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阿圖薩顯然知道對方的目的,還順勢離宮,賣了明暉一個人情;但人算不如天算,這次被設計的外出,反而讓前者巧遇到了明昭和明曇,還與他的結親對象十分情投意合 正因此番機緣巧合,阿圖薩才會在明景找到他時,故意說出那太監是明暉的人,借以向三皇子和九公主示好。 果然八面玲瓏,機敏圓滑。難怪會讓眼界甚高的林大小姐都贊他一聲有趣。 然而,作為林漱容輸出夸夸的唯一指定人選 明曇咬了咬筆桿子,斜著眼睛瞧她,酸里酸氣地問:我難道不如他有趣嗎? 林漱容微微一愣,不由笑開,眉眼彎彎如山月弧鉤,讓那本就絕世的容貌更加風華絕代。 她伸出手去,輕輕捏了把小公主的臉頰,寵溺順毛道:好啦。誰能比我家殿下更有趣呢? 時間一天天過去,羌彌使臣即將離京。 為了表達對他們的歡送之意,皇帝特意安排了一場宴會,除卻妃嬪們為了避嫌并不露面外,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會參加,規格也算是十分之高,足夠彰顯天承的友好與重視了。 酉時正點,眾位殿下盡數到齊,皇帝也已經入座然而,作為最重要的客人,阿圖薩卻不知為何沒有到場,竟然到現在還并未露面。 皇帝雖有些不滿,卻也耐心多等了一會兒;可眼下,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已經誤了開宴的時辰,羌彌王子也依然全無影蹤。 只有使臣巴其,在皇帝開口詢問王子的下落后,方才起身,慢吞吞地解釋道:阿圖薩殿下今日身體偶感不適,不方便出席,特派我向陛下告罪 皇帝頓時沉下臉來,正待訓斥時,他身旁坐著的明暉卻轉過頭來,趕忙開口低勸道:羌彌是蠻人之地,不通禮法,父皇又何必與他們在明面上置氣?只需草草開宴、草草結束,也給他們一個沒臉,便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皇帝轉過頭,淡淡地看了明暉一眼。 他的眼神難辨喜怒,直把后者看得心中打鼓后,皇帝這才收回目光,沒搭理那個告罪的使臣,平靜道:開席罷。 整場宴會的氣氛都有點古怪。 明暉和明景作為全權負責本次羌彌朝見的皇子,分別列座于皇帝兩側;其余殿下們則按著親疏關系而坐,同母兄弟姐妹相臨。 明曇坐在明景身旁,好似對周遭的氛圍毫無所覺,正言笑晏晏地和她三哥聊天,無非是說些御膳房今日這道菜倒是做的不錯之類的閑話,頗具家常氣息。 皇帝也偶爾會插一兩句進來,但更多時候,則是像其他人一樣安靜用餐,久久不語,殿中只余三九兄妹二人的聲音。 至于那使臣也就只有明暉肯搭理他幾句了。 不知是不是巴其也覺得氣氛太過尷尬,在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終于拿起了一旁的酒杯,站起身來,微微鞠了一躬,沖皇帝高聲道:陛下,請讓臣代王子殿下敬您一杯! 皇帝壓根不想理他,話也沒說,只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可巴其則渾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動作豪邁,仰頭把酒一飲而盡,還狂放地抹了抹嘴唇,這才朝皇帝拱手道:臣還有一事,請您容稟。 說罷。 敢問陛下,天承此次和親的公主,是否是貴國的三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皇帝登時皺緊眉頭,抬眼冷冷盯向這個口無遮攔的羌彌人。 興慶宮里,皇子公主盡皆到場,明昭自然也不例外。這問題私下詢問倒無不可,但當著他們尚未出嫁的公主的面,竟然就這樣直接宣之于口,未免有些太過無禮。 而座席之中,沐浴在眾位兄弟姐妹們詭異的目光下,明昭的臉色也頓時煞白一片。 正是我天承的三公主?;实劾淅涞?,怎么,你等有什么異議不成? 豈敢稱異議!巴其連連擺手,像是壓根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多么粗魯一般,仍然笑瞇瞇道,三公主殿下是貴國皇女,自然樣樣都好,只是唯有一點差強人意 若臣不曾記錯的話,公主似乎是今年正好及笄?他一拍腦袋,故作苦惱地拱手道,哎呀,這倒不巧,竟比我們王子殿下的年齡還要大些,這會否有些不太合適吶? 他竟敢拿女兒家的年齡出來說事! 這可比剛才還要更加無禮! 明昭猛的咬住下唇,皇帝的臉色也陰沉得快要滴水。