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37節
書房內燈火通明,桌案上堆滿了這些日子積攢的公文。衛珩一邊飛快地翻閱,一邊答道:“素若之死并非出自卓一川之手, 本王確信無疑?!?/br> 那日他去慈明宮中與卓一川對質, 太后的反應明明白白地昭示了這一點。更不用說他挑明素若喜歡女子之后, 卓一川神情平靜無波, 哪有半點男女之情的影子?他口中的情殺絕對是謊言。 “可這說不通啊……”時青更是不解, “倘若卓一川沒有殺害素若,他又為何要殺了蘭芯來為自己頂罪?” “本王相信自己的判斷?!毙l珩沉吟片刻才道,“卓一川與素若關系匪淺, 即便他沒有殺人,也一定與素若之死有什么聯系。將蘭芯之死偽作成畏罪自盡, 或許就是擔心本王追查下去,會發現這種聯系?!?/br> “聯系?” 時青順著他的話想下去,“所以他被抓之后,索性認下了殺害素若之罪,也是為了讓本案了結于此,阻止王爺繼續追查?” 衛珩目光沉沉地望著遠處的虛空:“這聯系該有多重要, 才能迫使他在本王眼皮底下鋌而走險?” 卓一川行事向來滴水不漏, 卻在素若一案上卻屢次露出馬腳。先是被人目睹與素若爭執,又在聲名在外的“鐵面閻王”追查之時,冒著巨大的風險殺人頂罪,還留下腳印這樣明顯的線索—— 即便這腳印是阮秋色誤打誤撞才發現的,那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除非…… “不對?!毙l珩神色忽地一凜,“那宮女有問題?!?/br> “什么宮女?”時青一頭霧水。 “清輝殿里那個名叫蘭芽的宮女,”衛珩飛快道,“是她供出卓一川與素若爭執, 也是她點出了蘭芯一案關鍵的證物。卓一川的馬腳處處與她有關,不可能只是巧合?!?/br> 時青肅了臉色,立刻道:“屬下這就著人去查她的身世背景。明日一早,再讓人去宮里通傳,請皇上即刻將她扣押?!?/br> “還有太后近來的動作,也要一并查實?!毙l珩道。 時青點點頭:“屬下這就去辦?!?/br> 寧王府散落各處的眼線眾多,時青上下打點一通也花了一二時辰。具體的消息最快也要明日才能獲知,他返回書房復命時,衛珩仍埋首于連篇累牘的案卷。 時青便忍不住道:“王爺大病初愈,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話沒說完,卻發現衛珩并不是在批閱公文,而是眉心微蹙,對著面前的字紙出神。 桌案上攤放著一個拆開的紅封,并一頁底紋繪了鴛鴦成雙的紅紙。紙頁末尾,京兆府的官印還沒干透似的,泛著隱隱的油光。 察覺到時青的靠近,衛珩忽然回神,三下五除二地便將那紅紙折起,塞回了紅封內,又將那厚重的信封塞進了袖中。 做完這一切還嫌不夠,他甚至欲蓋彌彰地干咳了兩聲,才一臉平靜地望向了時青。 時青何曾見過自家王爺這般慌亂的樣子,不禁有些失笑:“屬下是不是該裝作什么也沒看見的樣子?” 聽出他話里的揶揄,衛珩才知道方才一切的遮掩都是徒勞。他皺著眉道:“你知道這里面是什么了?!?/br> “是,”時青忍著笑道,“這信封是前日魏謙大人來看望王爺時,送來的賀禮。王爺別誤會,屬下當然不敢私拆您的信件,只是魏大人說了好些話,屬下才……” 見他欲言又止,衛珩便知道魏謙那狗嘴吐不出什么象牙。他揉了揉發脹的額角,悶聲道:“都說了什么?” 時青猶豫了片刻,才將事情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那日魏謙得知衛珩重病,便呼天搶地地前來探望。衛珩畏尸昏迷是個秘密,自然不能被他撞破,時青剛想去攔,卻見魏謙塞了這暗紅色的信封到他手里,一臉沉痛道:“罷了罷了,我沒臉去見他。說起來他生病這事全賴我……” “???”時青當即愣住了。 魏謙長嘆了口氣,搖著頭道:“是我對你們王爺關心得不夠,不然早該料到他要憋出病來。你想想看,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日日對著阮姑娘做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不出問題?他這人是個悶葫蘆的性子,明明跟我說一聲就能解決,非得自己憋著。所謂‘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這哪是凡人能對抗的?” 聽了他這通不知所云的搶白,時青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沒有貿然反駁。