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手機來, 找出很久沒登陸過的學校論壇。

    看到那個將她的名字和txl三個字連在一起的帖子后，她心里涼了一片。

    顧兮緊緊握著手機，站在學校cao場的上，從未有過的憤怒和恐懼從腳底開始侵浸，一點點沒過頭頂，將她淹沒。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六中的cao場之上，被幾個女生圍在中間。

    那幾個人譏諷聲猶在耳邊。

    你喜歡女人？你是同性戀??？

    哇，真的好惡心。

    難關你成天跟在芊婭身邊，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條狗似的，原來是喜歡我們芊婭啊。

    叫做芊婭的女生站在圍住顧兮的幾個女生的身后，身上被淋了冷水的顧兮抬頭，視線穿過眼前咄咄逼人的幾個女生，帶著最后一絲希望和眷戀看向芊婭。

    芊婭的臉上滿是嫌惡，被她這么一看，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幾乎是尖叫：你不許看我！你真的很惡心你知道嗎？我現在一想到你給我買的早餐，給我買的飲料我就惡心反胃！我現在恨不得立刻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被你傳染艾滋！

    顧兮臉上的血色在芊婭說完這些話后褪得一干二凈，她覺得自己萬分可笑。

    而她也確實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對哦，同性戀好容易得艾滋的，你該不會也有吧？其中一個女生仿佛被惡心到似的，搓著自己的胳膊往后躲。

    看到顧兮臉上的笑容，另一個高個女生立即被惹火，上前狠狠踹了顧兮一腳。

    你笑什么？！

    顧兮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抬著倔強又固執的下巴，看向她們：我笑你們無知，也笑你們無恥。

    這句話徹底惹惱了這群人。

    從那天開始，顧兮在六中的日子充滿各種各樣的暴力和侮辱。

    只因為她喜歡了同性，對這個她暗暗喜歡的人傾盡所有，無微不至地照顧。

    六中是個充滿了渣滓的學校，無論發生什么樣的校園暴力，老師和學校的領導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鬧出人命來，都是口頭上警告一番處理。

    管不了，也不想管。

    直到顧兮被人堵在衛生間，幾個男生女生圍著她，要扯她的衣服，看看女同性戀的身體跟別人有什么不同的那一次。

    顧兮仿佛一只發狠的野獸，打碎了衛生間的鏡子，拿起一片鋒利的碎玻璃用力扎向撕扯她衣服的男生。

    那男生的手被扎穿，血流如注，這群人才被她不要命的舉動嚇退了。

    顧兮也沒好到哪兒去，渾身是傷，衣服也被扯得領口大開。

    她沒去醫院也沒有跟任何人傾訴。

    寂寞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痛楚讓她不明白。

    為什么，她看著夜空，問那些閃爍的星星。

    我只是想要喜歡一個人而已，只是想要對我喜歡的人好而已。

    甚至沒有想過表白，更不會糾纏。

    如果你不喜歡我，告訴我，我可以離開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

    寂靜的夜空沒有給她答案，沒人能給她答案。

    后來顧兮被迫休學一年，那幾個將顧兮堵在衛生間的學生，只是收到了通報批評。

    顧兮也沒奢望六中這樣的學校有人能為她伸張正義，她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

    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一年后顧兮復課回到學校，雖然班里的學生一如既往地孤立她，但是聽說她很瘋，特別不要命之后，沒人敢再對她動手。

    暴力變成了冷暴力。

    直到爺爺突然的離世，顧兮被林家接走轉校瑞澤。

    那些過往顧兮已經很久沒想起來了，她將所有的記憶一并塵封起來，不想去回憶也不愿讓那些糟糕的情緒再纏繞住自己。

    可是

    手機上突然傳來的震動，將陷入回憶里的顧兮拉了回來。

    顧兮心上一顫，看是林莜發來的消息。

    林莜看到了論壇里的帖子，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顧兮可千萬不要看到這些內容，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顧兮，你在哪兒呢？

    聽見林莜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之前淹沒了顧兮的那些糟糕情緒宛若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cao場，正往教室走。

    顧兮的語調平穩，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林莜暫時松了口氣：那你先去教室，我等下辦完轉班的手續就過去找你。對了昨天有幾道題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放你書包里了，你先看看，等會兒幫我講講？

    林莜找了半天的借口才想到昨晚放到顧兮書包里的幾道物理題，給顧兮找點事情做，讓她沒機會看到論壇里那些烏煙瘴氣。

    顧兮輕輕嗯了一聲：好。

    掛掉電話之后，顧兮才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是啊，顧兮想，從這學期開始，林莜就要轉班到火箭班里來了。

