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衛赫羽并沒有直接回家，他一路開車來到機場，今天晚上有些霧霾，他看著機場的燈光映著滿天的霧靄，心里悲傷的情緒也逐漸如同那燈光一般渲染開來，他的側臉略顯疲憊，最近的工作很多。

    或者說不管在什么時候工作都繁忙到不行，他決定是時候減緩工作的時間了，接下來，他將把精力更多放在歐若斯身上。

    隨著時間不慢也不快的推移，他開始越來越懷疑自己。

    其實，沒有人逼著他一定要一輩子忠于一個人，是他自己逼著自己一定要這么做，不僅僅是因為他深愛著楚寒卿，那經過了轟轟烈烈也流過了細水長流的平淡愛情，是他這一輩子永遠都在留戀的東西，然而，時刻抓著他的心臟，讓他呼吸不得的卻是愧疚，深深的愧疚。

    如果，當初他沒有因為一時的慈悲，在項清清的苦苦哀求之下去醫院的話，那些照片就不會被心懷鬼胎的人拍下來，最終讓楚寒卿產生誤會，可是他去了，又接二連三的發生了車禍與昏迷，巨大的輿論使得楚寒卿倍感壓力，而她承受著……

    衛赫羽幾乎不敢想她那個時候是抱著何等絕望的心態，更不敢想她在市郊被人殺害時，那萬分的不甘。

    可是，如此多的思念和愧疚依舊無法抵擋一個既定的事實——他愛上了歐若斯，不是喜歡，也不是好感，是超越了這所有感情的感情。

    愛。

    他想盡一切辦法去挽留她的生命，甚至為此夜夜失眠，對楚寒卿的愧疚也同時在每個夜晚，深深的刺痛著他的心。

    他曾經覺得愛一個人的人無法割裂成兩半，但現在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身體里已經有一種蠢蠢欲動的力量，將他的心臟割裂成兩半，一半給楚寒卿，一半給歐若斯，然而這兩瓣心臟又時而融合，時而分割，他愛著的人啊，時而是楚寒卿，時而是歐若斯，他們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不僅僅是長相的共同點，也有著太多太多性格上互補之處。

    楚寒卿因為生長的道路充滿曲折，就好像一棵小樹一般，拼命在土中扎根，她根莖拼命的深入那些巖石中避開不能扎根的堅硬石塊，她的根更強壯，更長，所以她堅毅，勇敢，知世故而不世故。

    歐若斯就好像一臺從未連過網的電腦，她似乎只在某些方面有著超乎尋常的能力，但是在生活中，她卻欠缺圓滑與心計，多了幾分童真與熱情。

    相似的是，她們都善良的讓人心疼，寧可把苦難都自己扛下來，也不可以讓她們在意的人擔心。

    所以，衛赫羽常?；秀?，歐若斯是否就是楚寒卿呢？可是那份dna報告就放在他書房的抽屜里，時時刻刻刺痛著他的神經。

    因為霧霾，所以飛機晚點，接機拖到了晚上。

    衛赫羽等候了一會兒，便看見郭羨裹著一個巨大的風衣，拖著行李箱，跟著一群人走了出來，衛赫羽一雙時常充滿了冷靜的眸子閃起了亮光，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這幾天，他一直在積極聯系國外的醫生，但是當他說出了癥狀之后，那些醫生也束手無策，他這才想起了郭羨，醫術超群的郭羨。

    “衛總，飛機晚點是不是等了很久？”

    中年男人禮貌而不失激動的說道，他比從前更加沉著了些，臉上的細微的皺紋里沉淀著他多年來靜心苦修的智慧。

    “還好，郭羨，好久不見！”

    衛赫羽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提過行李箱，郭羨連連擺手：“衛總，您太客氣，我來就好！”

    一路來到了車上，衛赫羽開車，郭羨道：“雖然我來到這里為她醫治，但是……”

    “郭羨?！毙l赫羽抿了抿嘴唇，他的語氣之中聽得出一種無奈之情：“我知道，或許你也沒辦法，畢竟，她的病據她說已經不能稱之為一種病，而是一種基因改造后的不良癥狀?！?/br>
    “你說的對，我希望不管什么樣的結果你都能接受?！?/br>
    路燈與車流的燈光向后流去，在夜晚形成了一條泛著波光的河，只是那黃色把衛赫羽的臉映得更加悲傷沉重：“我會做好準備，不會像當年那樣，非逼著你把我的記憶消除掉不可?！?/br>
    “衛總，當年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您責怪我也好，不責怪我也罷，只是當時我們沒有急的沒有辦法?！?/br>
    “放心吧，這次不會了，就算是到最后，我失去了一切，還有易寒，為了他，我什么都能接受?！?/br>
    “易寒？那小家伙五歲了吧？”

    衛赫羽的臉上久違的蕩漾開會心的笑意，使得他那愁眉不展的一雙眉眼也舒展開來：“是個很可愛的小家伙呢?！?/br>
    果然，郭羨沒有失望，但是孩子們的可愛也過了頭，他進門就趕上衛易寒和小鹿兩個孩子嬉鬧著在客廳里玩遙控飛機，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一般，一串一串摔落在地上，飛機嗖的一聲從郭羨的頭上經過，將他人到中年的為數不多的頭發帶到空中去。

