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小孩子經過，大聲笑著，叫著。

    喬薇要臉，羞愧不已，急得眼尾發紅，一股氣涌上來，就在她即將爆發的前一秒，慕私年適時放開了她。

    “我問過醫生，和以前的戀人做親密的事情，比如牽手，比如接吻，是不是有助于恢復記憶，醫生說是的?！蹦剿侥甑难垌宄憾蓛簦骸澳悴皇且恢毕霂臀一謴陀洃泦?？”

    喬薇只漲紅著臉，一時說不出話。

    道理是不錯，可是……

    正當她努力地尋找著反駁的邏輯時，慕私年用干凈的手指，拭去她嘴角那些曖.昧的濕潤，笑容坦然：“我們去看看那個心臟移植患者吧，你不是說，她一直在擔心我的傷情，始終過意不去嗎？我去告訴她，我已經差不多痊愈了，也好讓她放心，你說是不是？”

    說完之后，慕私年自己推著輪椅，朝著住院部走去。

    被這么一打岔，喬薇也就不好再糾結剛才那個吻的事情。

    在一起去朱立鳳病房的途中，喬薇一顆心還是跳得“咚咚”直響，那酥麻的感覺還是在四肢百骸回轉。

    她一時有些懷疑，覺得這慕私年是故意的，突然之間吻，又忽然之間岔開話題，和以前沒什么兩樣?？墒亲屑毾雭?，他剛才的吻確實和以前不一樣。

    他以前總是用手掌扶著她的后腦勺，就像是揪著一只小貓，而今天接吻時，卻是雙掌捧著她的雙頰。

    總之，他的動作和以前是完全兩樣，讓她感到了陌生，可是這種陌生并沒有貶義，反而有一種嶄新的意味在里面。

    就如同是小時候喜歡的圖畫冊，雖然涂滿了色彩的前一頁是極好的，可是雪白嶄新的下一頁也不錯。

    喬薇邊這么想著，邊來到了朱立鳳的病房門口，她正打算推著慕私年進去時，忽然聽見里面傳來了朱立鳳和兒媳婦葛玉晴的對話。

    “媽，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我找了個保姆，叫鐘姐，她等會就會過來，之后就讓她照顧你吧?！?/br>
    葛玉晴知道，朱立鳳并不想看見自己，她也并不想與之再起爭執，于是說完之后，便打算要出門離開。

    可剛走動了一步，朱立鳳叫住了她：“那天……曉杰最后說了什么話？……能告訴我嗎？”

    五年之前，那場車禍發生后，朱立鳳趕到醫院，第一時間便聽到了兒子去世的噩耗。她受不了這個打擊，當場暈倒在地。而醒來之后，器官捐獻協調員告訴她，說葛玉晴已經同意捐獻兒子的全部器官。

    隨后便是漫長的爭吵，喧囂的對峙。

    朱立鳳一直都沒有機會詢問葛玉晴，兒子生前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他說的是——‘媽一定會很高興?！彪m然事隔五年，但葛玉晴卻記得非常清楚，她緩聲道：“那天，我手上的項目終于完成，我告訴曉杰，說可以開始備孕了，快的話，也許明年就可以有個孩子……曉杰很興奮，他說‘媽一定會很高興’，然后……”

    然后那輛失控的卡車，便朝著他們撞了過來。

    “我很后悔，沒能早點開始備孕，沒能留下他的孩子。所以那個時候，我不顧你的反對，同意進行器官捐獻。我只是想，用另一種方式，可以延續他的生命?！?/br>
    葛玉晴說完之后，房間里忽然變得很安靜。

    過了很久，朱立鳳染著泣聲的嗓音響了起來：“對不起?！?/br>
    她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朱立鳳一早便知道自己錯了。

    在她因為兒子的捐獻，獲得了器官移植優先權的時候。

    在夜深人靜，她從這顆跳動的心臟里，感受到兒子體溫的時候。

    她沒能來得及對兒子說聲“生日快樂”，可至少她還能來得及對自己兒媳婦說一聲“對不起”。

    朱立鳳的哭聲漸漸大了起來，同時還有葛玉晴的哭聲。

    兩個女人在相擁而泣，她們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

    喬薇沒有打擾她們，只是悄然推著慕私年離開。

    路過樓下醫院的超市時，喬薇進去買飲料。

    “你喝什么？”

    “橙汁吧?！?/br>
    “你以前不喜歡甜的?！?/br>
    “是嗎？怎么會呢？我覺得甜的挺好喝的?！?/br>
    喬薇發現，失憶后的慕私年口味也有了變化。

    不過她想，這樣也好，慕私年以前吃了那么多的苦，現在也該是時候吃點甜的了。

    喬薇給慕私年買了橙汁，自己則買了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起來。

    “聽芝姐說，我病危時，你簽署了我的器官捐獻同意書，那個時候你是不是也想延續我的生命呢？”慕私年忽然問道。

    喬薇邊喝著水，邊點頭，當時她確實是這么想的。

    “不過還好，我挺過來了?！蹦剿侥旰攘丝诔戎?，繼續道：“不過沒關系，我們還可以用生孩子的方式延續我的生命，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呢？反正我是隨時有空的?！?/br>
    喬薇怎么都沒想到，慕私年會說這樣的話，頓時嚇得嗆咳起來：“不是……什么孩子……怎么扯到這個上面來了？……”

    “我們不是訂婚了嗎？”

    “雖然是訂婚了，但是……”