明曇更是直接把筷子一撂,轉頭盯住巴其,目光森森,你敢再說一遍? 哎喲,九公主息怒,臣并無冒犯三公主殿下的意思! 巴其說著說著,眼珠忽然一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驀地撫掌道:對了,我記得阿圖薩殿下日前曾說與九公主在宮中巧遇,可是確有其事? 尾音雖表疑問,但不等明曇答話,他便又自顧自地轉向了皇帝,緊接著道:據殿下所言,他和九公主見面之后相談甚歡,十分投機!照你們中原的說法,這好像應該、應該叫哦對,叫千里姻緣一線牽! 陛下,九公主年紀合宜,身份尊貴,既然又是天公有意做媒巴其喜氣洋洋,滿臉橫rou都笑得擠在了一起,竟無端顯出幾分猙獰之態。 那您不妨考慮,將這和親的人選換上一換? 第34章 聞聽此言, 滿堂皆驚,皇帝當庭震怒道:放肆!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 明景則反應更大, 直接拍案而起,冷聲喝道:巴其使臣,我勸您最好謹言慎行,不要再對我天承的公主們口出冒犯之言! 而身為當事人的明曇卻一語未發,只是瞇起眼睛,目光定定落在巴其身上,神情似笑非笑。 氣氛立時變得劍拔弩張。 使臣, 我看您是喝醉了吧,還不快坐下醒醒酒再說話? 明暉看了看皇帝的臉色, 又瞥向眼神冰冷的明曇, 趕忙頗識大體地遞了一個臺階,壓著聲音低勸道:父皇息怒羌彌如今莫要傷了和氣 和氣? 皇帝還未答話,倒是一旁的明曇率先冷笑了一下,開口刺道:我天承的三公主乃是金枝玉葉, 國色天香,哪里配不上與你羌彌和親?本公主看, 這位使臣只怕不是喝醉了,而是得了失心瘋罷! 巴其被她罵得一愣, 濃眉倒豎, 小山般壯碩的體格十分具有威懾力, 九公主,你可莫要 不過,他剛說出這幾個字,殿外便忽然傳進了一個熟悉的嗓音,朗聲打斷道:依本王子看, 九公主殿下所言,可是半點不錯??! 聽到這個聲音,巴其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他猛的轉過頭,只見阿圖薩正抬步跨入殿內。后者連瞥都不曾瞥他一眼,直接便上前朝皇帝深深一揖,姿態尊敬,語帶歉疚道:阿圖薩因故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說完,他別過頭,看了看位子上垂眸不肯與自己對視的明昭,心頭一揪,語氣也不禁放柔了幾分,而且,也誠如九殿下所言 三公主殿下才貌無雙,林下風范,正是本王子心儀之人,還請陛下成全! 阿圖薩言辭懇切,話音方落,不僅皇帝和明景的怒容僵在了臉上,就連巴其都神情驟變,登時大驚失色。 他下意識和堂上的明暉對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目光,急急用羌彌語低聲道:王子不可沖動!中原的九公主可是他們皇后的親生女兒,又十分受寵,如果能娶了她那才會對羌彌大有裨益??! 你算什么東西。 出乎巴其意料的是,阿圖薩不僅沒有聽進這番建議,反而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諷笑斥道:也配替本王子做決定? 巴其魁梧的身軀狠狠一抖,被這一眼看得心中發涼,竟下意識閉上了嘴巴。 而阿圖薩也再沒管他。只見皇帝久未作答,想了想,干脆撩起衣擺,直接行了天承的跪拜大禮,堅定地重復:請陛下成全! 陛下陛下還沒反應過來呢。 皇帝看著堂下兩個表現古怪的羌彌人,很是有點茫然。 這使臣和這王子都怎么回事? 他思忖片刻,皺了皺眉,轉頭望向明昭只見后者面上飛霞,目光羞赧卻溫柔,直直盯著阿圖薩離不開眼,滿是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唇角頓時一抽。 皇帝無語半晌,咳嗽了聲,不必多禮,你先起身罷。 阿圖薩倒也利落,再度站了起來,正想再表達一遍自己求娶三公主的誠心時,巴其卻又怪叫道:王子殿下!您要為羌彌考慮??! 然而阿圖薩卻壓根懶得理他,頭都不抬道:按我們羌彌的規矩,以下犯上者,當削官、罰九畜、責九十條子,再流之遠方。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巴其一眼,淺色瞳孔中瞬間掠過一道厲芒,顯得整個人都凜然了許多,竟與平日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截然不同。 