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66節
傅宏苦笑著撫了撫胡須,也不知道現在沒心沒肺的到底是誰。 快走到客棧門口,傅宏將手中提著的酒瓶遞了過去,低聲勸了句:“阮畫師關在客棧里,心里難免不高興,王爺既然特意給她帶了酒,不如再好好哄兩句?!?/br> 他答應了阮秋色不能告密,也只能提點到這個份上。 衛珩卻沒接。 他緊盯著一個剛剛從客棧走出來的身影,目光里帶了些寒氣。 “是賀蘭公子?”傅宏問了一聲,卻并不十分詫異。方才在醉紅樓他就看見賀蘭舒與阮秋色站在一起,只是沒有多問。 衛珩心里一沉。他二話沒說,疾步走進客棧,沖上二樓,三下五除二打開了門鎖,就看見阮秋色正站在屋子的中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見他突然回來,阮秋色像是有些吃驚。她眼睛先是一亮,又想起什么似的,別扭地把臉別向了一邊,不愿看他。 她臉頰帶了些夜風吹出來的皴紅,衣服像是剛剛換回來的,衣帶都沒有系好。衛珩走近了幾步,鼻端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你……”衛珩只開口道出了一個字,就感覺胸腔里翻騰的怒氣涌到了喉嚨口,咬緊牙關忍著,才能不對她發火。 阮秋色別著臉站在他面前,心里又有些淡淡的委屈。 本來她找了個小館子自己喝了點酒,已經把情緒消化得差不多了,可是現在衛珩一靠近,身上帶著的甜香氣就鋪天蓋地地包覆過來,讓她不得不想起那煙視媚行的煙羅姑娘。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么,明明知道他是為了查案,是迫不得已,可就是控制不住地覺得委屈。 明明是她的人,結果胳膊也給人家抱了,臉也給人家看了,衣服也不知道被人家脫了幾件,還配合著給人家調戲了一個時辰…… 委屈,煩躁,想哭。 阮秋色干脆將整個身子轉了過去,梗著脖子道:“你不好聞了,我今天不想跟你說話?!?/br> 第67章 玉堂春 生氣的事不該過夜。 “阮畫師可真讓人長見識?!?/br> 衛珩氣到了極點, 反而冷笑出聲:“多虧了你,本王才知道什么叫惡人先告狀?!?/br> 他要去那醉紅樓查案,跟她講得明明白白, 也自然會帶回來一身脂粉味??伤@個本應該在客棧里好好待著的人…… 衛珩深吸了口氣, 耐著性子道:“你一身酒氣, 還敢說本王不好聞?” 眼看偷溜出去的事要暴露, 阮秋色死鴨子嘴硬道:“我在房間喝了一點點酒, 不可以嗎?” 衛珩將她緊張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又環視了一圈,冷聲道:“房間里沒有酒瓶?!?/br> “我扔、扔出去了……”阮秋色揮手指向窗外, 聲音卻很沒有底氣。 衛珩抱著手臂看她,語氣又冷了幾分:“你的謊話還可以說得更拙劣些么?” 他許久沒對她用過這樣嚴厲的語氣, 阮秋色渾身一顫,知道自己身上的酒氣抵賴不得,沒法蒙混過去。 她只好低下頭,小聲擠出一句:“就、就是在客棧附近的小酒館喝的,我一個人不敢多喝,只喝了一小盅?!?/br> 阮秋色說完, 心里更委屈了幾分。明明她現在頭頂還綠油油的, 這個人非但不會哄她,還只會這樣審問她。 她喝兩口酒怎么了?比不得他跟漂亮姑娘在房間里這樣又那樣吧。 “我、我都說實話了,”阮秋色委屈巴巴地轉過身看他,“現在該你哄我……” “實話說了一半,也是謊言?!毙l珩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更高明的謊言?!?/br> 阮秋色看清楚了衛珩此刻的眼神,像驟雨前烏云遍布的天空,內里藏著一觸即發的悶雷。 這樣的眼神, 她只在他審問犯人的時候看到過,威嚴,壓迫,此刻還多了些洶涌的怒氣,隨時都要失控一般,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害怕。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呀,”阮秋色急得想哭,“明明你都不好聞了,也什么好話都不跟我說,還擺臉色給我看……” 她說著說著,是真的傷心了起來:“我又沒有騙人,你不能這么欺負人的。