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46節
“你方才忙什么呢?”衛珩皺著眉頭打量她。 阮秋色晃了晃腦袋,滿眼盡是得意之色。她小手一揮,不由分說地下了命令:“美人哥哥,你把面具摘下來?!?/br> “呵,”衛珩奇道,“本王為何要聽你的?” “我有錢呢!”阮秋色眼睛睜得圓圓,神氣活現道,“魏謙哥哥不是說,花了錢就可以看你的臉嗎?我給你錢,你快點讓我看看……” 見她一臉認真,衛珩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孩童心思單純,會將魏謙說的渾話當真也不為怪,他便也順坡下驢道:“那可要一大筆銀子,你哪來的錢?” “自然是憑本事找到的!”阮秋色神神秘秘地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一顆圓滾滾的珠子放在桌上,“看,這可是個無價之寶哦?;煸谀喟屠?,全憑我慧眼識珠!美人哥哥,我把它送給你,你要讓我看上五十次,不對,一百次才行……” 狡猾的小姑娘坐地起價,衛珩卻無暇同她辯駁——他的注意全被那顆珠子吸引了去。 “爹爹說過,珍珠尤以紫色為貴。這顆紫珍珠這么大這么圓,一定是東海龍宮里才有的寶貝?!比钋锷滦l珩不識貨,賣力地做著推銷,“不行不行,我覺得我虧了。美人哥哥還得沖我笑一笑,我才把珠子給你……” 倘若阮秋色沒有失憶,便會認出這顆珠子她在昨夜的晚宴開場時是見過的。 “的確是寶貝?!毙l珩眼里隱隱生光,“這是南洋今歲的新貢,陛下命人將其制成珠釵,作為臨別的贈禮,贈予了昭鸞公主……” “什么?”裴昱驚得跳了起來,“這顆珠子是昭鸞的?” “沒錯?!毙l珩道,“晚宴上收到這珠釵,昭鸞公主為表喜愛,當即便簪了起來?!?/br> “那為何這珠子會遺落在長風殿的草叢中?” “這珠釵出自宮中巧匠之手,定然鑲嵌得牢固。眼下有珠無釵,必是有外力將其分開?!毙l珩沉吟道,“昨夜昭鸞公主手無寸鐵,被賊人逼迫著走出了藏身之處。夜晚昏黑,倘若她尋著反抗的機會,情急之下便只能拔下頭上的珠釵來御敵……” 裴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珠釵與匪徒的兵刃交接,這珠子才被震了下來?” 衛珩點了點頭,又道:“那些匪徒要營造出公主溺水的假象,便不敢在她身上留下傷口,所以出手必定左右支絀,倒給了公主一戰之機——這是好消息?!?/br> “好消息?”裴昱蹙起了眉頭不解道,“可是昭鸞下落不明,顯然還是匪徒占了上風……” “匪徒人多,自然會占據上風?!毙l珩同他解釋,“可公主并非如我們從前所料,全無行動的自由——她有機會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逃生之法。我們方才說起,公主的尸身遲遲未能找到,這與幕后之人的目的不符?;蛟S匪徒們不是不想讓我們找到公主,而是不能?!?/br> 裴昱的眼睛不知不覺地張大了幾分:“表哥的意思是說……” “公主熟諳水性,或許是自己跳入了江中以求生機?!毙l珩小心拿起了那顆珍珠,它圓潤、飽滿,周身閃爍著斑斕的瑩光,“她可能還活著?!?/br> 第156章 小馬屁精 父女相見啦。 “當然, 這只是一種可能?!毙l珩緊接著又道,“謀害公主的匪徒水性亦是不弱,又占了人多的優勢。況且近日江水湍急難測……” 然而裴昱雙目亮得駭人, 已經全然聽不進衛珩在說什么。他不住地在屋內踱著步子, 口中喃喃自語:“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裴昱, 冷靜點?!毙l珩揚聲打斷道, “本王說了, 這只是一種可能——過多地寄望于此,多半是要落空的?!?