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心？”

    紀奕趴在陽臺的雕花欄桿上低頭看著前庭, 她假裝沒聽到爺爺的聲音，緊抿著唇，不回答，但小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不開心”三個字。

    紀行云無奈搖頭, 也跟著一起低頭看。

    前庭昨夜燈火通明, 彩燈鮮花氣球錯落有致，如今干干凈凈、清清冷冷, 只有一個墨色的身影披著暖色的陽光，在早已落光葉子的紅楓小道上踽踽獨行。

    影子斜斜的拖在他的身后, 搖搖晃晃。

    “收了那么多禮物, 還不開心??？”

    半晌，紀行云再次開口問。

    紀奕捏著胸口的項鏈, 還是不說話，嘴巴故意撅起高高的, 表示自己現在非常不開心。

    紀行云看著他面前正鬧脾氣的小姑娘, 心里覺得有些好笑。

    雪后的陽光帶了點薄薄的溫度，斜斜灑下, 溫溫柔柔。

    眼前的小姑娘踩著雙帶跟的鞋, 快要和他一般高, 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發尾被燙卷，藏在里面的頭發還被挑了幾縷調皮的粉色。

    長大了, 有主意了，知道打扮自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愿意任他擺弄著玩了。

    紀小奕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胸口放了個心心念念的人，時時刻刻都想奔入那人的懷抱里面，目光也總不自覺落在那人身上。

    即使再不愿意，再不放心，紀行云也知道，總有一天，他得放他已經長大了的鳥兒高飛遠走。

    ……

    走到路邊的小池塘，楚謹行頓住了腳步，偏過頭，目光落在平靜的水面上。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小池塘，他曾在這個地方將人往水里摁。

    楚謹行突然意識到，即便外表再如何偽裝，再怎么模仿禮貌紳士，他在骨子里依舊不是一個良善的人，能一言不和就把人的頭往水里摁。

    他突然就覺得心里頭堵得慌。

    對于紀老爺子查到的那些，楚謹行并不意外也不驚慌，他擔憂的是老爺子的最后一句提醒：

    “當年你把這些事情抹去，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但今天我能輕易查到，就說明別人也可以，只要有心?！?/br>
    是的，只要有心。

    “除非換個人，否則一個人的過去不可能被徹底抹去?！?/br>
    他那些不那么光彩的過去，并不是什么很難查到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少。

    比如，

    程明遠。

    想到這兒，楚謹行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微風吹過，把陽光的暖意吹散，楚謹行從煩擾的思緒中脫身，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他突然回了頭。

    紀奕站在二樓陽臺，正看著他。

    在道身影落入眼中的一瞬間，楚謹行心里的憂慮忽而一掃而空，他抬高手，朝二樓緩緩揮了揮。

    想說些什么，但知道對方聽不見，于是他只能笑笑。

    ……

    遠遠的，能模模糊糊看到男人勾起的嘴角。

    那是一定是抹非常溫柔的弧度。

    紀奕立刻就笑了，她也舉起手，開心的揮了揮，愉悅的情緒擋都擋不住。

    若不是她爺爺在身邊，她可能會蹦起來，然后將兩手擋在嘴邊圍成小喇叭，對男人大聲喊話。

    喊什么不重要，她就是想喊。

    兩人依依不舍，連空氣似乎都變得粘膩，紀行云長長嘆了口氣，然后抬手壓在紀奕的頭頂，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

    誰都年輕過，紀行云知道，愛意是種很難藏住的東西。

    愛情和自由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年輕人總為此義無反顧，若不是如此，紀奕的地下戀情不會只藏了那么點時間。

    這短短半天下來，紀行云觀察得很仔細：

    －－紀奕看楚謹行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而楚謹行，他作為一個成熟的穩重的男人，雖不像紀奕變現得那么明顯，但也差不了多少。

    吃飯時的細心照顧，倒水拿零食的小習慣，眼角的余光，不經意的對視和微笑，無一不在表示關心和在意。

    小情侶把心思都寫在臉上，粘粘膩膩，難分難舍，紀行云做不到視若無睹。

    棒打鴛鴦是很不道德的事，他很難不心軟妥協。

    “小奕，早上你都聽到了吧？”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紀奕一愣，她緩緩放下手，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紀行云睇了她一眼，提醒道：“今天，早上，茶室?！?/br>
    這幾個關鍵詞讓紀奕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她不敢和紀行云對視，心虛地別開眼，視線飄忽不定。

    “什么茶室？”

    見紀奕這幅模樣紀行云哪還不懂，他哼笑了一聲，將壓在紀奕頭頂的手放了下來，背到身后，“別和我裝傻?！?/br>
    “你陳阿姨都和我說了，說她早上來茶室叫人的時候差點撞到你，你那時是想偷聽吧？”

    紀奕心上狠狠一跳。

    偷聽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但從小到大紀奕就沒少干。

    小時候，爺爺工作忙，她會無聊的趴書房門口聽她爺爺和人講電話談工作，像個小間諜，聽得多了，他就學著他爺爺的口氣到處囔囔，在幼兒園里作威作福。

    等到稍大了一點，她會小心翼翼蹲在門口聽他爺爺和老師聊她，就怕老師和她爺爺告狀。

    再后來，孫輩長大了，家里的矛盾也隨之變多了，她會趴著門上豎起小耳朵聽他爺爺在書房訓她兩個哥哥，偶爾也會偷聽兩個哥哥爭吵，然后找準機會打斷他們，撒嬌耍賴、插科打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