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出租車停下。孟淺淺從車里下來，一抬眼便看到連城三中的大門，她抿抿唇，走過去接了行李箱。

    司機把車廂關上。

    孟淺淺抬著行李箱上了臺階，下意識地看一眼不遠處的男人。應浩提著黑色行李袋，也看一眼連城三中的牌匾。

    他眼眸掃來。

    孟淺淺收回視線，拖著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走了沒幾步，便遇見了提著鹵菜的喬老師，他是應浩高三的班主任，也是孟淺淺復讀那一年的班主任。喬老師哎了一聲，手指了指，“應浩，孟淺淺……”

    孟淺淺腳步一頓。

    而本來是往另外一條路的應浩腳步也一頓。

    “喲，你們小情侶怎么回事？吵架啦？”喬老師來到孟淺淺面前，臉上帶著調侃。孟淺淺呼吸一頓，她說：“老師，我們……”

    “老喬?！睉谱吡嘶貋?，喊了一聲。喬老師看向應浩，“又高了？成熟了啊……”

    應浩笑了下。

    喬老師又看一眼孟淺淺，說道：“得償所愿了吧？”

    孟淺淺抿緊唇，一聲不吭。

    喬老師猛地看向應浩，應浩一頓，他掀起眼眸看向孟淺淺，孟淺淺突地撇開了頭，對喬老師說：“老師，我先回去了，家里等著吃飯，過幾天我再去看你?！?/br>
    喬老師這才反應過來，情況似乎不太對，立即點了點頭。

    *

    孟淺淺拖著行李箱，深呼吸一口氣，飛快地走在連城三中的外墻邊，這兒樹枝繁亂，高高垂落。

    她行走著。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一下兩下?！皽\淺……”

    男人低聲叫了她一句。

    孟淺淺停下腳步。

    她站在人行道上看著不遠處的應浩，他手插在褲袋里，高大而俊朗。孟淺淺抬手擦拭了下眼角，說道：“應浩，其實我這段時間想得挺明白的，我們高三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我知道，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那么努力自律，可我不行，復讀這一年我無數次想要放棄，我覺得學不好，太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上去的，可能是運氣好吧?！?/br>
    “我們真的已經結束了，是我妄想了?！彼f著，猛落淚，淚水擦不干凈似的。應浩看著看著，拳頭緊擰。

    他走上前，看著落淚的女生，說道：“對不起?！?/br>
    孟淺淺搖頭。

    “你沒對不起我，我們誰也沒對不起誰，只是我們當初結束得太稀里糊涂，我們始終要往前走的，以后……以后……我們就當個朋友吧？”

    應浩下頜緊繃，眼眸看著她。

    半響。

    他說：“好?！?/br>
    第12章

    兩個人再見面到現在，總算開口談起過去的事情。孤注一擲復讀一年考去他的學校，再發現他已經重新開始談戀愛，兩個人陌生疏離到至今?？偹阌袡C會當面說一說了，孟淺淺擦著淚水，唇角卻帶了笑。

    如釋重負。

    她外套的袖子都濕了，她挪開了點兒手臂，語氣有些輕快，“那我回去了?！?/br>
    “我送你?！彼f道。

    “不用，你快回家吧?！泵蠝\淺拖著行李箱轉身，往南尾巷的方向走去，那里依然古香古色，灰色的庭院，高掛的燈籠，藏在一片老小區的后面。孟淺淺家就在南尾巷右邊的三里街楓園小區。

    這邊比海城市冷，孟淺淺下巴抵進圍巾里。

    而身后，應浩跟著她，三百米左右的距離。他手插褲袋里，踩著她踩過的磚塊，眼眸看著她背影。

    目送她進了楓園小區老舊的大門，他在原地又站了一分鐘，隨后轉身從巷子里走出去，他拿出手機撥打了家里的電話。

    是外婆接的。

    “到了哈？”

    “到了，但我想先去拜訪我的老師，外婆，你跟外公先吃?！?/br>
    “到了就好，有事你先忙，我給你留飯?！?/br>
    “好?！?/br>
    掛斷電話，應浩原路返回，不多時，他來到喬老師的家里。喬老師正在小院子里喝點小酒吃鹵菜，他一看，“應浩？”

    “老師?！睉七M門，“打擾你了？”

    喬老師笑著站起身，“怎么會，你師母去娘家了，我今晚就一個人，趁著她去娘家趕緊喝兩口，你來了正好?！?/br>
    他拿了一張椅子遞給應浩。

    應浩接過坐下，一年半沒見，應浩確實又高了。

    喬老師進屋拿多一個杯子跟筷子出來，“能喝點吧？”

    “可以?！睉颇闷鹁破?，倒了小半杯。喬老師坐下，看著他，說：“成熟不少啊，當初在班里你還跟周喬成天互懟?！?/br>
    應浩抿了一口酒，笑了笑，指尖把玩著酒杯。

    喬老師夾了一口鹵rou吃，說道：“來問孟淺淺的事情吧？”