現在是在中原的地界,我無意冒犯天承帝的天威阿圖薩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巴其的眉心,此罰便暫且先記著;等到回了草原本王子再與你細細清算吧。 而直至此時,巴其才終于被嚇得面如土色,脫力般跌坐回位子上,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在場的天承人不了解羌彌的律法,但他自己卻清楚得很。 阿圖薩方才所說,其實根本不是以下犯上罪,而是通敵叛國罪的刑罰。 通敵通敵 這樣說來自己和那位天承二皇子私下來往的事,難道已經被王子知道了?! 他好容易想明白了這層,不禁惶恐抬頭,求救般看向坐在上首的明暉。 后者本來許諾,只要他在宴會上提出求娶九公主之事,將后者折辱一番,就會給他數種難以拒絕的好處 然而眼下,這位合作伙伴卻連一個眼神都未分給他,反而還朝阿圖薩和煦道:既然王子殿下已經決定,要將這罪臣巴其帶回羌彌懲處,那可需要我助您一臂之力,加派些人手,幫您把他押解回國? ! 巴其眼前一黑。 他這下才真正明白:在未來等待著自己的,早已不是什么難以計數的榮華財寶,而是那些殘酷的鞭刑、和流放到遠方的未知命運 阿圖薩王子直接在宴上求娶了三公主明昭,而后者也對其頗有好感,愿意前往羌彌和親,倒還真是兩全其美。 皇帝本就對明昭心存幾分愧疚,再加上明曇在旁敲鑼打鼓,是以干脆大手一揮,命禮部大cao大辦,給了三公主足夠的出嫁排場。 羌彌使臣離京當天,城中十里紅妝,文武百官列陣,全城的百姓也都受召而來,想要一睹公主芳容,一時之間竟致萬人空巷。 就在如此盛大的場合下,皇帝親率眾人在宮門外為明昭送別,還親手把一條長長的錦盒交到了她的手中,示意后者打開看看。 明昭受寵若驚,掀開盒蓋只見當中正橫放著一把長劍,劍鞘上還雕有一條蜿蜒騰飛、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用料精致非凡,卻并不奢華靡麗,反倒十分威嚴大氣。 父皇,這是 我天承的女兒,生來就帶著龍威,皇帝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平靜道,這柄劍將隨你嫁到草原,它代表著昭兒的故國。若你有朝一日,需要此劍出鞘之時,那么父皇保證 整個天承朝都會站在你的身后,他眼眸幽深,意味深遠,永遠為你撐腰。 明昭的指尖微微顫了一下,捧著盒子抬起頭,她胡亂地擦了擦眼角,忍下淚意,朝皇帝深深福了一禮。 昭兒謝父皇隆恩。 而在她身側,阿圖薩也立即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將右手搭在心口,沖皇帝彎下腰,行了一個羌彌的至高禮節,恭敬道:我等必將以草原的至高禮遇,來好生侍奉王妃。 皇帝淡淡點了點頭。 雖然羌彌在格爾庫罕大單于的治理下,變得日漸強大起來,但名義上卻還是戰敗于天承的屬國。 皇帝這一把寶劍,除卻是為了警告羌彌不得不敬公主之外,還隱含了另一種意思,便是君主對臣子的威懾。 羌彌愿意互贏,他們便給個面子,將公主嫁去和親,為雙方未來的友好奠定契機;而若是羌彌貪心不足,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那天承的態度也會如那把寶劍一般,不懼兵戎相見。 作為被父親親手教導出的政治家,阿圖薩不僅看懂了這份隱喻,還借侍奉王妃之名,向皇帝暗暗表達了羌彌對天承的尊敬與衷心。 只能說,不愧是羌彌未來的繼承人。 不過這些并不是姑娘家們所關心的。 作為三公主在宮內最親的姐妹,明曇獲得了站在皇帝身邊的殊榮。她以自己的名義,親手為明昭添了兩抬嫁妝,一邊握著后者的雙手絮絮叨叨,一邊抽空抬眸,朝旁邊的阿圖薩狠狠瞪了好幾眼。 若是你敢對我昭昭姐不好,休怪本公主殺到羌彌,親自去找你的麻煩! 面對此等威脅,羌彌王子只能滿臉陪笑,朝她連連拱手保證道:放心放心,哪怕是累死了鴿子,都要讓昭昭和九公主每逢初一十五便有書信往來! 明曇白眼一翻,明昭卻被他倆逗得笑出聲來,抬手撫了撫九皇妹的頭發,柔柔囑咐道:小九,好好照顧自己。 昭昭姐也是,明曇扁了扁嘴,認真叮囑,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呀。 好,昭昭姐答應你,一定會回來的。 少女在陽光中微笑著點了點頭,難得拋棄了羞怯,主動牽起身邊年輕王子的手,轉過身,朝著羌彌的使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