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5)
砲車居然就在原地發射了! 不好!快躲開! 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只見一枚石彈直沖城頭飛來,登時嚇得扔掉了手中的弓弩,紛紛脫開箭垛,趕忙向后方遠遠避開??上Ь退闼麄冊僭趺纯?,也快不過準準砸來的石彈,只過了一剎那,痛苦的哀嚎慘叫聲就接二連三傳來,伴隨著石墻被擊碎的轟鳴,城頭上頓時煙塵四起,只能看到飛濺在腳下箭垛上的灘灘血rou。 呂巡也同樣悚然無比,但還不等他反應,石彈便毫不留情地再度襲來,轟隆一聲砸碎城墻上的垛口,嚇得他趕緊連滾帶爬地跑到旁邊,卻不料正好一腳踩中了什么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差點嚇得直接從城樓上翻下去 那正是一截血rou模糊的斷臂! 砲車上裝填的石彈并非凡物,而是特意經過打磨、表面光滑的渾圓石球。這種球體一旦飛速翻滾起來,表面就會鋒利如刀,不僅難以被擊碎城墻時的沖擊力粉碎,而且削骨斷臂都不在話下,只要被稍稍剮蹭到,立刻便會血rou橫飛,呂巡腳下的殘肢顯然正是它的杰作。 這、這、怎么會這樣! 呂巡驚駭得頭皮發麻,心臟狂跳:方才他仔細看過,那砲車分明還在射程之外,究竟是怎么會襲上城墻的?! 快!找好掩體,都快躲開! 城頭一片混亂,砲車上的兵士們連連高喊匯報著擊中,明曇放下手中的千里鏡,深深吸了口氣,面色卻并未放松多少,反而比方才還要凝重幾分。 林漱容震了震韁繩,騎馬走到她身旁,有些擔心地望著對方,殿下,您怎么了? 砲車的殺傷力太大了,明曇閉了閉眼,咬牙忍下胃中的翻滾,即使我用著千里鏡,都能看到那些從墻上流下來的血。 林漱容嘆口氣,愈發靠近了她一點,微微側傾身子,伸出手去,輕柔地覆在明曇有些顫抖的肩頭。 戰爭總是如此。林漱容淡淡道,當那些士兵選擇登上城樓,效忠于叛王明暉時,他們的性命便已經不再無辜,您也無需為他們的死傷而懷有愧疚或遺憾。 嗯,我明白的。明曇松開被自己捏出淺淺印子的韁繩,歪了歪腦袋,用下頜緩緩蹭過林漱容的手背,畢竟死的若不是他們,就會是我們 那些弓弩的箭尖上閃著寒光,鋒銳非常,恐怕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擊穿將士們的鎧甲。 幸好你先前曾研究過白露改良農具的圖紙,對木工有所了解,才能成功改裝砲車,抬高射程,明曇此時的語氣中不止有慶幸,更多還有對林漱容的nongnong依戀與感激,不然這一戰,開篇定然會死傷慘烈,哪能有現在的輕松? 自從在曲弓關制定好攻城計劃后,林漱容就立即著手開始改裝砲車。也是多虧了她好學的性子再加上對于白露總在明曇面前得臉的那么一絲微妙的醋味歷時整整一日,總算是畫好了改裝后的圖紙,并將砲車重新組裝,拉到空地實驗,果真發現射程的距離和高度都被加大不少,所投射出的石彈也變得威力更勝以往。 打磨后的石彈沖擊力強、殺傷力大,曾是多年前羌彌人用來攻打曲弓關的得力武器。但在他們被華欽殺退之后,這種方法便被邊疆軍學了去,只可惜一直沒有攻城戰可讓他們展露一手,直至如今才終于派上用場,將那被叛軍占領的城頭殺了個片甲不留。 弓弩手已被解決,速令砲車準備火彈!明曇直直盯著久無動靜的城墻,瞅準時機,高聲道,各軍隨本公主挺。進城下,上云梯! 遵公主之命! 砲車首發告捷,軍心大振,回應的聲音都響亮萬分,甚至能夠蓋過石彈擊中城墻時的轟鳴。 明曇身為主將,自是率先策馬向前,她把韁繩在手上打了個圈,殷紅的披風在空中劃過,仿佛是一塊蹁躚的火燒云般奪目耀眼;而林漱容領副將之職,落后半步,紅披風一角輕輕掃過她的銀白色勁裝,宛如紅梅落雪那樣,二人簡直般配得令人驚奇。 徒留明曜與聶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默默拉緊韁繩,擠在一起,感覺站到她倆身邊都是個錯誤。 在九公主和林大小姐面前,誰還沒當過條酸菜魚? 又酸又菜又多余嘛。 接連幾發石彈下來,城頭死傷慘重不提,就連弓弩都被砸爛了一片。 眼睜睜看著敵軍高舉天承兩字大旗,被九公主率領著,一路兵臨城下,呂巡就覺得目眥欲裂,被深恨懼怕等情緒折磨到指尖顫抖,扭頭便朝城下大吼道:增援!增援! 這么直上直下的距離,哪怕是弓弩還在也不頂用,只能用滾水來防止他們越墻了! 遠處的砲車或許是沒彈了,久久都等不來下一發,城下目睹了此番慘狀的士兵們也終于敢上來增援,個個手提著剛燒開的滾水,剛到城頭,就見滿臉血污的呂統領正在上躥下跳,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愣著干什么?