    我是同性戀的事情，恐怕不用等到今天結束，林莜就會知道了。

    林莜會怎么看我？會像芊婭那樣嗎？

    她會發現我喜歡她嗎？

    如果林家人知道我的過往，是不是也會覺得我是個變態？

    想到可能被她傷害到的林莜和林家人，顧兮的心尖就像是被用力擰了一把似的。

    痛。

    她忽然發現，即便三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遺忘了、釋然了，可當那黑色的恐懼再一次降臨時，依舊會讓她心慌意亂，無法自控地自卑、擔憂，陷入痛苦的情緒泥沼。

    這就是我的命運嗎？

    到教室之前的這一段路上，短短的十分鐘里，顧兮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林家人知道了這件事，不想一個覬覦她們女兒的人繼續住在家里，她就搬出去。

    她算了一下銀行卡的余額，從林家離開，老房子還是可以繼續住的。

    奶奶不能沒人照顧，白天需要請一個鐘點工，一個月大概要兩千塊，高三以及大學四年的時間，大約需要花費十萬。

    爺爺的賠償款一共是二十三萬，扣除這些，她跟奶奶每個月的生活費就只有兩千出頭，這還沒算上學費和奶奶吃藥的錢。

    只靠賠償款是遠遠不夠的。

    她得想想辦法找份兼職來賺錢。

    這些都還好，只是辛苦一點累一點，唯一讓顧兮有些為難的是，高三這一年很關鍵，她不能再轉學了，只能厚著臉皮在瑞澤堅持讀完高三。

    不知道會不會讓林莜感到困擾

    如果林莜真的很介意，她可以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繞著她走，不讓林莜看到她。

    顧兮剛走到教室門前，就被人攔住了。

    齊愷臉上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容：難怪你不接受我，原來你是同性戀啊。

    雖然論壇里的帖子已經很多人看到了，但對于一心向學的火箭班的人而言，很多人并不關心無聊的八卦。

    聽到齊愷這話紛紛抬起頭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兮沒搭理他，想要從左邊繞過他走，跟齊愷一伙的男生挺身一擋：躲什么？我們說的不是事實？你整天裝得這么清高，沒想到居然是個變態??？

    這個男生正是之前放假的時候被顧兮譏諷的那個人，此刻終于讓他找到機會羞辱奚落顧兮，他自然不會放過。

    顧兮皺眉，冷冷抬起眼睛看著對方。

    她眼中透出的寒意，讓男生心里忍不住發顫，覺得有幾分可怕。

    看什么看啊，死變態！男生啐了一句。

    顧兮用書包隔擋，用力推了那男生一把。

    那男生沒想到顧兮的力氣還挺大，推這一下猝不及防，倒退了兩步。

    顧兮直接從他讓開的通道里進了教室，回到座位上。

    班里的人都在看著顧兮竊竊私語。

    顧兮充耳不聞，打開練習冊做題，然而第一筆寫下去的時候，她就發覺，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此次分班考試仍然穩在第二位的宋言，抬起頭來看向一旁的顧兮，臉上帶著克制不住的笑容。

    她終于等到這個機會了！

    沒想到，顧兮竟然是個同性戀。

    真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

    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資格跟自己競爭呢？

    一想到六中的往事在顧兮身上重演，宋言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顧兮被退學的那一幕了。

    不過瑞澤的學生們雖然都在微信群里以及論壇上瘋狂刷著關于顧兮以前留級和同性戀的事情，但始終都還是吃瓜的心態。

    跟六中的渣滓學校不同，大家只會在背地里傳八卦和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言。

    并沒有人真的像六中的人那樣，去找顧兮的麻煩。

    看到顧兮沒事兒人似的坐在那兒寫題，郭佳佳有些惱火，火箭班的這群人就知道明哲保身，竟然沒有一個人出頭將這個死同性戀趕出去的嗎？！

    她忍不了，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用力踢了一腳椅子，特地弄出了巨大聲響，引起了班上所有人的注意，

    郭佳佳氣勢洶洶地走到顧兮面前：喂，死同性戀！我警告你，離我們班女生遠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小兮~~~

    嗚嗚嗚嗚嗚

    第66章 好看

    顧兮本來就因為跟林家的緣分可能要到此為止而難過, 聽到郭佳佳的的話后，忍不住抬頭直視對方。

    郭佳佳被她這一眼瞪得有些心虛，畢竟微信群里的那些聊天記錄是她先傳出去的。

    可是, 她說的也都是事實??！

    這么一想, 郭佳佳又理直氣壯起來：你看什么看？！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我警告你別癡心妄想了！