只看著手里紅色的信封疑惑道:“那這是?” “婚書!”魏謙一拍大腿道,“他表哥我可是京兆尹,別的幫不上忙,辦個婚書還不是舉手之勞?你轉告你們王爺,從今日起他與阮家姑娘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轎都是虛的,京兆府的官印才是實實在在?;ㄩ_堪折直須折,守著教條憋壞了自己,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 衛珩聽得額角青筋直跳:“魏謙這腦袋里……裝的都是水嗎?” “倒也不能全怪魏大人,”時青抿了抿唇,試著為魏謙開脫兩句,“他聽聞王爺病倒,憂心得很。便纏著傅宏大人追問王爺的病因。傅大人又不能將您畏尸一事據實已告,因而隨口搪塞了幾句,魏大人便誤以為……” 哦,看來腦袋進水的不止魏謙一個。 時青看著衛珩鐵青的臉色,溫聲勸道:“屬下覺得,魏大人此舉雖然草率了些,可也不是全無好處?!?/br> “什么好處?”衛珩揚眉道,“成婚這樣的大事,他開玩笑似的就給本王辦了?” “倒也不是開玩笑?!睍r青解釋道,“魏大人說,我朝婚律粗疏,很多姻緣官司鬧到京兆府去也難以裁度。所以前些時候——也就是王爺在青州那陣子,皇上命京兆府重修了婚律,規定成婚的男女須得有京兆府開具的婚書,這婚事便被律法承認,亦受律法保護。新律原定于下月開始實行,魏大人破格替王爺辦了這一封,說起來也是我朝頭一份婚書,倒也很是難得?!?/br> 衛珩心里微微一動。 大抵是人對“頭一份”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執念,再看這暗紅燙金的紙頁時,他心里竟然涌出些近乎愉悅的情緒。 再者說來,也沒人比身為大理寺卿的他更加明白,這世間沒有什么儀式、承諾,重得過律法。 京兆府的官印像是一座驛站,他與阮秋色自不同的岔路打馬而來,在此處換了輛馬車共乘。往后余生,便要并駕齊驅,去行那唯一的,名為“夫妻”的路。 猝不及防,板上釘釘,名正言順。 衛珩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只覺得袖子里輕飄飄的字紙一下子重了千萬倍,墜著他落向某個未知的歸處。 無比荒唐,卻也無比妥當。 *** 衛珩回到寢房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更聲也響過了五旬。阮秋色早睡成了個“大”字,張牙舞爪地占據了大半張床。 她對那封突如其來的婚書毫無所察,此刻正沒心沒肺地做著什么美夢。不光嘴角掛著一抹甜笑,還時不時地嘟囔著什么夢話。 衛珩挨著床沿側躺下來,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輕笑了一聲道:“怎么還傻乎乎的?!?/br> 阮秋色好夢正酣,自然聽不到他的調笑??伤齾s像有什么感應似的咂了咂嘴,小聲咕噥了一句:“小……小美人兒……” 衛珩神色一警,立刻豎起了耳朵。 先前阮秋色倒是很喜歡將“美人”掛在嘴邊,被他教訓了幾次之后,已經許久沒再這么叫過了。在夢里叫叫“美人”倒也沒什么毛病,可這“美人”前頭還加了個“小”字,不光不正經的程度翻了倍,而且顯然不是在叫他。 所以這是又夢見了哪個野男人? 阮秋色渾然不覺自己正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還迷迷糊糊地舔了舔下唇,嘴里不知道念叨著什么。 衛珩附耳過去聽,半晌才分辨出一句:“乖……脫了衣服……我幫你洗澡呀……” 寧王大人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夢見別的野男人已經讓人很難容忍了,她居然還想幫人家洗澡? 她想得美。 事實證明,阮秋色在夢里的想法的確是無拘無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又哼唧了幾句,忽然話鋒一轉,“……你不能跟我一起睡覺的……王爺……王爺會不高興……” 何止是不高興,衛珩簡直是出離憤怒。別說他明察秋毫,斷案無數,哪怕他是個傻的,也該從這幾句夢話里分辨出一個堂而皇之的事實:他怕是在夢里讓人給綠了。 不光如此,阮秋色對她夢里那姘頭還溫柔得不行——她平時說話的聲音可沒那么軟。 心高氣傲的寧王大人如何咽的下這口惡氣,他皺著眉頭盯著阮秋色酣眠的睡臉半晌,忽然伸出兩指,將阮秋色微張的小嘴捏了起來。 然后又橫過一指,堵在了她鼻間—— 生生把小姑娘憋醒了。 “唔……唔!”阮秋色迷迷糊糊地揮開阻礙自己呼吸的罪魁禍首,大口大口地喘了兩下,茫然四顧,才算明白眼下是個什么情形。 “王爺你干嘛呀?” 又不是幾歲的孩童,怎么還用這么幼稚的把戲來鬧她…… 猝然被從夢中驚醒,阮秋色困得厲害,也沒心思去猜衛珩戲弄自己的原因?;杌璩脸琳胍瓊€身接著睡,卻被衛珩捏著下巴轉了回來。 寧王大人嘴角微彎,目光不善地凝視著她:“方才夢見什么了?跟本王說說?!?/br> 第147章 一個吻 “本王覺得,你做的夢甚好?!薄?/br> “什么夢見什么啊……”阮秋色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只覺得衛珩的發問古怪極了,便隨口哼唧了一聲,“我沒——” 才剛說了兩個字, 不甚清醒的腦海中突然涌入了方才夢中的畫面。 她立刻醒了神, 面頰也跟著紅了一片, 愣愣地看了衛珩半晌, 才想起來把方才的話說完:“我沒、沒做什么夢呀。真的, 方才我睡得死沉死沉的,哪有工夫做什么夢呀……” “目光躲閃,語氣游移?!毙l珩松開了她的下巴, 涼涼地落下一句,“你知道‘此地無銀’怎么寫嗎?” 阮秋色知道瞞不過他, 卻也不再解釋什么,只咧了咧嘴角,厚著臉皮往衛珩懷里鉆。 “王爺身上好香啊……”她雙臂勾著衛珩的脖頸,又用鼻尖蹭了蹭,明目張膽地岔開話題,“去沐浴過了嗎?” 許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 阮秋色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比平時多了幾分綿軟嬌憨。身子也是軟綿綿的一團,像塊糖糕似的貼在人身上,還帶著被窩里暖烘烘的熱氣。 衛珩面無表情,以絕佳的自制力將她從自己懷里摘出去:“說實話?!?/br> “我、我說的是實話呀?!比钋锷纱笱劬?,顯然是決定賴皮到底,“王爺你冷不冷?夜里風涼,我幫你蓋被子……” 蓋完了被子,又順勢往人胸膛上一趴, 企圖用撒嬌來蒙混過關:“王爺,我不能跟你保留些小秘密嗎?” 衛珩瞇起眼睛,目光沉沉地看了阮秋色片刻,忽然將她往邊上一撥,兀自翻了個身,只給她留一個冷冰冰的后背。 這是生起悶氣了。 阮秋色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天剛蒙蒙亮,他便好端端地把人弄醒,非要逼問她夢見了什么,問不出還生氣,真是莫名其妙的。 她扁了扁嘴,正想也像衛珩一樣,翻過身去繼續睡覺,就聽見眼前人悶聲說了句:“本王對你可沒有秘密?!?/br> 咦,這酸溜溜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衛珩又道:“也不像你一樣,在夢里惦記別人?!?/br> 阮秋色被他這透著酸氣的指控說得有些發懵,對著衛珩的背影好一通苦思冥想,才恍然大悟他此刻是在鬧什么別扭。 等了半晌都沒聽到她回答,衛珩正有些不耐,卻聽見身后傳來“噗嗤”一聲。 她還好意思笑? 還沒等他回身質問,腰間便是一緊。女子纖細的胳膊環過他的腰,溫軟的身子也貼上了他的背——阮秋色從后面將他抱住了。 “王爺吃的這算哪門子醋啊?!彼湫苑堑貒@了口氣,額頭抵住對方突然繃緊的背肌,這才小聲擠出一句,“我沒惦記別人,我方才是夢見……” 話才說了一半,她便覺得不好意思,于是紅著臉湊到衛珩耳邊,細若蚊吶地說了句什么。 衛珩登時愣住了。好半天才轉過身來,一臉古怪地看著阮秋色道:“……孩子?” “是你非要問,我才說的。你可不能笑話我?!比钋锷怪^,臊得下巴簡直要戳進胸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這么個夢,反正……那孩子生得和王爺一模一樣,但是性子隨我,在花園里玩得跟泥猴似的。我給他洗了澡,他又鬧著要同我一起睡覺,我就跟他說,這樣王爺會不高興的……” 衛珩也不知在想什么,聽她絮絮地說了這么多,竟沒什么反應。阮秋色便也自嘲地搖頭笑笑:“這夢真是很沒有道理,哪有爹爹會和自家孩子爭寵的?再說了,我與王爺八字還沒一撇,怎么可能——” 男人清冽的氣息突然欺近,將她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 衛珩先是蜻蜓點水似的在阮秋色唇上碰了碰,又趁她呆愣的工夫,猛地吮住了她的唇縫。 阮秋色渾身一顫,神思一片空茫,只愣愣地感受著對方舌尖微涼,試探著攻入了她的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