    應浩掀起眼眸看他，“嗯?！?/br>
    喬老師笑了笑，說：“你們都考出去后，孟淺淺家里就安排她去連城的大專報名，報了名后，我好幾次看到她帶著弟弟meimei出來，每次她都會帶他們進三中玩，她就坐在籃球看臺上，我記得你以前打籃球她就坐那個位置，第三排最中間那個吧？我每次看到她，她都坐在那里……”

    應浩又抿了一口酒，指尖翻轉，尾指上的咬痕隱約可見。

    “孟淺淺太乖了，我能感覺到她有些孤單，畢竟以前都能看到她跟你們一塊玩，于是我就上前跟她聊天?！?/br>
    “我的意思是問她想不想考出去……她有些驚訝，后來我讓她考慮考慮，很快，沒過多久開學，我就在我們班里看到她，我親自給她補習，發動她身邊的同學幫她，她這基礎確實有點差，學得也挺辛苦的?！?/br>
    “不過她倒是沒放棄，有一次她就問我，海城大學最低多少分可以上，然后又問我，你的分數多少?！?/br>
    “我報給她后，她就沉默了，當時我都以為她要放棄了，我立即跟她說，海城有那么多大學，又不止這家，機會還是很多的……”

    “你們當初在一起的事情，我可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啊?！眴汤蠋熣f完，笑看應浩。應浩低著頭，指尖泛白。

    喬老師說：“你能告訴我，你們當時為什么分手嗎？”

    應浩喉結滑動了下。

    他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這次倒得多，滿滿的酒香味，他喝完身子往后靠，指尖抹了下唇角，說：“我拉不動她，給她補習，無論怎么補都沒用，她學得很累，睡不好，晚上有時半夜還給我打電話，哭著說不想學了?！?/br>
    “我氣她不爭氣，她在那樣的家庭里，她怎么就不想走出來？我不明白……另外，我也沒時間等她成長了，于是便不了了之?！?/br>
    “那她考去海城了，你們這不是可以……”

    應浩唇角扯了下，他往前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薄唇抵著酒杯，“老師，如果一個人活了二十年，發現活在一個謊言里，而他還不能輕舉妄動，你覺得他該怎么辦？”

    喬老師一愣。

    這是什么問題？

    “這個時候，情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甚至，它只會成為枷鎖?！睉朴趾攘艘槐?。喬老師卻能從這話里聽出來。

    他們之間，一個努力想要再續前緣，一個卻在拋棄過往想要往前走。

    喬老師感覺得出應浩應該是家里出什么問題了。他拍拍應浩的肩膀，說道：“我當了半輩子的老師，大道理懂得一堆，但只有一句話我覺得最真實，珍惜眼前人?！?/br>
    應浩眼眸微紅。

    他低著頭道：“你說，她當時是不是很辛苦？”

    喬老師：“這……是辛苦的，不過對她也好啊，考出去意味著新的希望?！?/br>
    *

    “姐你回來啦？我的耳機呢？”孟嘯從屋里跑出來，殷勤地接過孟淺淺的行李箱。孟淺淺沒好氣地把一個袋子遞給他。

    孟嘯高興地轉身便走。

    孟媛媛擦著桌子翻個白眼。母親黃秀琴在廚房里，立即喊道：“孟淺淺，陽臺打掃一下，洗衣機里的衣服也晾一下，叫你買早上的票，你非得買下午的……”

    進屋孟淺淺屁股還沒沾椅，她抿抿唇，脫下外套，挽起袖子，轉身便去陽臺。孟媛媛扔了抹布，跟著過來，輕輕地喊了一聲，“姐?！?/br>
    孟淺淺抬頭看她，笑道：“我回來了?！?/br>
    孟媛媛看著看著，點點頭：“嗯?！?/br>
    她走進陽臺，走去洗衣機，打開了，幫孟淺淺晾。孟淺淺看著孟媛媛，心里頭暖暖的。這時，屋里砰地一聲。

    緊接著孟嘯沖出來，“你怎么買的仿貨？你就買這個糊弄我？”

    陽臺里的姐妹一頓，孟媛媛看孟淺淺一眼，孟淺淺站直了身子，臉色不太好。孟媛媛扔了手里的衣服，轉身便走出去。

    “仿貨怎么了？仿貨能用就行，你什么身份啊，還想要用正品?！?/br>
    “孟媛媛！”

    “媽！”

    “孟淺淺，你出來！”黃秀琴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鍋鏟，沖著陽臺就吼。孟淺淺放下掃把，走了出去。

    屋里一片狼藉。

    父親捧著本書也從房間里出來，地上是孟嘯摔在地上的盒子，耳機也摔在一旁。孟嘯看著孟淺淺一眼，轉頭對著黃秀琴便說：“我讓她買正品，她買這個，我到班里會被人笑死的?！?/br>
    黃秀琴臉色難看。

    “你再去給你弟弟買一對新的?！?/br>
    孟媛媛大叫：“能用就行了，干嘛還買新的！”

    黃秀琴指著孟媛媛，“你閉嘴！”

    她看向孟淺淺。

    孟淺淺抿抿唇，走了進去，彎腰撿起地上的耳機，拿出手機，插上后，遞給孟嘯，她說：“你自己聽聽?！?/br>
    孟嘯不情愿，后退一步。

    孟淺淺幾秒后，又遞出去，說道：“你聽聽，你聽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