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重生]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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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仆被擄上山后,在山寨里待了大半年,并沒有什么機會見到薛紅纓,因此并不知道她后來在山上的境況。只聽旁人說她很得大當家的寵愛,寨子上下都稱她夫人。但也就是過了半年多的時間,就聽說這位夫人趁著二當家不在,下藥毒殺了大當家。大當家身死,群龍無首,山寨也因此四分五裂,能逃的都趁機逃下了山,老仆也是那時候逃下山,因無處可去,才又回了魚臺。 趙霖循著老仆所說的這條線往下查,又輾轉找到了幾個改邪歸正的山匪。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但卻又是和老仆不同的另一番說辭。 那些山匪說薛紅纓是紅顏禍水,大當家和二當家為了美人反目成仇互相殘殺,寨子這才亂了。事后薛紅纓不知所蹤,二當家則帶著愿意跟著他的弟兄下了山,不再做山匪。 關于薛紅纓去向倒是有幾種猜測,有說她去尼姑庵做了姑子,也有說她流落到了風塵之地,還有說二當家頭腦清醒后一怒之下將人殺了……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往往與真相相去甚遠,殷承玉并不盡信,叫他十分在意的一點是:山寨的二當家,名叫賀山。 他提筆寫下賀山的名字,接著又在賀山旁邊寫下了薛紅纓以及應紅雪二人的名字。 薛紅纓。 應紅雪。 殷承玉默念這兩人的名字,倏爾露了些笑容。 薛紅纓倒過來念,不正是應紅雪? 若趙霖查到的消息沒錯,這紅英軍里的應紅雪,或許就是薛恕失散的jiejie。 單單看薛紅纓所做之事,殷承玉便覺得這姐弟倆行事作風有七八分相似。 打骨子里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不過要進一步確認,還得薛恕親自去看看。 姐弟二人失散時,薛恕已經十四歲,薛紅纓比他大了三歲左右,容貌就算有變化,也當能認得出來。 殷承玉思索許久,才收起了信件,召了薛恕過來。 薛恕剛練完武,聽見殿下召他,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過來了。 他長發束起,未戴任何冠飾。一身耐臟的玄黑勁裝,腳上蹬著牛皮軍靴,鞋底的硬釘踏在地面上,發出沉悶聲響。初見時青澀的少年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蛻變成了成熟男人的鋒銳和野性。 先前殷承玉還未覺,可現在越看,越覺得他與上一世相似。 只不過上一世的薛恕鋒芒外露,誰靠近都要割得一身傷。如今的薛恕卻學會了收斂鋒芒,像收進鞘中的利刃。 瞧在殷承玉眼里,倒是順眼多了。 他快速打量了一番薛恕,很快收回了心思,說起了正事。 “孤先前聽你提起失散的jiejie,便想著尋你來問問,可還想尋她的下落?” 他忽然提起此事,薛恕詫異了一瞬,垂下眼道:“殿下不必為我白費功夫了,魚臺大疫之后,我曾打探過徐家的消息。聽說徐家在半路上遇到了山匪,一家人都被殺了?!?/br> 當年得知徐家人去樓空,jiejie不知所蹤,他心中痛苦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魚臺宛若人間地獄,不論jiejie是不是自愿離開,都比留下來好,至少能活下來。 徐員外雖不是良配,但jiejie性子并不柔弱,總會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好些。 后來魚臺大疫平息,他將母親的尸身送去火化后,便四處輾轉打聽徐員外一家的下落。 想著若是jiejie在徐家過得好,他便自己離開。若是過得不好,他便帶著jiejie一道走。天南海北,總會有他們姐弟的容身之處。 然而他輾轉打聽了數月,得到的卻是徐家數個月前遭遇山匪,滿門被滅的消息。 災年里,人人皆苦。徐家的遭遇沒人同情,反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那些人說起來時眉飛色舞,說死去的徐家人沒人收斂,在路邊暴尸近兩月,尸身腐爛生蛆,臭不可聞,只有野狗禿鷲啃食。 薛恕按照他們所說尋去時,尸體早已經被官兵收斂火化。 他不知道那些腐爛路邊無人收斂的尸體里是不是也有jiejie一個,便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jiejie一向聰明,沒看到尸體,許是逃了出去。 這些年里,每提起jiejie,他從來只說失散了,但心里其實清楚,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母親去了,他只剩下jiejie一個親人。 若是連jiejie也不在了,他便是真正的無家可歸、無根可落之人。 薛恕垂著眼眸,神情晦澀。 殷承玉頭一次見他如此,再觀他神情,便猜到了一些。 原本已經想好的話頓時便有些說不出口了。 他怕若一切只是個巧合,應紅雪并不是薛紅纓,薛恕會失望。 