本金賠出去的更多。

    林莜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跟顧兮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誰。

    驅車離開，十分鐘后，林莜在公寓樓的地下停車場將車停好。

    電梯緩緩上升，她感受到手包里手機的震動，拿出來看到是顧兮發來的微信消息。

    是一個小的list，上面羅列了幾家餐廳的名稱，以及這些餐廳的主打菜系。

    林莜剛剛看完，緊接著顧兮又發來了第二條的消息。

    顧兮：【明天中午，你想吃哪一家？】

    剛剛顧兮走的時候也沒說好還是不好，林莜還有幾分不高興。

    但此刻看到顧兮已經開始為明天的午餐準備，還準備得很用心，林莜的低落情緒一瞬間散去，自己都沒察覺，嘴角開心的弧線明顯上揚。

    指尖飛速在屏幕的鍵盤上點了幾下，敲下一行字發送過去。

    【我并不想動腦子，你挑?！?/br>
    顧兮那邊回復得很快。

    【如果你讓我決定的話，那第一家餐廳好不好？】

    List上的第一家餐廳是B市一家低調但品質上乘的日料店，食材都是當天從原產地空運過來，每天的菜單也是主廚根據食材來決定。

    自從搬出來自己住之后，林莜除了吃外賣就是自己下廚，有時候想吃點順口的時候就會選這家餐廳。

    她不知道顧兮是歪打正著，還是這么多年過去，仍然記得她的喜好。

    總之，林莜此刻被顧兮的幾條微信弄得有點舒坦。

    電梯正好到了，林莜關掉手機出去。

    回到家，照舊是先換衣服洗澡。

    擦著頭發出來，大雨還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林莜打開電視，隨便點開一個頻道，電視里正在播放不知道什么時候的賽事轉播，原本有點兒太過安靜的房間里被解說和賽場的聲音填滿。

    她慢悠悠擰開氣泡水，站到陽臺上，向著對面看去。

    顧兮老宅的房間亮著燈。

    從前這盞燈沒有亮起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著這盞暖橘色的燈光穿透漫天雨幕，莫名地生出幾分她也說不上的感覺。

    安心又寧靜。

    這六年里，總是會時不時折磨她脆弱神經的一些情緒像是被這盞暖燈給驅散了。

    林莜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回到家的顧兮，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筆記本電腦，將B市最近三年比較有名又有口碑的餐廳都找了出來，以林莜的公司為中心，按照地址距離的遠近做了個排列。

    挑選了幾家口碑和距離都合適的餐廳發給林莜后，將周一的工作提前開始安排。

    順便將剛剛艾米電話里讓她先處理的郵件也一并找出來處理。

    顧兮一面加著班，一面在手機里給林莜回復，問完林莜第一家餐廳行不行之后，林莜就沒再回復。

    以顧兮對林莜的了解，林莜大約是默認了她的選擇。

    第二天一整個上午，顧兮效率奇高，連著開了兩個會將所有的工作趕在十一點之前完成。

    十一點半準時出現在林莜公司的樓下。

    顧兮找好停車位，將車停穩后，用手機給林莜發消息。

    【我到了，就在你公司大樓的門口?！?/br>
    等了五分鐘林莜沒回，顧兮不知道她是不是臨時有工作走不開，也不著急，給林莜發了車牌號后，就坐在車里等。

    正好順便想一下，一會兒跟林莜見面要說些什么才好。

    之前因為睡眠不足，加上面對林莜強勢的親密，讓顧兮大腦缺氧有點恍惚，今天跟林莜吃飯的時候她想要跟林莜好好談一談。

    當年對林莜造成的傷害，她當然愿意竭盡所能去彌補，但如果林莜已經有了新的戀情，她無法說服自己做出一些違背良心的舉動。

    顧兮以為林莜沒有那么快下來，將車先熄火，下車去旁邊的便利店里買了幾根棒棒糖，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林莜站在她的車旁邊，穿著一件白色襯衫連衣裙。

    棉麻材質，看起來輕薄通透。

    領口的扣子開了三個，大方展露出她性感又漂亮的鎖骨。

    微風帶起裙角，露出一雙筆直的小腿，瑩潤白皙。腳上穿的紅色細帶高跟鞋，紅色綁帶纏繞著纖細的腳踝，整個人只是有些懶散地依靠著車門站在那兒，就足以讓人挪不開視線。

    比起昨天在林家見到的裝扮，今天林莜似乎是刻意打扮了。

    怎么？準備就讓我這么一直曬著？林莜自然是不會承認她今早起來沒有跑步也沒有做力量訓練，而是在衣柜面前挑了半個小時的衣服，畫了半個小時的妝，到公司的時候都快十點了。

    甩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林莜用不滿的表情看著顧兮：等了你五分鐘。

    顧兮走到車門前，開車鎖讓林莜先上去，那下次我再早點。

    林莜沒說好還是不好，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隨后顧兮也上了車，將剛剛買的棒棒糖遞過去給林莜一顆，請你吃棒棒糖，給你賠罪，行嗎？