快!快??!他們已經支起來云梯了!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排在尚存的垛口之后,腳邊就放著滾水,卻半晌都沒敢輕易潑下去畢竟資源有限,這會兒敵軍還在底下支棱云梯呢,潑不準浪費了怎么辦? 然而,就是這么一等,就等到了向他們直飛而來的火彈。 不好,還有敵襲! 火彈是將原本的石彈用稻草麻布包裹,再點火燃燒起來,雖然不似方才那般一不留神就會被剮掉胳膊,但對現在滿是木制弓弩殘骸的城頭而言,也同樣是致命的打擊。 弩車燒起來了!快救火! 火光沖天而起,底下還在支搭云梯、因而與城墻根有些距離的天承軍毫發無損,反倒是城頭上準備好的滾水登時有了別的用途。 一茬茬澆水滅火的黑煙裊裊而起,明暉在城下眼睜睜看著,被氣得臉色發青。他的額角也有一塊傷口,是之前被城頭落下的碎石給砸的,正在汩汩往外滲血,顯得神情更加猙獰,平日里溫文儒雅的面具也碎了個一干二凈。 呂巡這個廢物!他恨聲怒罵,氣得完全丟了禮儀,之前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遲遲不肯放箭現在可好!一把火燒沒了,他還放個什么箭?放屁去吧! 身邊另一個將官剛從城樓上下來報信,灰頭土臉噤若寒蟬,卻還是不得不哆嗦著請示:敵軍已經在城門外準備越墻,還請殿下您下令對敵 明暉咬了咬牙,他們可還有別的武器? 除了步兵們持盾持槍外,便是云梯;砲車也仍在那個位置沒動,而且城下都是他們的人,定然不敢再輕易擊砲! 好! 明暉轉過頭,看向自己身邊嚴陣以待、個個騎在駿馬上的騎兵,揚手高喝道:諸將士!敵軍已在城外,本王命你們即刻趁機沖出,將之圍殺,絕不能讓他們破城而入! 是! 得了命令的騎兵們紛紛做好準備,抓緊韁繩,滿心豪情壯志,剛要作出沖鋒陷陣的姿勢時,卻忽然齊齊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尖利刺耳的三聲哨響。 吁吁吁! ? 眾兵將對視一眼,都鬧不明白這是什么信號,紛紛轉頭看向乾王;卻見后者竟同樣是滿臉疑惑,顯然一副比他們還要茫然的模樣,登時心中便暗道一聲不妙。 小心!有詐 詐字尾音還沒落地,他們胯下的駿馬便長嘶一聲,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那樣,高高揚起前蹄,激烈地反復騰跳,拼了命地想要把背上的人給甩到地上去! 一時間,場中一片混亂。因為陣型的緣故,馬匹尥蹶子或起揚的動作會驚擾它們身前與身后的馬,從而導致對方愈發狂躁,反復惡性循環,不少兵士都跌下了馬背,更有倒霉者還被狠狠踩了幾腳,當場便慘叫幾聲,一命嗚呼在了這些原本任由他們cao控的畜生蹄下。 明暉騎的是他從御馬苑里帶出來的愛馬,幾乎沒怎么受到影響而他也只需定睛一看,就能發現那些發了瘋的戰馬,竟然都是出自于主動向他投誠的太仆寺馬廠! 這下,明暉怎么能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又被人給陰了! 許良禎!你好大的膽子! 明暉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刻把太仆寺馬廠的那位許協領給拆吃入腹。但不遠處的哨聲還在接連響起,馬群瘋得更加厲害,這會兒儼然不只是城頭,就連城內也變得一片狼藉,哪還有什么秩序可言? 而與此同時,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就有許多個毫不起眼、臉上抹滿泥灰的小兵,趁此混亂之際緩緩靠近了城門,打開樞拴,齊力使勁向后拽去! 吱嘎的巨響聲傳來,先前紋絲不動的城門已經被豁然打開,透進一絲光亮,還正在持續不斷地向兩邊擴大 京城,將要被拿下了。 第106章 城門已開, 其中兵將又一片混亂,天承軍幾乎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城內。 在他們進城后,那奇異的哨聲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明曇將此混亂的場景環視一圈, 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她身后的一部分士兵們頓時好似猛虎撲食般,紛紛沖上前去,將面前被馬匹或顛或踩的敵軍拿下, 押解在地;而另一部分則飛速上了城樓,去解決那些還在忙著救火、絲毫不知自己的老巢已經被人家端了的蠢貨。 