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25節
“你謙虛什么,”昭鸞擺擺手道,“我們北越第一勇士都敗在你手上,你再謙虛,倒像是在我面前自夸你們南朝人才輩出?!?/br> 兩國軍隊駐扎之地,難免會有些摩擦。某一年鬧得大了些,北越兵士們吃了虧,心下不忿,便請了角斗場上選出的第一勇士上門挑戰。那勇士力大無窮,裴昱也沒從他手下討得便宜,最后還是時青上了場,才將那勇士制服。 “時大哥還有這種英勇的過往?”阮秋色聽得來了興致,“快給我仔細講講?!?/br> 昭鸞正想添油加醋地給她描繪一番,就見寧王府的侍從匆匆而來,進門稟報說,昭鸞公主的護衛正在門外等著,說是有話要對公主說。 昭鸞一聽便知道是有了裴昱的下落,也不召那護衛進來,而是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阮秋色與時青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只拉著時青在前廳里坐下,等她回來。 閑著也是閑著,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沖著時青笑道:“時大哥,云芍前幾日還同我問起你了。她很擔心你,你要不要……挑個時間去看看她?” 時青怔了怔,無奈又溫和地看了她一眼:“還請阮畫師別開我的玩笑了?!?/br> “我沒開玩笑啊?!比钋锷A苏Q劬?,“云芍是很想見你的,你難道一點也不想見她嗎?” 時青別開了視線,沉默半晌,才說了句:“我……沒有這個想法?!?/br> 阮秋色正想說些什么,就見侍從又引著一人走了過來。那人身穿北越服飾,垂首慢行,應該就是公主的護衛無誤。 “你們公主呢?”阮秋色奇道。 “回稟阮姑娘,公主剛聽到裴少將軍的下落,便直接騎馬追過去了,所以讓屬下進來同您打聲招呼?!蹦亲o衛恭謹道。 時青面上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他離京才十幾日,裴昱的感情生活便有了新動向? 那昭鸞公主生得美麗,性情也活潑,倒也甚好。 阮秋色聽得有些想笑,便隨口問了句:“怎么急成這樣?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的裴昱?” “是在一家名叫‘蒔花閣’的青樓里?!弊o衛答道,“屬下們跟著裴少將軍,見他去找了那青樓里的花魁,便趕緊來向公主稟報了?!?/br> “什么?”阮秋色“噌”地站了起來,“裴昱去找云芍了?” “那花魁是叫這個名字?!蹦亲o衛點點頭,“公主聽聞此事,勃然大怒,當即便拎著鞭子,趕去蒔花閣算賬了?!?/br> 這下連時青也站了起來:“跟誰算賬?” “這……”那侍衛想了想,也犯了難,“公主只說要去算賬,沒說跟誰。不過……這種事情與捉jian也沒什么兩樣,我們公主哪里吃過這種虧,總歸是不會放過那一對男女的吧……” 阮秋色心里“咯噔”一跳——這下誤會大了。裴昱會去找云芍,許是因為他這兩日心境煩亂,想借著云芍那張與那青鸞公主肖似的臉平復一下心情,和睹物思人也差不多。 可昭鸞并不知道啊。她又是個脾性暴烈的,一想起那日四方館里滿地的碎瓷片,阮秋色便知道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不能讓昭鸞在蒔花閣里鬧起來?!比钋锷s忙把臉轉向時青,“時大……哥?” 她左右看了看,身側空空如也,哪里還有時青的影子。 *** 阮秋色駕馬趕到蒔花閣時,眼前的情形和她想象中差不了多少。 門口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小廝,口中哀哀地叫喚著什么。蘇三娘滿臉焦急地在門口轉圈,阻攔著想要進來的客人。一見阮秋色,她立刻迎上來問道:“你不是說那姑娘是自己人嗎?方才她橫沖直撞地進來,七八個男人都攔不住……” “她在哪兒?”阮秋色翻身下了馬,急急地往里走。 “不就是在云芍姑娘房里嘛,一進門就打起來了?!碧K三娘跟在后面急聲道,“裴小爺也在里面,那姑娘一進去便關了門,我們也不敢往里闖,就聽見他們打斗的聲音。后來寧王身邊那護衛也進去了……” 說話間已經行至云芍房門口。阮秋色附耳過去,聽見昭鸞氣喘吁吁的聲音:“……好你個裴昱,裝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還不是來這煙花之地尋歡作樂……” “公主你講點道理好不好?”裴昱氣息微亂,滿是無奈道,“我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有什么相干?” “……少廢話!”