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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39節

    “安排在西苑客房住下了?!蹦鞘虖拇鸬?。

    與其說是安排,不如說成“強迫”更為貼切。衛珩沒有發話,知曉了他秘密的吳酩自然不能離開寧王府——不過時青也沒有怠慢,安排他住了寧王府中最為寬敞富麗的一間客房。

    阮秋色進門時,吳酩正舉著一只酒盞,滿臉陶醉地細品。一見到她,他趕忙將那酒盞藏到了身后,可還是被桌上貼著老林家徽標的酒盅出賣了——正是昨日阮秋色備來討他歡心,卻被他嚴詞拒絕的桃花酒。

    “看什么看?”吳酩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板起臉道,“病人已醒,我小酌兩杯怎么了?”

    “我也沒說什么呀?!比钋锷恼詹恍卣UQ?,又肅正了臉色,認認真真地躬身向吳酩行了個禮,“昨日王爺對先生多有冒犯,我替他向您賠個不是。這次還要多謝先生醫好了我們王爺……”

    “謝什么謝,”吳酩翻了個白眼道,“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寧王的驚懼癥啊,離醫好還遠著呢?!?/br>
    這便與他昨日撂下的那句“可惜”對上了,阮秋色也不驚訝,只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是因為我昨日貿然叫醒了王爺嗎?”

    吳酩不說是,也不說否,只從鼻腔里哼出一聲:“早跟你說了,要治好寧王的心疾,便要讓他直面內心的痛苦——你舍不得看他吃這個苦,他的病怎么能好?”

    “我不是舍不得……”阮秋色吶吶道,“只是昨日王爺難受成那樣,我怕他身體受不住……”

    “這不就是舍不得?”吳酩橫她一眼,“我說的痛苦對寧王來說定然是難以承受的,否則他怎么會患上驚懼癥?他閑的慌嗎?”

    阮秋色覺得自己仿若一個溺愛孩子的無知母親,正接受著書塾先生的嚴厲訓誡。

    “可是……王爺昨日在夢魘里,不也見到貴妃的尸身了么?”她有些心虛地辯解道,“這還不夠痛苦嗎?”

    “讓他痛苦的不是尸體?!眳酋は胍膊幌氲卮鸬?,“不是尸體本身?!?/br>
    “哎?”阮秋色聽得一腦門子糊涂,“不是尸體,那還能是什么?”

    “你仔細想想昨日的情形?!眳酋さ?,“寧王在夢魘中剛見到貴妃的尸身時,還有余力回答我的問題——他甚至可以去抱那尸體。而真正讓他無法面對,無力承受,甚至回憶不起來的……”

    “是原因!”阮秋色恍然大悟,“是他不能松開手的原因?”

    “對嘍?!眳酋み@才點點頭,“倘若我想的沒錯,寧王痛苦的癥結就在此處。除非他想起了那個原因,并且能夠面對,他的心疾才能好起來?!?/br>
    阮秋色聽著聽著又糊涂起來:“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懂,可是……為什么王爺會想不起來呢?”

    她只聽說過人撞壞了腦袋便會失憶,可衛珩的情況顯然不是那么簡單。

    “人遇上自身無法承受的痛苦,便將記憶封存起來,這是很常見的事?!眳酋て届o道,“有時候封上一層還不夠,一環套一環的,難解得很。尤其是像你們王爺這般心智過人的,非得有一個合情合理的情由,才能騙過自己——所以他一見到尸體便會驚懼昏厥過去,是為了避免自己回想起識海深處最難承受的痛苦——這對他而言不失為一種保護?!?/br>
    阮秋色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什么。

    “恐懼是保護……”她喃喃地重復,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道,“這就是傅大人說過的“心結”吧?就是那個……將人的念頭像繩結一般,擰成疙瘩的東西?”

    她一時半會兒也只想起個大概,只記得傅宏說過,人若是有了不愿面對的念頭,便可能將它掩埋起來,有時還會加以曲解,最終便成了心結,才會引發諸多心疾。

    “你還知道這個?”吳酩詫異地看她一眼,目光中隱隱含著幾分贊許,“沒錯,心結是家師的說法,同我方才說的是一個意思?!?/br>
    他此時的語氣稱得上溫和,全然不似方才一般咄咄逼人。阮秋色不禁睜大了眼睛感慨道:“聽您將心疾條分縷析,倒像是跟王爺破案似的,所有的念頭癥結都可以拆解,而且關鍵都在于常人容易忽略的細節之處,實在是太神奇了?!?/br>
    她話里滿是崇拜,聽得吳酩也忍不住捋了捋胡須,嘴角亦是有了些弧度??蛇€沒等那弧度發展成一個貨真價值的笑容,他便意識到什么似的,又將臉板了起來。

    “問題問完了?”他向著阮秋色揮揮手,“問完了趕緊走,別來擾我清凈?!?/br>
    阮秋色一臉無辜,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了這位神醫,只好吶吶地躬身行了個禮,便轉身退出門。

    “等等?!眳酋s又叫住了她。

    阮秋色回過身,見吳酩皺著眉頭,神情似有些糾結。察覺到她的視線,吳酩立刻繃起了嘴角,狀若無意地問道:“聽說你與寧王快要成婚了?”