    “鴿子蛋沒有問題，你隨便選?！?/br>
    “不是鴿子蛋的問題，是你現在失憶了……”

    “雖然失憶了，但是生孩子的具體步驟，我上星期學過了，我助理幫我帶了很多片子?！?/br>
    這越說越離了大譜，喬薇羞得整個人像是煮熟的螃蟹，而慕私年則是一本正經，眉目秀致，眼神澄明。

    正當喬薇尷尬得腳下要扣出一整個明遠醫院時，忽然林書蘭的聲音傳來。

    “小薇?！?/br>
    喬薇和慕私年抬頭，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林書蘭。

    而林書蘭的眼神，則落在了慕私年身上。

    第65章 少年   他給慕私年看的，到底是什么片？……

    準確說來, 這是慕私年失憶之后和林書蘭的第一次見面。

    在那瞬間，喬薇感覺自己的左右身體像是被無形的線給拉扯著，而手臂上那本來已經愈合的傷口, 又泛起了微微的疼。

    但那種感覺很快便消失，喬薇的一顆心雖然還在“咚咚”直跳著, 但是很快就歸了原位。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終歸是要見面的。

    當慕私年躺在icu病房里時，喬薇便隔著玻璃, 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而現在, 不過是到了面對的時候。

    做好了面對的打算后，喬薇將手放在慕私年的輪椅扶手上，鎮定地看著林書蘭, 微笑問道：“蘭姨，你怎么來醫院了？”

    “沒什么，就是心臟有些不舒服, 過來檢查一下?！?/br>
    “蘭姨, 怎么戴著口罩？是感冒了嗎？”

    “……有一點，對了, 今天周阿姨熬了湯，你回來喝嗎？”

    “好的, 我盡量早點下班, 晚上我就過來陪你?！?/br>
    雖然喬薇和林書蘭之間對答如流, 可她緊握著慕私年輪椅扶手的掌心里, 卻浸出了汗珠。

    她是緊張的，她仍舊被拉扯著，可是她不會再退縮。

    在得到喬薇會回來陪伴自己的應答后, 林書蘭的身體姿勢有稍許的放松。

    最終，林書蘭還是跟慕私年進行了對話。

    “慕先生，身體好些了嗎？”

    林書蘭望著慕私年的眼神是輕飄的，可是落在他身上，卻是有重量的。

    “謝謝，好多了?！蹦剿侥觐h首，繼續喝著他的橙汁，目光仍舊平靜澄澈，就像是山間的泉水，緩慢流動之中，可以看清底下的青石。

    林書蘭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那小薇，阿姨就先回去了，晚上等你回來吃飯?！?/br>
    “好的，蘭姨?！?/br>
    當林書蘭轉身離開之后，喬薇走到了慕私年的輪椅面前，蹲下身子，為他牽蓋著羊毛毯。

    她雖然垂著眼，但卻把慕私年的所有神色都看在眼里。

    此時的慕私年，正抬頭看著病人等候區的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輕松的喜劇片。沒什么內涵，但是足夠讓人放松。

    此時正有一個笑點，等候區的病人們都笑了起來，慕私年也忍不住彎了眼角。

    “那就是林書蘭，是我的蘭姨，也是你的仇人?！?/br>
    喬薇就這么把他們之間的糾葛，快刀斬亂麻般地說了出來。

    反正慕私年總歸是要知道的。

    沖動地將這個話題開啟之后，喬薇反而不知道下一句該怎么說，正當她在搜腸刮肚地思索著語句時，卻聽見慕私年淡聲道：“哦，就是她嗎？我聽芝姐說過?！?/br>
    這下，輪到喬薇怔?。骸澳愣贾懒?？”

    “哦，對?！蹦剿侥甑淖⒁饬λ坪跞旁诹穗娨暽?，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那天下午，芝姐閑著沒事，就把事情全告訴我了?！?/br>
    明明剛喝了水，可喬薇還是感覺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她舔舔嘴唇，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嗯？”慕私年抽空看了她一眼，臉上有著疑惑：“什么怎么辦？”

    看完之后，他又趕緊將雙眸轉移到電視上，這部電影笑點很密集，稍不留意便會錯過。

    喬薇只得艱難地，把話全部說了出來：“你受傷之前，說過不會放過她的，你還想繼續報復?！?/br>
    慕私年微蹙了眉：“還繼續？可是芝姐跟我說過，我不是已經讓他們家破產了嗎？另外，她丈夫和兒子都進監獄了?！?/br>
    “你失憶受傷之前，始終認為是她害得你.mama去世，所以你一直想讓她也……”喬薇覺得這個情況有些怪異，怎么反而像她在提醒慕私年報復林書蘭似地。她有些說不下去，最終只能問道：“那你是不打算繼續復仇了？是決定就這么算了嗎？”

    “當然不會，芝姐叮囑過我，說那位林女士當年那事確實做得太過份了。雖然我現在不記得了，但是我是不可能跟她和好的。所以以后過年的時候，我絕對不可以跟著你一起去那位林女士家拜年，要去的話你自己去，我在家陪著芝姐……噗……”

    慕私年沒有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因為這個時候，那電影的笑點又再度來臨，他跟著那些觀眾一起笑了起來。

    喬薇知道，在芝姐的認知里，過年時，不去拜年，這就是最大的報復。

    而現在的慕私年，也是這樣認為的。

    喬薇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慕私年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部喜劇電影上。他不時地笑著，眼里有著微光。

    他現在這么快樂，她又何必非要讓他想起以前的事情，去中止他的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