    “果然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郭羨感嘆道，衛赫羽讓孩子們和家人們打了招呼，郭羨道：“衛總，你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從前可不是這樣?！?/br>
    衛赫羽苦笑了一聲：“可能是不年輕了吧?！?/br>
    人的去了總會在年歲越來越大的時候找上門來，熱鬧的家里，楚寒卿離世帶來的傷痛也會少一些。

    “先帶我去看一下患者吧，你說和寒卿長得很像嗎？”

    “嗯?！毙l赫羽提前打了招呼之后才打開了門，一進門，郭羨便完全怔在那里，口中也不自覺的輕輕念了一聲：“寒卿……”

    “你好?！?/br>
    歐若斯靠在床頭，她臉色難看的要命，兩只手都搭在腹部，顯得痛苦不堪，但還是擠出了點笑容面對郭羨。

    愣了半分鐘，郭羨覺得這不僅僅是像，根本就是一個人！

    衛赫羽簡單的在他們中間做了介紹，郭羨便開始給歐若斯進行診斷

    她的手腕纖細的像是一截樹干，皮膚也因為失去血色，白皙的幾近透明，燈光照在上面，就仿佛罩在一塊璞玉上，竟然顯得有些通透了，郭羨的臉色卻逐漸凝重下來，衛赫羽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從他的臉上得知，病情來得實在兇險。

    在詢問了歐若斯的所有身體狀況之后，郭羨補充了一條：“月經還規律嗎？”

    歐若斯蒼白的臉色頓時紅了，她有些難為情，衛赫羽輕聲道：“沒事，郭羨是醫生，把你的癥狀全部告訴他就好?！?/br>
    “月經……這個月沒來……”

    郭羨點了點頭，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這應該也是失血嚴重的癥狀，我先想辦法給你補血，把你的身體養好一點之后，再治療?！?/br>
    “可是，郭醫生，她根本吃不下什么東西，這是腸胃鏡的報告?！毙l赫羽接著便如同醫生一樣，只在那個報告上面的指標用術語講解著，他本來也是個醫學盲，但是卻因為歐若斯的病情，就快成半個醫生了。

    “沒事，我暫時有辦法抑制住，最近這幾年我也研究了基因變異的原理?！?/br>
    說著，郭羨就打算離開房間，到專門為他準備的房間里細致的搭配藥材，寫藥方，但是臨別之前，他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在歐若斯的臉上多停留了幾刻，出門之后，他實在不解：“衛總，我怎么覺得她和寒卿幾乎是一個人呢？”

    “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我用她的頭發與易寒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顯示有一定的相似程度，但還不及母子，很有可能就是楚寒卿當年失散的雙胞胎姐妹?！?/br>
    “雙胞胎么？”

    “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

    郭羨沒有說話，他聽衛赫羽說歐若斯曾經是個殺手，但是卻從老爺，也就是楚寒卿的外公聽說，他打探過楚寒卿的手足的消息，據說生活十分富足，那對家庭也對那孩子盡可能的寵愛，所以，楚寒卿的外公才沒有執意把孩子要回來，但是，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怎么會淪落到做殺手呢？

    不過，這些疑問他都暫時保存在心里，或許，結果還需要追溯一段時間。

    把郭羨送回了房間之后，衛赫羽又回到歐若斯的身邊，歐若斯笑著道：“赫羽，剛剛的醫生真的很好，他不像是我之前見過的所有醫生，只用那些儀器來檢查我的身體，你知道么？每一次做胃腸鏡都弄得我好痛……”

    “可你每次都沒喊過一個痛字?！毙l赫羽心中充滿了憐惜，他的眉眼里也滿溢著掩飾不住的心痛滿溢著掩飾不住的心痛，而越心痛，越憐惜，就有一種更加難以抗拒的感情加持再歐若斯那小小的身上，她輕聲說著，痛的時候，仿佛是一個樂器的弦被撥弄開了一樣。

    “他是個很厲害的醫生，我想他會治好你，也不會讓你多痛苦?！毙l赫羽摸了摸歐若斯那日漸消瘦的臉頰，因為吃不下東西，她比之前更加纖細瘦小了。

    “你別安慰我了，我的病怎么可能治好呢？”歐若斯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不，我一定會治好你，你要相信我，你要努力配合好不好？”衛赫羽幾乎是一下子就來到了她的面前，看著她那一雙黑漆漆的瞳孔，他絕對不允許這雙亮著的眼睛失去光澤。

    “好，我相信你?！睔W若斯不想掃了衛赫羽的興，就只好點了點頭，她不信那個醫生會挽救她的性命，可還是決定配合。

    銀色的藥物就只剩下兩三個了，接下來每天吃一個，也只能活兩三天，那個醫生要是能在三天之內找到新的藥物，或許會維持住生命，但是，歐若斯覺得不能……

    “赫羽，你上來抱著我好不好？”

    “好，我抱著你，陪著你睡覺，你的肚子現在痛不痛？”

    歐若斯在他的臂彎中搖了搖頭，只要在他的懷抱里，痛感就不是那么明顯：“赫羽，能不能給我三天時間，專門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