雖然我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再不來哄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衛珩看阮秋色眼里憋滿了眼淚,滿腹的怒火啞在了喉嚨口,呼吸都覺得不暢。 她是慣會裝乖賣可憐的,自己偷溜出去跟別的男人喝酒,還會倒打一耙,理直氣壯地要別人哄她。 怎么哄她?他現在壓住自己的怒火,就已經要用掉全部的自制力了。 “隨便你?!弊罱K他只是冷著嗓子道出這么一句,就轉身離開了阮秋色的房間。 *** 賀蘭舒獨自走在夜里安靜的街道上,想起方才阮秋色悄摸鉆進客棧的后院,吭哧吭哧爬樹的樣子,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原本他還奇怪,這大晚上的,寧王如何放心她一個人在街上走,卻沒想到她是偷溜出來的。 方才他坐在醉紅樓二層的雅間里,看到阮秋色獨自走著,失魂落魄的樣子。他覺得有些不放心,便遠遠跟在了她身后。 她低頭走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看路,讓地上的淺坑石子絆了好幾下。 后來她路過一家小酒館,猶豫片刻就進去了,一個人要了一小盅梨花白,小口小口的喝著,全然沒注意到身后隔著幾張桌子,有人盯著她的背影瞧。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瞧她。 盛京里的大小酒館她幾乎都去過,最喜歡去的是林家羊rou館。喝的都是高興的酒,也喜歡跟周圍人聊天,聊到興頭上便容易得意忘形,眉飛色舞地在空中比劃。 那時他常常在想,她就沒有不高興的時候嗎?身為女子,一個人在京中生活,總歸不會太輕松吧。 直到有一天,酒客們議論起書畫狀元阮清池的失蹤,正紛紛感慨著阮公英年早逝,一定是天妒英才,阮秋色就進來了。 她好像同那些人吵了一架,那天喝酒的時候誰也沒理,孤零零地坐著,背影都透出些委屈。 就像現在一樣。 那個時候,為什么他沒走上前,坐到她的對面,安慰她兩句呢? 賀蘭舒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那個時候他剛接手了龐大的家業,知道了無數深藏在黑暗里不可見光的盤根錯節。那時他想著,他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把那些陰晦的牽扯盡數剝離,等再與她重逢時,兩人都會是干干凈凈,心無掛礙的。 所以他忍住了走上前的沖動,只是安靜地看著,就像現在這樣。 拐過一個街角,駱嚴舟牽著匹馬,跟了上來。 他有些欲言又止:“公子,您實在不該來趟這趟渾水。好不容易與那邊斷了干系……” 自從阮秋色被衛珩帶出了京城,兩人在燕州便失去了行蹤。賀蘭家的眼線查探了許久,才得到了衛珩去青州查案的消息。 駱嚴舟說過,‘他’在青州的生意出了問題,沒過多久,寧王便去了青州查案,這其中的關聯,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青州畢竟是‘他’的地盤,若衛珩真與那人對上,即便是以寧王的身份,恐怕也是難以全身而退的。他擔心阮秋色的安危,故而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就帶人趕來了青州。 原本想在暗地里觀察些時日,可是今日聽手下回報說她獨自去了醉紅樓,便沒忍住,還是出現在了她面前。 賀蘭舒淡淡地應了句:“總不能看著她陪寧王犯險?!?/br> 駱嚴舟神色凝重:“可那人又豈會坐以待斃,若真被寧王查到了,只怕……” “若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賀蘭舒眼底隱隱有些決然,“不管用上什么手段,我總要護住她?!?/br> *** 傅宏追不上衛珩的腳步,等他提著酒瓶走上了二樓,正好和怒氣沖沖的寧王大人撞上。 “王爺……”傅宏正要行禮,卻被衛珩抬手止住了。 衛珩周身像是籠罩著一層暗沉沉的煞氣,讓人只想退避三舍。