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寧桓的右手即將觸碰到宋嫣的時候，一道陌生的人影出現了。對方以一種極為親昵，又占有欲極強的姿勢摟住了宋嫣。

    鄔席恐怖的目光落在寧桓身上一剎，就又收了回去。

    嫣嫣

    鄔席看著宋嫣的目光帶了些偏執，銀白色的眼眸壓抑得讓人喘不過來氣。

    宋嫣明白鄔席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這已經是他第一千七百二十一次在完成任務以后回到現實世界了。

    鄔席自有意識以來就是一個npc，他的任務是在不同世界扮演不同的角色，配合那些被系統綁定的宿主完成任務。

    他沒有名字，沒有性格，連長相都沒有，只有一雙特殊的眼睛。它們自鄔席生成以來，就是銀白色的，一旦遭遇刺激，便會像貓科動物一樣豎起來。

    Npc在攢夠積分后，經兌換可以成為真正的人類。他們可以在以往扮演過的世界里隨便選擇一個世界生活，不管是要從小時候開始生活，還是從成年以后開始生活，都是被允許的。但鄔席在最開始攢夠積分時，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他沒有思想，也沒有渴望。

    轉瞬間，又是許多年過去，鄔席攢下來的積分已經足夠讓他進行無數次兌換成為真正的人類，盡管如此，他還是只有一次機會。某一次在進入一個世界之前，他突然感覺到了厭倦，他想要變成一個正常的人類，去經歷他們的一切。

    挑選世界的時候，鄔席聽到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小男孩又乖又懂事，卻很孤獨，他不自覺地觀察了起來。有一天他聽到小男孩說，自己很想要一個朋友，于是鄔席心念一動，在進入世界以前分出了一縷意識投入到了那個世界。

    鄔席的一縷意識變成了小狗，而后陪在了小男孩的身邊。雖然這只小狗是憑空出現的，但世界會自動完善它的存在。

    鄔席的這個決定也相當于他選中了小男孩所生活的世界，等他從任務世界出來兌換成為真實的人類時，就會去到這個世界。

    反正每個世界對鄔席來說都是一樣的，他并不介意。

    小狗陪了小男孩幾天以后，資歷最久的npc擁有了一個名字鄔席。

    被取了名字的那刻，任務世界里的鄔席也感應到了。

    但因為他在任務世界里，所以并沒有辦法保護小男孩。在小男孩遇到危險的時候，一縷意識只能笨拙地跟在對方身邊。

    能將意識投入到沒有任務者的世界本來就是違規cao作，在小狗死亡以后，那抹脆弱的意識就不能再重新回到宋嫣身邊。

    鄔席知道宋嫣有危險，他心急如焚，可沒有絲毫辦法，因為他還有最后一個任務。當npc在進入一個世界后，除非任務者的任務完成了，否則不能提前離開。

    這是一個修仙世界，因為系統綁定的宿主太笨，足足浪費了幾千年時間才完成任務。鄔席好不容易等到任務結束了，想要去找小男孩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正處于瀕死時刻。

    所以他找到了一個系統，讓系統綁定了對方。只要任務者能幫助系統完成任務，通關以后就可以重新活下去。

    任務開始之前，系統就跟宋嫣講明白了這點，緊接著，鄔席就作為固定npc陪著宋嫣經歷一個又一個世界。

    可是他沒想到，在宋嫣完成了所有的任務，回到原本世界，面對系統詢問他愿不愿意活下去時，宋嫣卻選擇了不愿意。這是宋嫣第一次拒絕，而后他的靈魂就消失在了三千世界。

    是鄔席用自己的積分跟系統交換，強行重啟，將對方的靈魂拉了回來，然后讓宋嫣再次投入進了任務世界。

    作為代價，鄔席在任務世界里將不會保留現實里的記憶?？伤涀鳛樾」繁凰捂甜B了四年，失去了記憶，只會讓他在宋嫣面前更加袒露出真實的自己。

    只要聞到熟悉的味道，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去親近對方。

    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一次又一次的重啟，鄔席漸漸了解了宋嫣的性格。

    他沒有名字，卻被宋嫣賦予了名字。他沒有思想，卻因宋嫣生出了思想。他沒有長相，卻根據宋嫣的想法長出了對方最喜歡的樣子。

    在這些要素的堆積里面，他擁有了渴望。

    他想宋嫣活下去，想跟宋嫣在一起，想徹底占有宋嫣。

    Npc沒有感情，如果完全按照出廠設定來的話，他們骨子里其實充滿了掠奪性的殘忍。當他們想要一件東西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會得到手。

    可鄔席卻為宋嫣壓下了這些可怖的想法，他心甘情愿地陪在對方身邊。

    身為資歷頗深的npc，鄔席對任務者擁有很大權限，為了讓宋嫣過得更好一些，他不僅讓系統盡量滿足對方的要求，還在每個世界里為對方提供了金手指。比如最后一次重啟的第一個世界里，宋嫣初擁后覺醒了一代血族的力量。