/br> 裴昱頓住腳步,這才想到什么似的:“倘若昭鸞還活著, 為何我們找不到她?方圓幾十里的水域,河岸, 都仔仔細細的搜過了……” “假如她還活著,”衛珩語帶沉思,“那正在找她的人,絕不只有我們?!?/br> “是了,那些賊人一定也在暗中搜尋昭鸞的下落……”裴昱立時明白了事態的嚴重,他焦躁地轉了兩圈, 忽然又滿眼放光道, “昭鸞一定是自己躲藏起來了,對不對?我要去找她,我得趕在那些人之前找到她……” 他說著便要往門外走,卻被衛珩攔住了去路。 衛珩知道,眼下裴昱滿心都是“昭鸞還活著”這個念頭,同他說別的也聽不進去。于是只神情肅然道:“你是得快些。眼下參與搜尋公主的人員龍蛇混雜,倘若賊人渾水摸魚,都不需躲在暗處, 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你眼皮底下做手腳?!?/br> 昨夜事出突然,禁軍人手不足,皇帝下令讓能用的人手都暫時頂了上去;又連夜征召了附近方圓五十里的府兵加入尋人的隊伍。府兵不比正規軍隊,倘若國家無戰事,他們便是賦閑在家的農人,管理松散,很難一一核驗身份。 這句提醒裴昱倒是聽進去了:“那我這便將搜查的隊伍拆分開來,讓可靠的人盯著?!?/br> 他說完一刻也不肯等,大步踏出了門。衛珩看著他行色匆匆的背影,緩慢地嘆出了一口氣。 *** “唉……”他身后亦傳來一聲夸張的嘆息。 衛珩一怔,這才意識到方才同裴昱說起案情一時興奮,都忘了避開阮秋色。不過轉念一想,阮秋色眼下只有十歲孩童的智識,多半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他轉臉望過去,見阮秋色雙眉耷拉得厲害,整張臉愁得像個小苦瓜。方才的憂思被她這滑稽的模樣打消了大半,衛珩揚眉道:“你嘆什么氣?” “我覺得將軍哥哥好可憐哦……”阮秋色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桌上的珍珠,悶聲悶氣道,“他那么喜歡公主jiejie,可是公主jiejie被壞人害得落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十歲孩童的理解能力似乎比寧王大人想象中要強一些。不過眼下最重要不是這個,而是—— “……裴昱幾時說過喜歡公主?”衛珩詫異道。 他只知道裴昱幾次三番拒絕昭鸞,便覺得他定是對昭鸞無意的。眼下勞神費力地去尋,也不過是因為愧疚感作祟。 “美人哥哥你看不出來嗎?”阮秋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將軍哥哥只差把傷心寫在臉上了,知道公主jiejie可能沒死,又那么開心——這不是喜歡是什么呀?” 見衛珩沉默不語,似是還沒想明白的樣子,阮秋色輕輕扯了扯侍立在旁的時青的衣袖,壓低聲音疑惑地問他:“侍衛哥哥,你不是說美人哥哥料事如神,是最聰明的神探嗎?我怎么覺得他有點笨……” 衛珩:“……” 時青尷尬地笑笑,同樣壓低聲音回她:“我們王爺在某些方面……一向不大開竅?!?/br> “本王聽見了?!毙l珩面無表情道,“阮阿秋,你小小年紀,知道什么叫喜歡嗎?” “我當然知道啦!我聽過戲,看過話本子,講的都是男的和女的談戀愛的故事呀?!比钋锷位文X袋,神情老練道,“而且我已經十歲了,不算很小。爹說女子十四都該嫁人了,那再過兩三年,我也可以談戀愛……” 衛珩警覺道:“跟誰?” “這個嘛……我還沒想好?!比钋锷珦蠐项^,抿唇笑了笑,那興奮中帶點害羞的小模樣倒和她失憶前如出一轍,“不過我要求不高的,長得好看就可以啦……” 衛珩:“……” “阮阿秋,你爹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他默了半晌,才無可奈何道,“就教會你以貌取人了么?” 