    林莜看著顧兮手里的棒棒糖，是她從前最喜歡的草莓牛奶口味，她已經很久沒吃過糖了，無論是棒棒糖還是別的糖。

    你當我還是三歲的小孩嗎？林莜嘴上嫌棄著，手上卻將棒棒糖接了過來。

    玻璃紙的包裝被撕開，就聞到了甜甜的草莓香氣。

    林莜將棒棒糖放到口中，熟悉的甜味盈滿口腔，她舌尖滾著棒棒糖將它頂到腮邊，口不對心地催促道：走吧，要餓死了。

    仿佛自己會吃棒棒糖是因為肚子餓了，并非是饞了，也并非棒棒是顧兮買的。

    顧兮笑著說了聲好，隨即打著方向盤向之前預定好的餐廳前進。

    餐廳距離林莜的公司很近，不過十分鐘的車程，停好車從直梯到五樓，出來就是顧兮預約的日料店。

    跟前臺說了手機號之后，前臺的小姑娘領著她們去了包廂。

    拿到餐單，顧兮遞給林莜問她想吃什么。

    林莜似乎是想要將無理取鬧進行到底，不點菜，都讓顧兮來。

    顧兮也沒為難，選了兩個雙人午餐，將其中的林莜不愛吃的山藥泥和鮑魚換成了喜歡的鹽焗杏仁跟星鰻手握。

    聽到顧兮吩咐服務員的時候，林莜一瞬間有些動容，忍不住想問顧兮，既然不喜歡她，又為什么要記得自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是因為記憶力特別好嗎？

    點完餐，顧兮見林莜的盯著自己看，眼底暗潮洶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到昨天的吻，顧兮沉吟片刻，將自己一直盤旋在心里的疑問問了出來。

    你昨天說你談戀愛了，是真的嗎？

    林莜似乎早就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都沒抬頭，悠然反問回來：你希望我有還是沒有呢？

    見顧兮沉默，林莜細長的眼睛彎了彎，輕淺笑開，只是笑意浮在表面，不真心的顯然。

    是不是希望我真的在談戀愛，就能擺脫我了？她語調刻意，帶著幾分自己都沒發覺的不安。

    顧兮輕嘆一聲：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畢竟我從來沒猜對過你的心思，不是嗎？

    林莜將杯子里的清酒一飲而盡，清酒是冰鎮過的，冰涼的米釀的清香纏繞在舌尖上，讓她忍不住想到顧兮的滋味也是這樣，輕輕淺淺，初嘗就讓人上癮。

    她的視線不由地落在顧兮的唇瓣上，這個人是只有一支唇膏嗎？

    怎么還是豆沙色，跟她這個人一樣，單調極了。

    可為什么這么單調的一個人，卻叫她怎么也忘不掉？

    林莜繞著圈兒的回答讓顧兮大概也猜到，那天餐桌上，林莜是故意說自己有了新戀情來氣自己。

    再問她，恐怕也不會從林莜的嘴里聽到一個正經的答案。

    心照不宣地，后半程的用餐過程里，兩個人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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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鞋子

    午市的菜單相較于晚市來說相對簡單一些, 四十五分鐘就已經結束了全部的菜品。

    用完餐后冰激凌和水果之后，林莜飲了半杯茶作為結束，同時讓服務員送了熱毛巾過來。

    她慢條斯理地擦著手, 視線微沉, 仿佛半點兒沒看坐在對面的顧兮, 實則注意力都在余光里。

    顧兮今天穿的還是林莜第一次在錢總監那兒看到她時的那身衣服。

    顧兮回國只帶了兩個行李箱, 一個裝自己的隨身物品和衣服, 一個裝的都是給林家人買的禮物。

    回國之后連軸轉個不停, 更沒時間買衣服, 只有兩三套倒換。

    林莜并不知道顧兮是沒時間也沒衣服可換, 在她看來，顧兮穿得有點兒隨意，妝容也非常淡, 只是涂了一點唇膏，似乎對今天的見面并沒有抱著任何的期待, 更沒花心思準備。

    反觀自己，大清早起來折騰了一個半小時, 處處都做到完美無缺, 活像個傻子。

    原本吃完飯林莜就想放顧兮回去, 現在她反悔了。

    就這么放過她, 也太輕易了。

    六年的利息, 怎么也不能就只是一頓飯就結束。

    從餐廳出來, 林莜也不說回去的事兒，漫無目的地在商場里閑逛。

    無意間看到從前她很愛吃的那家冰激凌店。

    記憶中突兀地出現一個片段。

    林莜突然想起好早之前她和顧兮的游樂園之行, 當時她咬了顧兮的雪糕一口，還被她嫌棄了。

    往日的溫情涌上心頭，讓林莜有些恍惚。

    那時候她和顧兮一心為對方著想, 想要對彼此好，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對方。

    林莜嘴角浮現了一絲甜笑。

    但很快，膝蓋上的傷疤突然痛了起來。

    顧兮不吭一聲殘忍離開時的絕望，扼住了她的呼吸，讓她的神情瞬間變冷。

    林莜看著冰激凌店，語氣平淡地跟顧兮說：我想吃冰激凌。

    顧兮也看到了那家她們一起吃過的冰激凌的店，神情微動，問林莜：那我去買，你想吃什么口味？

    不知道，你挑。

    說完，林莜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拿出手機看著。

    顧行走進店里，這些年這家冰激凌又出了許多新的口味，琳瑯滿目顏色繽紛可愛，但顧兮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多年前林莜最愛吃的那款焦糖口味的冰激凌。

    你好，要一個焦糖榛果脆皮口味的冰激凌。

    好的，請您稍等。

    拿著冰激凌出來，顧兮貼心地用紙巾墊在冰激凌的卷筒之后才遞給林莜，以防融化的冰激凌弄臟林莜的手。

    看到顧兮居然買了自己慣愛的口味，林莜剛剛那股子和自己別扭的勁兒又起來了。

    一面對顧兮仍記得她喜歡的味道這件事動容，或許顧兮這些年真的一直將她放在心上。

    一面又忍不住想，顧兮記得自己的喜好是不是也因為她是林家人的緣故。

    林莜在心里自嘲，她已經被顧兮傷怕了，當初顧兮字字句句要報答林家的話，在林莜心里落地生根，如今已然長成大樹，鋪在她心上一整片揮不去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