    所有不同尋常的地方，其實都有他的手筆。

    重啟的次數越來越多，鄔席剩余的積分也就越來越少，他不知道宋嫣什么時候會愿意活下來，因此不得不開始精打細算起來。

    他開始提前計算宋嫣會在每個世界里停留的時間，然后根據這些時間支付能量所需要的積分。最后一個世界系統提醒當前能量不足，是因為鄔席當初支付的積分只能支持他們停留到那個時候。

    回到現實的時候，鄔席有些后悔當初沒能多支付一點積分，這樣他就能聽到宋嫣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重啟并不意味著每次經歷的世界都跟上一次相同，宋嫣經歷過的也遠不止五個世界。不過每一次的重啟里面，程單的那個世界都在。

    因為無數次的發展中，宋嫣最后無一例外選擇了死亡。鄔席看出了他的心結所在，如果想要讓宋嫣在系統的提問中選擇活下來，他就必須要改變這個世界的結局，只有宋嫣不再心存死志，等任務結束后，他答應活下來的希望就會更大。

    可惜不管他怎么做，也沒有改變結局。

    同樣的，npc在重啟當中所扮演的角色也不是固定不變的。在程單的世界里，鄔席一開始并不是扮演白月光。宋嫣最初進入任務世界所用的手段簡單又殘戾，程單和白月光被殺的次數不亞于宋嫣在結局的自殺次數。

    因為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在這次重啟的時候鄔席特地保留了大半的意識?？勺詈笏€是被宋嫣跳樓的那幕刺激得恢復了全部的意識，并且頹然地發現這就是一個無解的結局。

    這種本體意識的回歸在之前世界也發生過。

    無限輪回當中，看著愛人的靈魂一次又一次毫無留戀地消失在自己面前，鄔席早就崩壞了。

    沒人知道他對宋嫣的感情有多深，以往世界里面，都是他在單方面的愛著宋嫣，可這一次他得到了回應，哪怕只有一丁點，也足夠讓他瘋狂了。所以在恐怖逃生的第二個副本里面，當他坐在辦公室回想著宋嫣對他做的那些事情時，本體意識被刺激得短暫清醒。

    他想要惹怒宋嫣，以此來叫對方更加過分。他迫切希望跟宋嫣親近，極端渴望被宋嫣擁有。

    蹂/躪他，摧毀他，占有他。

    變得糟糕一點，再糟糕一點。

    唯有這樣，重復的世界里他才不至于被全然的空虛吞噬。

    哪怕鄔席的目光只在寧桓身上落了一瞬，也嚇得對方不敢再向前走近半步。緊接著，兩人的虛影就從寧桓的房間里消失了。

    殿下！

    直到這個時候，寧桓才從鄔席恐怖的威懾里走出來，他大聲喊著宋嫣，然而那抹離開的影子注定是不會再出現的了。

    寧桓回想著鄔席摟著宋嫣的樣子，陌生的男人眼中滿是對宋嫣瘋狂的愛意和渴望，而一向對什么都不在意的殿下卻沒有反感，甚至還保持著縱容的態度。

    他是誰？殿下為什么跟對方在一起？殿下喜歡他嗎？

    不不會的，殿下根本就不會愛人。

    寧桓一邊否認一邊想，他一定是過度思念殿下，才會出現了幻覺，可臉上卻漸漸沾滿了冰涼的淚水。

    寧父不久以后聽到下人稟報，說是大少爺在房間里又哭又喊，也沒有去管。

    他是在寧恒想要殉主，救下他后才發現對方對宋嫣的心思。將其痛罵了一頓，發現寧桓還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后，就放棄了對方。

    皇宮中，宋弘宸在短短幾個月內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臨死之前，他立了宋榆為繼承人。

    宋染在府中聽說自己那吃喝玩樂的三弟竟然要當皇帝，氣得當場吐了口血。

    宋嫣回到了系統空間里面，他再一次面臨了熟悉的選擇。做出選擇的時候，鄔席并不能靠近他，對方離他還有好幾步的距離。

    任務已完成，請問宿主，您愿意回到原本世界死亡線的前一刻，改變結局，活下來嗎？

    系統飄在宋嫣面前，聲音忐忑。不單是鄔席希望宋嫣活下來，這么久的陪伴當中，它也希望宿主能夠好好的。

    重啟以后，它的記憶比鄔席壓制得更徹底，對方尚且在每個世界結束后會想起一切，可它卻是直到宿主在程單那個世界從城樓上跳下來才被嚇得發生亂碼，然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它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自家宿主會這么兇殘，因為在重啟以后宋嫣原世界里的經歷也被隱藏起了一部分，它能看到的就是一個自小被寵愛長大的皇子。

    系統空間里一片安靜，一人一統都在等著宋嫣的回答。

    以前重啟之后，宋嫣并不會知道過去發生的事情，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想加大他選擇活下去的籌碼，所以在任務完成的那刻，他就想起了無數次重啟世界里發生的事情。

    最初的時候，他身為一個古代人并不能很快適應某些現代世界，也由此會影響到他的計劃。后來他經歷得多了，就越來越熟練。他之所以會很快掌握現代知識并熟練運用，是因為他已經學習了無數遍。