阮秋色搖了搖頭,認認真真道:“爹爹說了,以貌取人是不對的——除非那人長得特別好看?!?/br> “這又是什么歪理?”衛珩聽得皺起了眉頭。 “爹爹說,倘若一個人生得特別好看,人人都喜愛他、呵護他,那他自然會長成一個心地良善的好人啦?!比钋锷鸬靡槐菊?,“美人哥哥,你說這是不是很有道理?” 這話對錯與否,衛珩不想評價——他只覺得阮清池這個爹當得著實不怎么靠譜。 *** 然而這個不靠譜的爹,卻在夜深人靜時悄悄找上了門。 衛珩看著面前一身低調黑衣的中年男人,“溫公公”和“阮侍詔”兩個稱謂在舌尖滾過一圈,一時竟有些猶豫不決。 昨夜他一口一個“溫公公”地去刺阮清池,是因為心中有氣——既有遭人算計的不痛快,又替阮秋色不平??赊D念一想,阮清池半生的執迷與痛悔,蓋因他母妃而起,這一聲“溫公公”便有些如鯁在喉。 如今改口又覺得不習慣,衛珩索性省了稱謂,直截了當地問他:“你來做什么?” 阮清池摘下頭上的帷帽,露出那張庸常無奇的面容。他四下里張望了一圈,才輕聲問了句:“阿秋……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衛珩低哂一聲,“十歲的孩童到了這個時辰,早就睡熟了?!?/br> 睡前還纏了他半晌,非要人拍著被子哄睡,還哼哼唧唧地鬧著要聽睡前故事。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比钋宄靥ы币曋l珩道,“她眼下失了記憶,又是這么個處境。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阮侍詔但凡能將心思從當年舊案中抽離片刻,留神一下身邊人的動作,也不至于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落入他們的陷阱?!毙l珩不咸不淡道,“事到如今,你還能幫上什么忙?作為太后的‘左膀右臂’,關于昭鸞公主落水一案,你知道些什么?” 他這話雖是問句,可也對答案毫無期待。人心并非鐵石,倘若阮清池事先察覺出端倪,定然會設法做些預警——既然他沒有,那多半是一無所知的。 阮清池思量了片刻才道:“這兩月卓一川頻繁出宮,名義上是為太后壽宴做準備,實際上……多半與此事有關,他定是借著這個機會同宮外的幫手聯絡?!?/br> “這本王已經知道了?!毙l珩抱著手臂涼涼道,“太后那邊的動作,本王自然派了人去盯。自打卓一川被拘在宗正寺,太后同宮外的聯系便斷了,然而他們仍能施行詭計,有幫手也不足為怪。問題是這幫手是何方的勢力?” 阮清池卻沒答,只將眉梢一挑:“王爺既然派人盯著,怎么還會讓事態發展成這樣?”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膠著片刻,眼神中“你怎么這么沒用”的意味勢均力敵,于是默契地決定都對這一話題保持沉默。 最終還是阮清池先開了口:“我可算不上太后的‘左膀右臂’??此剖艿綄櫺?,不過是有些情由,眼下也不必同王爺細說。太后有野心而無高深城府,卓一川則充當了她的智囊,為她鞍前馬后。無論是當年舊事,還是意圖對付王爺,他們相商時從來都是避開旁人的,故而我的確一無所知。只是……” “只是?”見他欲言又止,衛珩重復道。 “不知道對王爺來說算不算得上有用的消息,”阮清池道,“我細細思量了半日,覺得此事背后或許與賀蘭家有關?!?/br> 這倒是衛珩沒想到的。賀蘭家與太后母族有姻親,今上登基之前,來往也十分頻繁。只是自打賀蘭舒接手家主之位,便有意減少乃至斷絕了同后宮的聯系——這些年賀蘭家同朝中各方勢力的關系盤根錯節,若再加上個外戚干政的嫌疑,今上如何能不忌憚。 