沉默良久,他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沒有瞞他:“早先孤讓趙霖去查你jiejie的下落,最近他查到了些消息,送了信回來?!彼麑⑿渲械男拍贸鰜矸旁谘λ∈种校骸澳闱易约嚎纯??!?/br> 薛恕接過信件,快速翻閱完,晦暗的神色逐漸轉為訝異。 他抬眸看向殷承玉,聲音有些?。骸皯t雪……” 顯然他也和殷承玉想到了一塊去。 “孤不確定,所以得你自己去看看?!币蟪杏窨雌扑鄣嘴?,扶著他肩膀,手掌微微用力:“若真是你jiejie最好,若只是個巧合……”他頓了頓,方才語氣淡淡道:“孤總不會讓你一個人?!?/br> 孤總不會讓你一個人。 薛恕與他對視,心底暗潮迭起。 他已經一個人獨行太久。 自魚臺出來,得知徐家滅門的噩耗,他曾迷茫了許久。 天地之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走過很多地方,在碼頭上搬過貨物,也跟著雜耍藝人賣過藝。做過賭坊打手,也落過草……然而所過之處,人世熱鬧紛雜,卻不屬于他。 他獨自游離在外,尋不到歸處。 后來他想起了魚臺城里翩然而至的神祇。 想著,既然無處可去,便朝著神所在的方向而去罷。 自此,他一路往望京去。 不再是漂泊無根的旅人,而是朝圣之人。 他將全部的希望和愿想寄托在了九重天的神祇身上,他以為這輩子自己都只能跪在淤泥里仰望頭頂冷月。 幸而上天眷顧,不可觸碰的神靈竟奔他而來。 “殿下……”薛恕抓住肩上的手,極用力,連手背上都迸出青筋來。 殷承玉皺了眉,卻并未呵斥。他垂著眸,將薛恕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不需要太用力,薛恕就卸了力道,反變成他將薛恕的手握住。 他垂眸打量著薛恕的手掌。 薛恕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但掌心和指腹處卻有厚厚的未曾褪去的繭,手指骨節微微凸出,一看就是干過重活的手。與他的手截然不同。 上一世他見到薛恕時,對方已經是權勢滔天的九千歲。 養尊處優,一雙手雖然略有粗糙,卻早已經看不出早年艱辛的痕跡。 他也從不提往事。 殷承玉一根一根撫過他的手指,感受粗糲的繭子劃過皮膚的粗糙感。又緩緩附上薛恕的手背,手指一根根插入他的指縫當中,握緊。 他對上薛恕一眼望得到底的眼睛,在他唇上碰了碰,聲音帶了些啞意:“你聽話些,往后孤疼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我!超!聽!話! 大狗:?沒出息。 第59章 溫熱的唇一觸即分,似掠過花叢的蝶,短暫停歇,留下些微的癢意,便振翅飛往下一處。 薛恕喉嚨緊了緊,下意識舔了舔略干燥的唇,手掌翻轉過來,與他掌心相對,十指相扣。 殷承玉并未掙開,反而以指尖在他手背上若有似無地滑動。 他迎著光,窗外照射進來的、過于強烈的日光讓他的輪廓有些模糊,似鍍了一圈柔軟的光暈般,皮膚在強光下似瓷胎一般毫無瑕疵,紅潤的唇微微翹著,眸光瀲滟,仿佛在邀請。 薛恕與他對視數息,便垂下頭去,吻住了他。 唇齒輾轉間,傳出含糊的許諾:“我都……聽殿下的……” 殷承玉仰著臉配合他。 午時的日光強烈,連風都挾著燥熱的溫度。書房的窗戶敞開著,偶爾有巡邏的兵士經過,腳步聲便激起一陣慌亂的推拉。 殷承玉脊背貼著墻,手按著薛恕的肩,似推拒又似挽留。 連聲音都帶上了nongnong的鼻音:“夠了……” “我很高興?!毖λ⊥碎_一些,不再那么兇狠激烈地吻他,鼻尖和他磨蹭著,唇貼在一處,欲分未分:“我從小就沒有父親,能記事起,就是jiejie帶著我?!?/br> 他輕柔又強勢地握住肩上的手,手掌貼著腕部往下滑,手指緩緩插入指縫間,緊緊扣著按在墻上,發出滿足的嘆息。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娘獨自帶著我們姐弟,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她性情善良溫和,難免遭人欺負,那些嘴碎之人,罵我娘不守婦道,說她和韃子私通,說我和jiejie是雜種。我娘怕惹麻煩,從來只任那些人謾罵。我三歲時就跟著jiejie,半夜抓了老鼠和蛇,扔到那些嘴碎人的家里?!?/br> 想起那些晦澀的往事,平息的戾氣便又翻涌起來,激起了潛藏的暴戾。 薛恕閉了眼,又去咬他。 殷承玉不甘示弱地反擊,舔了舔嘴角的血漬,喘息著道:“原來從小就沒干什么好事?!?/br> “吃人的世道,好人怎么活得下去?”薛恕短促笑了聲,舔干凈他嘴角的水漬:“后來我和jiejie年紀越大,再沒有人敢當著我娘的面嘴碎……” 誰家罵他娘一句,他和jiejie便將那家的男人和兒子堵住了打。 一根骨頭,抵一句惡言。 后來再沒有人敢欺負他們。 沒有誰生來就是惡人,只是沒爹的孩子想護住娘親,想好好活下去,總要比旁人更兇狠一些。 那一身的狠勁,不過是殘酷世道留下的烙印罷了。 殷承玉嘆息一聲,手指輕撫過他的眉眼,又去吻他的眼睛:“以后不會了?!?/br> 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世道,也不會再讓他受這樣的苦。 薛恕低低“嗯”了一聲,側過臉,鼻尖在他掌心輕輕地蹭:“我有殿下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