傅宏正要告辭,卻見衛珩盯著他手里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宏看到他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過了許久,才嘆出一口氣,沉聲說了句:“把酒給她送去?!?/br> 說罷轉身進房,“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傅宏走到阮秋色房門口,看到小姑娘在地上蹲成小小一團,委屈巴巴地用手背抹眼淚。 人到中年的傅大人自己也有女兒,看她這樣,心里有些不落忍。他嘆了口氣,也緩緩蹲下了身子,將那酒瓶放到了她面前。 “吵架是很平常的事,”傅宏放軟了聲音勸她,“寧王一看就不是會說軟話的性子,阮畫師多體諒體諒他,別氣著了自己?!?/br> 阮秋色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在了肘間,悶悶地說:“明明就是他做錯了,還沖我發火……” 傅宏溫和地笑了笑,又把那酒瓶往前推了推:“寧王他嘴上厲害,心思倒是細的。喏,這酒就是他怕你在客棧里悶得慌,特意給你帶的?!?/br> 阮秋色抬起眼瞄了瞄那酒瓶,哼了一聲,把臉別向了一邊:“誰要喝他的酒?!?/br> 她想了想,又覺得有些糊涂:“他既然肯給我帶酒喝,為什么又要發那么大的火呢?” 是嫌她自己偷溜出去,所以生氣嗎? 傅宏雖然不知道他們方才在房里說了什么,但想起了衛珩看到賀蘭舒時,突然變得陰鷙的眼神,心里哪有什么不清楚的。 小兩口吵架,無非那點原因。傅大人輕咳了一聲:“方才,王爺看到賀蘭公子從客棧里出來,許是誤會了吧?” 阮秋色倏然睜大了眼:“賀蘭公子?賀蘭舒?” 他怎么會從客棧出來?難道是一直跟著她? 還沒想明白這茬,阮秋色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傅大人認識賀蘭公子?可方才在醉紅樓……” 方才在醉紅樓,賀蘭舒將傅宏指給她看時,說的是”有位老先生在看你”,并不像認識傅宏的樣子啊。 傅宏一愣:“當今太后算是賀蘭家的親族,先皇在世時,老夫進宮請脈時遇到過一兩次,也去給他看過一回傷寒,自然是認識的?!?/br> 阮秋色聽他這樣一說,突然想到,賀蘭家與上次在玉凰山謀害衛珩的事脫不了干系,賀蘭舒現在又來了青州,還恰好出現在了今晚的醉紅樓。雖然他說是為了生意,但這樣的巧合,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可疑。 “傅大人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王爺,就說今日賀蘭公子也去了醉紅樓,說不準就是奔著他去的?!比钋锷珢灺暤?。 傅宏笑吟吟的:“阮畫師何不自己去同王爺說?王爺還不知道你今日也去了醉紅樓,又以為你同那賀蘭公子同行,眼下正在氣頭上,老夫可不敢去撞他的槍口?!?/br> “我才不去?!比钋锷€記得自己正生著氣,很有骨氣地扭過了頭。又過了半晌,她細如蚊吶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明天再去?!?/br> 傅宏笑著摸了摸胡子:“生氣的事不該過夜,有什么誤會,還是盡快解釋清楚為好?!?/br> 阮秋色想了想,目光落在眼前精致的酒瓶上,又有些心軟。 她把酒瓶拿在手上端詳了片刻,打開上面的軟木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就這樣溢了出來。 不知是用哪些水果釀的,確實是好酒。 阮秋色抱著那酒瓶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擠出一句:“那我嘗過了這酒再去?!?/br> 想了想又急急地補上一句:“是看在這酒的面子上才去的,我還沒有原諒他呢?!?/br> 傅宏卻沒回答。若阮秋色留神去看他,就能發現他的神情頗有些古怪。 原因無他,專精醫理的傅大人,一聞那酒的味道,就知道里面摻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