更何況賀蘭舒對阮秋色的感情非同一般,很難想象他會與太后共謀去設計她。 衛珩定定地看著阮清池:“為何有此懷疑?” “方才同王爺說過,太后與卓一川議事時向來都是避著我的。但我在太后身邊待了幾年,有時她心里松懈些,也會透露只言片語?!比钋宄氐?,“約莫兩月前,太后無意中說了句:‘你昨日不是說,賀蘭家那小子——’只說到這里,便被卓一川岔開了話題,我也無從知曉她究竟是想說什么。只是賀蘭家已有二三年沒與后宮往來,卓一川又是那般反應,我便暗暗記下了?!?/br> 阮清池說罷,見衛珩眉頭深鎖,便又問道:“王爺同那賀蘭家有什么仇怨嗎?賀蘭舒明哲保身多年,若不是對你除之后快,如何會摻和進這謀害公主的重罪之中?” “……”衛珩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的確視本王為仇敵?!?/br> 阮清池了然:“這便說得通了,他定是……” “本王是他的情敵?!毙l珩接著道,“他對阮秋色的心思雖然多余,但也做不了假——所以太后說的應當不是他?!?/br> 阮清池:“……”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可他作為岳丈,還是想要一個說話不會大喘氣的女婿。 衛珩自然聽不到他的腹誹,他垂眸思量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道:“本王知道那人是誰了——那人你認識,還同他有些交情?!?/br> “嗯?”阮清池毫無頭緒,“是誰?” “如今的賀蘭家家主賀蘭舒,與太后熟識的那位可不是同一個人?!迸c其說是回答,衛珩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中梳理思路,“太后口中那人,近來被本王逼得東躲西藏,他自然想同太后聯手除掉本王。倘若是他,糾集善水的高手謀害公主,或是瞞過本王與卓一川互通有無,亦是不在話下……” 阮清池疑惑道:“我認識這樣的人?還同他有交情?” “賀七要知道你早把他忘了,說不定會號令整個朱門前來追殺你?!毙l珩語氣涼涼道,“畢竟他對你可是情深義重,還把你的畫作掛在臥房里,日日追思呢?!?/br> 阮清池愣了愣,霎時被年深日久的回憶撞了個滿懷。先想起的是畫——他在朱門為阮秋色所作的畫像,臨走時托給那位少年去燒——因為他自己舍不得。想不到那少年竟將那畫留作了紀念。 記憶中那名為“賀七”的寡言少年,面目已經模糊不清了。只記得那時夜里想起他的小阿秋,總是輾轉難眠,見那賀七同阮秋色一般年紀,便有意將自己的愧疚愛憐分一些在他身上,時間長了,賀七對他也生出些親近之意。 后來他假死離開朱門,偶爾也會想起賀七,心中隱隱有愧。只是萬萬想不到他與賀七的命運再度產生交集,竟是因為他害了他的女兒。 阮清池心內一時五味雜陳,像有千言萬語,卻又無話可說。最終只輕聲道出一句:“我能……去看看她嗎?” *** 如今在這西林苑里,還能無憂無慮地笑出來的人,恐怕只有阮秋色一個了。 “美人哥哥早安!”她昨夜亥時睡下,今晨亦早早醒來。蹦蹦跳跳地走到正在洗漱的衛珩身邊,瞧見他眉睫上沾著水珠的樣子,很夸張地捂著心口道,“啊呀,我今日不吃早飯了!” “又打什么鬼主意?”衛珩接過時青遞來的巾帕將臉拭干,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阮秋色搖頭晃腦道:“美人哥哥沒聽過‘秀色可餐’這個詞嗎?你這么好看,我只要看一眼就飽飽的啦?!?/br> 這小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