    記憶會消失，可潛意識還在，它們會讓宋嫣迅速適應下來。

    而這些機會，都是鄔席給他的。第一次到現代世界的時候，鄔席是他的老師，對方一點一點教會了他這些知識。

    鄔席的一切都是宋嫣賦予的，而宋嫣的一切也都是鄔席教會的。

    鄔席總是愿意為了宋嫣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哪怕只是對方隨口一提的。宋嫣說想要看他變成貓，鄔席就真的變成了貓，宋嫣問他為什么不是大白鵝，鄔席就在下個世界變成了大白鵝。

    不同的世界里，宋嫣逐漸學會了享受完成任務的過程，可他知道自己是永遠不可能被治愈的。

    對戚然和宋和盛的嘲諷，對程單的殺意，程單那個世界里最后的死亡結局，都是源自宋弘宸和林靜宛。

    他應該要死的，因為林靜宛最后選擇了死亡。不管鄔席讓他重來幾次，都改變不了這個認知。

    不，我不愿意。

    宋嫣知道鄔席為他的付出，也知道系統的期待，可他仍舊沒有改變答案。

    宿主，您為什么不愿意回去，是因為您父親嗎？

    系統無法分析人性，只能根據現有世界來進行分析。

    一個宋弘宸，又怎么會影響到他的決定。宋嫣想，系統跟了他這么久還會問出這種問題，他要是產品經理的話，一定會把對方送去報廢。

    宋嫣并不是在逃避什么，會答應系統的任務也從來不是想要活下去。他已經死了，他可以在系統的調配下去任務世界里，卻不會回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即使時間倒流，但這件事曾經真實發生過。

    既然死亡來臨的那刻他就已經接受了，又何必再去特意改變結局。

    宋嫣的人生是向前的，他不會往回走。

    沒有為什么。

    回答結束，宋嫣跟鄔席之間的屏障也就此消失，他轉身看向對方。

    宋嫣在這個空間里回答了無數次的不愿意，而鄔席則是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積分進行重啟。從最開始的防備，到習慣，再到允許對方靠近。

    到現在為止，鄔席已經用完了所有的積分。

    但宋嫣知道，假如他的靈魂又一次消失，不管用什么辦法，鄔席還是會進行重啟。

    無限的輪回里面，鄔席做了這么多事情，只是為了跟他說：我愛你。

    宋嫣眼瞳的顏色開始變淡了一點，他注視著鄔席，輕輕開口：愛我嗎？

    這是一個毫無懸念的答案，鄔席點頭。

    愛。

    宋嫣在這個回答落下后驀地一笑，臉上是全然的瘋狂。

    他朝著鄔席伸出了手，指尖瑩白溫潤，手腕上還慢慢出現了他們曾在恐怖逃生世界里代表靈魂結契的紅痕。過往有多少次，這只手碰過鄔席的腰，掐過他的脖子，在絕望的致命中帶來無盡歡愉。

    那么就永遠陪在我身邊吧。

    提出這樣的要求時，也是由鄔席去主動走向他。多傲慢啊，可鄔席銀白色的眼中卻涌現出了無可比擬的喜悅。

    他明白了宋嫣的意思，向前走了兩步，而后緩緩搭上了宋嫣的手上。

    他抓住他了，緊緊地。

    鄔席永遠可以毫不猶豫地陪著宋嫣赴死，相較起任務世界，現實是沒有退路可言的。

    他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吞噬掉宋嫣，再將對方一比一復刻出來。

    但不用了。

    世人求圓滿，他只求宋嫣。

    好。

    宋嫣的眼底霎時間浮動出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澤，他微微用力，將鄔席拉到身邊。是一個極大的主動行為。

    怕嗎？

    跟你在一起就不怕。

    于是宋嫣又笑了，是那種溫柔到極致的笑容，里面包含了一切鄔席想要的情感。

    他俯身吻住了對方，是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同鄔席親近著，沒有讓他在眼瞳豎起來的時候睜開眼睛。

    宋嫣相信愛，但愛太過脆弱了。

    林靜宛對宋弘宸的愛會變成恨，宋弘宸對宋瀾的愛會消失，宋瀾對宋弘宸的愛會扭曲。

    宮人對他的愛是畏懼，寧桓對他的愛是想要得到同等的愛。

    但鄔席似乎跟所有人都不同。

    他是他的第一個朋友，是會在危險時刻保護他的大狗。在知道鄔席的名字時，宋嫣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身為大狗的時候，鄔席曾經因為宋嫣而死。人世間，宋嫣只虧欠鄔席。

    潔白的空間里，二人相擁的身影逐漸被一團光暈籠罩，系統隱約看到鄔席將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很快又拿了下來。

    它還聽到里面傳出來的一兩句對話。

    有件禮物要送給嫣嫣

    喜歡嗎？

    很喜歡。

    光暈在對話結束后的三秒內消失，里面的兩道身影也就此化為烏有。

    系統有些后知后覺的難過，他翻著鄔席留下來的那些報告，這回內部程序沒有再出現權限警告。

    鄔席在申請變成貓和鵝以前，還有許多變成其它小動物的要求。因為都是他自己的變化，所以需要進行特別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