    阮秋色冷不防他問起這個,一想起昨夜的婚書,面頰頓時飛起了兩團紅暈:“是呢。約莫……再過一兩個月,便要舉辦婚儀了?!?/br>
    “唔?!眳酋っ掳?,頗不認同地看了她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這眼光著實不太行……那寧王可不是個體貼的性子?!?/br>
    “怎么不是?王爺面冷心熱,對我好得不得了?!比钋锷B連擺手,替自己的郎君開脫,“再說了,他長得那么好看……”

    吳酩很不屑地從鼻孔里哼出一句:“好看能當飯吃?”

    “好看是不能當飯吃?!比钋锷p手捧著臉,朝他擠擠眼睛,“可是對著好看的臉,可以多吃兩碗飯呀?!?/br>
    第149章 比武招親   “有一種‘沒輸’叫‘公主覺……

    “你說那宮女已經出宮了?”

    回廊之上, 衛珩揮開了時青上前攙扶的手:“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卓一川落網之后的第二日?!睍r青道,“蘭芽為此案提供了關鍵的線索,皇上要賞, 她便說清輝殿無主, 自己又得罪了太后, 于是自請離宮??甚柢E的是, 她出宮之后音信全無, 暗衛們正在全力追查,還沒得到半分消息?!?/br>
    “這才正常?!毙l珩的眼睛微微瞇起,“憑她一個想拉卓一川下水, 談何容易?她背后定有幫手?!?/br>
    “王爺心里可有懷疑的對象?”時青問道。

    衛珩卻沒立刻回答。他凝神望著回廊檐下繁復的雕花,半晌才道:“太后那邊有什么動作?”

    “倒沒什么異常?!睍r青回道, “屬下一直著人留意著,卓公公這些天忙著籌備太后壽誕,出入最多的便是內藏庫和戶部。倒是十多日前,差人去過一趟西林苑……”

    “西林苑?”衛珩的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他去那里做什么?”

    西林苑是地處京城西緣的皇家別宮,不僅背靠黎山, 坐擁大片圍場, 更有三條河脈流經此處,交匯成浩浩湯湯的一條長河。每年春獵,皇上便會帶著后妃與王公重臣前往西林苑小住幾日。

    可如今已是五月末,卓一川沒有前去那里的理由。

    “過幾日北越使團回程,皇上將送別的晚宴定在了那里,屆時會攜太后、皇后與文武百官同往?!睍r青答道,“據說太后想在那里小住些時日,避避暑氣, 所以卓公公讓人提前去打點?!?/br>
    衛珩輕嗤了聲:“這才六月,避哪門子的暑?”

    時青也搖了搖頭:“打探的暗衛倒沒說有何異常,卓公公派去的人只到處看了看,點了幾處地方要修繕?!?/br>
    衛珩思量片刻,正要說什么,忽聽到背后傳來一聲輕快的呼喚:“王爺!”

    一回頭,阮秋色正蹦蹦跳跳地沖他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杏黃色衫裙,頭發也挽了簡單的小髻,在灰蒙蒙陰雨天的映襯下,像一枝明媚俏麗的迎春花。

    衛珩唇角勾了勾,自然而然地攬著她的腰帶進懷里:“要出門?”

    “嗯?!比钋锷c點頭,“王爺昏迷的這些天,昭鸞幾次約我出門,都被我推拒了。今早她又送來了請帖,再不赴約,她定要與我絕交的?!?/br>
    “唔?!毙l珩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去吧,只是戌時之前須得回府?!?/br>
    他說罷又傾身下來,微涼的唇抵著阮秋色的耳廓,聲音里帶了些玩味:“若是玩得樂不思蜀,本王可是要罰的?!?/br>
    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罰?罰什么?”

    “你說呢?”衛珩在她下唇輕點了一記,意味深長道,“昨日大病初愈,今日可不是吧?”

    阮秋色的面頰登時紅了一片,不好意思地看了侍立在側的時青一眼,忙不迭地岔開了話題:“王爺今日怎么這般爽快?往常我想和昭鸞出去,你總是不大情愿的?!?/br>
    衛珩頗不認可地揚眉:“本王哪有你說的那么小氣?”

    阮秋色與時青默默地看著他,目光中寫滿了“是的你有”。

    被戳穿的寧王大人掩唇輕咳了一聲:“過兩日便是北越使團回程的日子,你去同她告個別,本王有什么不樂意的?”

    ***

    “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四方館里,阮秋色還未走到昭鸞房間門口,便聽見里面連珠炮似的抗議:“咱們來京才一個月,我還、還沒……”

    “還沒死纏爛打地把男人搞到手,把北越的顏面都丟個干凈?”回話的男人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些玩世不恭,“父王來信說了,你要是再不聽話,綁也要把你綁回去?!?/br>
    昭鸞深吸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三哥,算我求你了……”

    “哎,我可受不起?!蹦腥说右宦暤?,“那裴少將軍對你可是理都不理,你日日去京畿營里纏他,不覺得丟人么?”