    因為難過和憤怒, 顧兮第一次表現出十足的攻擊性：要我給你個鏡子照照自己的樣子嗎？

    她這話出來, 惹出一片笑聲。

    郭佳佳沒想到自己會被顧兮羞辱, 氣急敗壞。

    她臉色漲紅：你！你什么意思？！

    顧兮面露譏諷：字面意思, 聽不懂嗎？理解力這么差你是怎么考進前五十的？

    又是一陣壓抑的哄笑聲。

    郭佳佳當即就被氣哭了。

    與此同時, 有好事者直接將火箭班里的場景轉播到了論壇里。

    宋言一看到郭佳佳哭了, 立刻上來安慰她，并義正言辭地指責顧兮：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大家都是同學，你未免也太傷人了。

    難道不是郭佳佳惡言在先的嗎？到底是誰先傷人！

    李希洺也在站了起來, 走到顧兮身邊聲援她。

    顧兮輕笑一聲，目光緩緩掃過班上的所有人。

    有好奇的、有緊張的、有看好戲幸災樂禍的, 李希洺是為數不多帶著擔憂和怒氣的。

    其實，這些人小小的議論和譏諷, 都傷害不到她。

    比起之前在六中的日子, 無論是郭佳佳還是齊愷等人, 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幼稚的伎倆。

    但在林家的日子, 是她爺爺走后她最快樂的日子, 她不想過往的那些陰影傷害到這些美好。

    更不想林莜因為那些過往失望, 害怕她。

    她只要想到林莜看自己的目光會露出跟這些人一樣的厭惡，心頭就被一股酸脹感淹沒。

    這份難過在顧兮的心里轉化成為憤怒, 眼神冷若寒霜，讓那些原本好奇八卦的人都忍不住噤若寒蟬地轉了目光。

    宋言也被她這股子駭人的氣勢給震住了，她甚至有些動搖, 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出這個頭。

    她不過是太想趁機奚落顧兮了，一時間沒忍住。

    不過，顧兮同性戀的事情可謂是證據確鑿，她手里還有郭佳佳的表姐之前錄下來的視頻呢！

    顧兮譏諷地一笑：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與你們四處散播謠言，惡意滿滿的說別人壞話相比，誰更傷人一些？宋同學，你不覺得你這么雙標的給自己加戲有點可笑嗎？

    宋言有些緊張，顧兮看她的眼神仿佛看穿了她內心所想似的。

    不過她人設立了這么久，早就駕輕就熟，當即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顧兮，我只是不希望我們同窗之情因為一點誤會產生嫌隙

    郭佳佳用力抹了抹眼睛，站出來打斷宋言：言言，你跟她廢話什么??？！

    說著她又轉向顧兮，冷笑著：顧兮，你裝什么？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是沒干過那些事，別人怎么比說別人，非要說你呢？

    顧兮挑眉：你看到了嗎？

    郭佳佳一怔：什么？

    顧兮微微傾身，她比郭佳佳要高不少，因此天然地帶了一些壓迫感。

    我說論壇里那些列舉的，關于我的所有的罪狀，你親眼看見了嗎？

    郭佳佳往后挪了兩步：就算我沒親眼看見又怎么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從今天開始，這個班里不會有任何人跟你說一句話，也不會有任何人搭理你，你要是還要臉面，就該乖乖收拾東西轉學，而不是厚臉皮的留在這里討人嫌！

    憑什么？！李希洺急切地想要為顧兮說話，顧兮將她拉到了身后。

    難道你們覺得你們對我而言很重要嗎？

    顧兮臉上是淡漠的笑容，全然沒有半點兒畏懼或者慌張：如果你們能按照你剛才說的不來打擾我，給我個清靜，我感激不盡。

    郭佳佳還要說什么的時候，帶著林莜去辦理轉班手續的班主任正好路過教室門口。

    看到教室里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老于忍不住讓林莜先等一下，她皺著眉進來，提高聲音道：都干什么呢？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嗎？！高三了！還不給我緊張起來，在這兒閑聊？！

    林莜在窗外看著顧兮似乎被人欺負的樣子，忍不住心上一跳。

    顧兮也看到了窗外的林莜，一瞬間，所有的憤怒都因為擔憂和緊張土崩瓦解，她朝著林莜不自然地揚了揚唇角，心里忐忑不安。

    老于罵了一頓后，指著班里的學生們：給我警醒著點兒，別的我不說了，這次分班考，火箭班一共走了多少人你們心里沒數嗎？再敢給我在早自習的時候串座位瞎聊，不用等到下學期，立刻給我滾蛋！

    頓時，全班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埋頭戰戰兢兢地老實刷題，哪怕有那好奇心的，也都被老于一頓罵給掐滅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