敵軍剛經歷了一通混亂,哪里是精神正好的天承軍的對手?幾乎是立刻就被全數俘虜, 聶勝更是一眼就認出了衣裳最為華貴的明暉,冷冷一笑, 將他押到明曇面前,垂頭道:啟稟九公主, 叛軍首領已被拿下! 嗯。明曇點了點頭,唇角噙著隱隱的笑意,可目光卻一片冰涼地盯住明暉,緩緩道,二皇兄,許久不見, 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這句話一語雙關, 不只是諷刺對方現在階下囚般的灰頭土臉, 更是在質問他因何起了謀逆之心。明暉當然聽得出她話中意思, 但卻并不屑于作答,只冷哼一聲,額角傷口中的鮮血橫流了半張臉頰,要殺要剮, 悉聽尊便。 哈,我倒是恨不得活剮了你。 明曇伸手掩唇,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居高臨下地望著明暉,語氣聽上去滿是溫柔,當年你與婉貴妃合謀,對大皇兄所做的一切,皇妹我都牢牢記在心間,只等著讓你們母子二人日后償還呢,又怎么會讓你輕易去死?她笑了一聲,眸中似是燃著灼人烈焰,只有活著,才能讓你們備受折磨,體會到何為任人宰割的痛苦對不對? 你、你知道了?! 明暉完全沒料到,這個被他和母親埋藏了多年的真相,居然會被明曇在這種情景下輕而易舉地揭露開來。他下意識露出驚駭的神情,雙目圓睜,只有拼命在袖下掐住手心,才能勉強克制住從心頭逐漸蔓延上來的恐懼。 明曇知道,那皇帝定然也會知道 他身為皇子,有恃無恐,篤定這父女兩人為了不被世人口誅筆伐,一定不敢殺掉自己;但母妃卻不同! 雖然這次謀逆是由明暉和誠國公聯合謀劃,婉貴妃沒有直接參與,輕易拿不到她的把柄可是,蓄意殺害先太子明晏這個罪名,一旦錘實,就足夠她死上千百次也不為過! 不、不行!他一定要保全母妃的性命!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九皇妹,縱使皇兄如今是階下之囚,但你說話卻也要講究證據。明暉靈光一閃,給自己找回了一些底氣,挺直脊梁,抬著眼睛,就好像他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乾王一般,倨傲地注視著明曇,大皇兄是意外而亡,當年江南諸府都曾調查過,早已下了定論。而你如今若再想翻案,只憑口舌之言,可是無法為他討一個公道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久,當年江南的各個府衙也被他們打點妥當,就連皇帝都查不出所以然,她明曇哪有翻案的本事? 明暉越想越不屑,越想越覺得信心十足,但不料明曇卻瞇起眼睛,仿佛是在看笑話般看著他,良久才慢條斯理道:二皇兄,你不會以為,你們那時的計劃當真是天衣無縫吧? 聞聽這話,明暉心中狂跳,指甲下意識一用力,頓時刺破了掌心的皮rou。尖銳的疼痛瞬間傳來,讓他表情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卻還來不及緩一緩勁,就見明曇笑著繼續道:那幾個江南知府嘛,嘴巴的確算得上嚴絲合縫,昔年在任時更是對你們忠心耿耿 她伸出手指,卷住自己鬢角的碎發,眼珠黑亮而深邃,奈何今時不同往日,這些人早已告老辭官,半截身子埋進黃土,對家業、對子嗣都心有牽掛明曇頓了頓,挑起眉梢,你以為,本公主還會像多年前一樣,仍然撬不開他們的嘴么? 不、不可能!他們受了我和母妃那么多好處,怎能轉頭就去做你的人證! 聽了她的話,明暉渾身顫抖,駭然非常,心里萬分不愿相信,但理智卻又讓他不得不相信。 江南天高皇帝遠,他們母子將手伸到那里、布出一個局來就已經足夠費勁,即便當時有心斬草除根,想要把知道此事的官員都盡數殺掉,卻也根本無力為之。 而現在,后患也是終于臨頭了 望著明暉顯然已經六神無主的模樣,明曇覺得尤為無趣,不禁輕輕嗤笑了一聲。 她早就說過,這位二皇兄看著聰穎,其實也不過只是個沒腦子的蠢貨罷了。 傳令下去,派三支隊伍出來,將這些人暫時押入順天府大牢,嚴加看管。明曇收回放在明暉身上的目光,沖聶勝淡淡吩咐道,剩下的人則迅速列陣,隨本公主前往皇宮,將余下的叛軍一并清理干凈! 是,公主!聶勝恭敬地點點頭,把明暉交到另外的兵將手中,迅速轉身下去傳令。 與此同時,一陣微涼的東風吹來,將城樓上的灰燼與煙塵通通卷起,像是灰黃的濃霧般籠罩在半空,一時間竟連天空都看不明晰。 明曇抬起頭,將周圍的叛軍都環視了一圈后,不由得捏緊韁繩,漸漸皺起眉來。 奇怪,怎么只見了明暉被俘?沈開誼那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