昭鸞冷聲道,“看招!” 阮秋色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推開了房門。 門內的情形卻與她想象中大為不同。 既沒有滿地的狼藉,也沒有瑟瑟發抖的云芍。寬敞的房間里,桌椅都被搬到了墻角堆作一處,昭鸞與裴昱在房間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戰得正酣。 說是打斗也不算準確,因為出手攻擊的只有昭鸞,裴昱只是左躲右閃,并不同她正面接觸。 “裴昱!”昭鸞劈手而出的一招又落了空,連帶整個身子都踉蹌了一下,恨恨地咬牙道,“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地跟我比一場,別跟烏龜似的畏畏縮縮!” “是男人才不能跟你動手,”裴昱身子后傾了一記,險險地又躲過她一掌,“公主你適可而止好不好?前幾日你不是這么不講道理的人啊……” 昭鸞氣急,從身側的博古架上抄起一只花瓶砸了過去:“要本公主繼續裝柔弱,你也不看你配不配!” “既然我不配,公主又有什么可氣的?”裴昱也是不懂她的邏輯,閃身避過那花瓶道,“裴昱自知配不上公主,還請公主放我一馬,咱們各得相安可好?” 那花瓶從裴昱身側擦過,卻沒摔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手穩穩地接住了。阮秋色定睛一瞧,才把注意力落在時青與云芍身上。 云芍正坐在房間一角的桌案后面,一邊悠閑自在地磕瓜子看戲,一邊指揮著時青善后:“干得漂亮,這花瓶可是上好的鈞窯瓷,磕了碰了我得心疼死……哎,小心我那云母屏風!” 時青及時地在裴昱身后擋了一記,免得他步步后退,撞在那瑩光閃閃的屏風上。做完這一切,他又閃身擋回云芍面前,免得她被屋里纏斗的二人波及。 阮秋色看得目瞪口呆——他倆可真悠閑啊。 再看昭鸞這邊,戰況顯然更激烈了幾分。只見她一手襲向裴昱腰間,等他下意識地閃避,緊接著便一腳踹向他小腿:“你這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誰要跟你相安?你想得美!” 裴昱避無可避,便伸腿擋了她一記,無可奈何道:“我怎么玩弄別人感情了?” “你裝什么?”昭鸞咬牙切齒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情長不移,用這借口拒絕了我,又跑到這風月場上,對那妓·女眉開眼笑的,你真虛偽!” “妓·女”一詞從她口中說出來,房間里另外四人臉色都變了變。蒔花閣里將娼妓與樂伎舞姬分得清清楚楚,云芍是不賣身的清倌,又在蒔花閣里地位超然,京中的達官顯貴們對她也是禮讓有加的,何曾被人以“妓·女”相稱過。 “昭鸞!”阮秋色急聲道,“云芍不是……” 云芍自己倒沒多在意,只笑笑地看著昭鸞公主。時青回身看她,想說什么卻又欲言又止,只是眸中多了幾許憂色。 “云芍姑娘不是妓·女?!迸彡懦谅暤?,“你不能這么說她?!?/br> 昭鸞原本只是氣急之下隨口一說,此刻看見裴昱肅了臉色,反而更覺得心下不忿。 “喲,還維護上了?”她冷笑了一聲,“我說什么你管得著?我今日就偏要叫她‘妓·女’——” 話音還沒落,裴昱身形一動,人已經掠至了她身后。他出手迅疾如電,扣住昭鸞兩只手腕反剪到她背后,一手在她肘上麻筋處輕輕一點,黑著臉對她吐出四個字:“跟她道歉?!?/br> 第133章 扯平 說句對不起就想算了嗎? “裴昱!你放肆!” 極度的酸麻自手肘那一點擴散至四肢百骸, 昭鸞難受得要命,偏生手腕又被裴昱制著動彈不得,一時間氣惱到了極點。 細數起來, 昭鸞的憤怒可以分成三個層次。 第一, 她自負武藝, 像這樣輕而易舉地便被裴昱拿捏住, 心中自然不痛快;第二, 她身為一國公主,便是真做錯了什么,也從沒被人這般無禮地對待過, 更不要提被人按頭道歉了。 更何況裴昱竟然敢兇她! 這些日子她在裴昱面前裝得柔弱似水,裴昱對她自然也是溫聲細語, 禮貌可親的。然而現在他為了這煙花女子,不光對她動了手,還這般疾言厲色地斥責于她,叫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昭鸞一邊掙扎,一邊干脆利落地吐出一句:“讓我道歉, 你想都別想!” 裴昱多少有些熱血正義的少年心性, 見她態度驕橫無禮,也不多言,只探手點了點她另一側手肘,疼得昭鸞立刻嘶聲倒吸了一口涼氣:“裴昱!你竟敢這樣冒犯本公主!你信不信我告訴你們皇上,讓他——” “告狀可以,”裴昱沉著臉,又以指腹在她麻筋上捻了捻,“先道了歉再說?!?/br> “你做夢!”昭鸞咬著牙回身瞪他, “你好大的膽子,我——哎喲!” 后腰的疼痛突如其來,她險些站立不穩。目光落處,裴昱的指尖精準地點在她腰眼處,足足用了三四成的力氣。 “人身上怕疼怕癢的xue位有三四十處,公主是想一一嘗試嗎?”裴昱冷聲道。 昭鸞如何肯服軟,抬腿就要往他小腿上踹。哪成想還沒觸到人家分毫,髖骨邊上又是一麻,整條腿酸得幾乎失去知覺,整個身子被裴昱拎小雞似的提著,才沒栽倒在地上。 阮秋色聽她一迭聲地喊“疼”,正想上前勸說一番,就見云芍不動聲色地沖她搖了搖頭。云芍眼里雖然有些興味,卻也并不是幸災樂禍的神采,阮秋色習慣了對她言聽計從,也就放棄了勸說的念頭,只扒在門邊焦急地觀戰。 事情的進展并不如裴昱料想得那般順利。 北越這個國家上上下下都是寧折不彎的剽悍性情,昭鸞身為一國公主,更是吃軟不吃硬的集大成者。 裴昱深知,那幾處痛xue被點,便是鐵骨錚錚的壯漢也要疼得嗷嗷叫;若是尋常女子,早哭得沒眉沒眼了——然而昭鸞愣是咬緊了牙關,忍得眼角發紅也不肯再喊一聲痛,除了恨聲大罵裴昱“卑鄙無恥”,旁的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倒真是硬氣得不行。 裴昱拿她毫無辦法,最初的氣頭過去,也覺得此刻的舉動有些不妥。他倒不怕昭鸞告狀,只覺得男女有別,自己這樣鉗制于她,終究是太逾矩了些。 “公主,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你便是對我有什么怨氣,總歸不該牽連旁人?!迸彡艊@了口氣,決定同昭鸞講道理,“出言侮辱云芍姑娘是你的不是,只要你同她道聲歉,我立刻便放了你?!?/br> “我呸!”昭鸞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痛,恨得咬牙切齒,哪里肯聽他此刻的軟話,“你有種就繼續啊,我便是疼死,也不會順了你的意!還想讓我道歉?我偏要叫她妓——” 眼見她又要口出惡言,裴昱心里一急,連忙用手去捂昭鸞的嘴。 他手掌寬大,輕而易舉地便覆住了昭鸞小巧的半張臉。女孩子面上的肌膚生得絲綢般滑膩,嘴唇亦是軟得不可思議,掙扎時摩擦在他掌心粗礪的繭上,后知后覺地傳來了更不妥的觸感。 裴昱便出了一瞬間的神。 下一個瞬間,掌緣傳來一陣劇痛——就趁他那一刻的松懈,昭鸞手腕一震,掙脫了他緊箍著的左手,然后毫不猶豫地抓住他捂在她嘴上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這一口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裴昱手背上立刻見了血。昭鸞這次著實氣得發狠,只不管不顧地咬著,回過神來時,口腔里盡是絲絲縷縷的咸腥味。 裴昱的血有些燙人。 昭鸞這才受了驚一般地丟開了他的手,再抬眼看他時,眼睛已經紅了一圈,越發襯得湛藍色的眸子盈盈如水。她張了張嘴,又說不出什么軟話來,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活該!誰讓你不躲的……” 裴昱只覺得右手痛得失了知覺,在半空里甩了甩,才蹙著眉頭說了句:“真是牙尖嘴利,北境的狼也沒你厲害?!?/br> “你放肆!” 昭鸞下意識地斥責了一聲,心里卻想著他當年的救命之恩,一時間連斥責都少了幾分底氣:“你……” 裴昱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也沒再說什么,只對著云芍道:“云芍姑娘,今日的事是因裴昱而起,我沒本事讓公主同你道歉,只好代她跟你說聲對不起。她方才口不擇言,還請你別放在心上?!?/br> “罷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痹粕植簧踉谝獾財[了擺手,“何況旁人的話,我從來都沒放在心上過?!?/br> 裴昱這才轉向了昭鸞道:“方才我一時沖動,做得不太妥當,也要同公主說聲抱歉?!?/br> 昭鸞冷笑一聲:“你那樣冒犯于我,說句對不起便想算了嗎?” “倘若我有什么對不起公主的,”裴昱將那還在滲血的傷口在她面前晃了晃,“也讓你咬了一口,就當扯平了吧?!?/br> *** 裴昱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門,只余昭鸞站在原地恍了片刻的神。 她當然知道裴昱方才所說的“扯平”,指的絕不僅僅是今日同她動手一事。他即便真覺得有什么對不起她,也只會是因為不愿回應她的喜歡。 “跟我扯平?”她望著裴昱離開的方向,喃喃地低語道,“……你想得美?!?/br>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拍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