    能被昭鸞稱作“三哥”的,定是那北越三皇子無疑。阮秋色只記得此人看上去溫文爾雅,自打來了京城便日日泡在皇家藏書閣里,還以為他是個沉默寡言的書癡——卻沒想到他挖苦起人來也是一把好手。

    “我有什么好丟人的?!闭邀[不服氣地辯解道,“面子是虛的,男人可是實的。北越兒女能屈能伸,才不會拘泥于這些小節……”

    “呵?!比首铀菩Ψ切Φ厍扑?,“你從前不是最愛說,北越兒女性情剛烈,受不得半點委屈?”

    昭鸞正想說什么,卻聽到外間傳來兩聲咳嗽——是阮秋色覺得站在門口聽壁腳實在不大合適,于是出聲向里面示意。

    “阿秋!”昭鸞眼睛頓時一亮,三步兩跳地上前開了門。一見阮秋色,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故意將臉板了起來:“你這大忙人,終于舍得出來見我了?”

    “我這不是……王爺病了,走不開嘛?!比钋锷亲拥?。

    “什么走不開?”昭鸞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區區風疹,還非得你日夜不離地照顧不可?沒成親便這么慣著他,以后有你的苦頭吃?!?/br>
    “你可沒資格說別人?!比首硬幌滩坏卮趟痪?,又拱手向阮秋色見禮,“阮姑娘,寧王的身子大好了嗎?”

    “已經好多了?!比钋锷A烁I?,向他回禮。說起來她與這位皇子私下里還是頭一次見面——盡管她領了接待來使的皇命,可這些天實在兵荒馬亂了些,到底也沒顧得上。

    念及此處,她便象征性地關懷兩句:“三皇子這些天過得如何?可還習慣?”

    “甚好?!比首訙仂愕匦π?,“我對陛下的藏書閣向往已久。里頭卷帙浩繁,日日沉浸其間,竟不覺時間流逝?!?/br>
    “他當然喜歡了?!闭邀[搶著答道,“我三哥天生就是個怪胎,身為北越男兒,自小不愛舞刀弄劍,就喜歡琢磨那些四書五經。說起話來也沒半點男子氣概——我看他骨子里怕不是個南衛人,無奈生錯了地方……”

    “昭鸞?!比首雍龅財苛松裆?,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昭鸞怔了怔,正要說什么,又聽他漫不經心地笑道:“誰人不知,咱們北越就數昭鸞公主最有男子氣概。你既這般孔武有力,怎么不將那裴昱打暈了扛回北越,鎖在深宮里金屋藏嬌呢?”

    阮秋色抿了抿唇,將笑意憋了回去。若是讓這三皇子與衛珩比一比挖苦人的本事,也不知誰能占了上風呢。

    昭鸞被他這一通嘲諷噎得接不上話,憤憤地鼓了腮幫子:“我要是打得過,生米早做成熟飯了,輪得到你在這兒啰嗦?阿秋,我們走,不跟這個討厭的人同處一室?!?/br>
    阮秋色被她扯著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問:“去哪?”

    “去跟裴昱打架?!?/br>
    ***

    直到站在京畿大營的演武場邊上,阮秋色才知道昭鸞口中的“打架”真就是字面意思。

    方才她一路被昭鸞拖著,風風火火地殺入營中,正趕上裴昱在校場與將士們比武。夏季天熱,裴昱去了外袍,上身只穿了短褂。行動時襟懷微敞,露出健碩的肌理,看得阮秋色與昭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昭鸞不眨眼是因為聚精會神,而阮秋色不眨眼則是因為……她的眼睛被捂了個嚴實。

    “昭鸞你放心,我畢竟是做表嫂的人了,很穩重的,絕對不會亂看?!比钋锷噲D同昭鸞講道理,“我難得看人比一回武,多好的繪畫素材呀嗚嗚嗚……”

    說話間裴昱已經接連放倒了兩人,場邊將士們的歡呼叫好落入耳畔,聽得阮秋色心癢難耐。待到昭鸞將手松開,她重見天日之時,比武已經告一段落,裴昱接過副官遞來的衣袍往肩上一披,甩了甩額角的汗,端的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然而這瀟灑只維持短短一瞬——一見到演武場邊笑意滿滿的昭鸞公主,裴昱神色一警,當即攏緊了衣襟,下意識地便往后退了幾步。

    “你跑什么?”昭鸞足尖一點,輕輕巧巧地便越過了半人高的圍欄,穩穩地落在了場地中央。她手腕一抖,袖中落下一條長鞭,卷起場邊的長刀便向裴昱擲了過去:“接著!”

    什么情況這是?

    阮秋色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將士們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還有人大著膽子吆喝了一句:“這位公主,你又來找我們裴將軍比武招親啦?不是我說,你都已經連著輸了十日,怎么還不死心吶?”

    “比武招親?”阮秋色聽得一愣,這才想起數日前昭鸞和裴昱一起來王府里看望時,曾說要與裴昱比武,贏了便要讓裴昱娶她,倘若輸了,便不再糾纏。

    以昭鸞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鬧著比武招親倒沒什么奇怪。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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