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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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之后,兩只膽小的兔子也不怕她了,她便將兔子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撫摸,一逗弄便是小半日。 棠枝見她喜歡得緊,尋個話頭笑說:“京中的姑娘里不少都養兔子,兔子不似貓狗那般粘人,干干凈凈的,放在草地里就能養活,美人在西北府上養過么?” 阮阮揉了揉兔子的耳朵,輕輕搖頭。 她只記得自己夢里常常追著兔子跑,她還是個小丫頭,兩腿短短,根本跑不過兔子,有一次撲倒在草地上哇哇直哭,后來…… 后來怎么樣了? 她眉頭蹙緊,頭有些疼,腦海中晃過一個人影兒,似是幫她捉兔子去了,可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那是誰。 回到蘭因殿,兩人面色皆是一凜。 慈寧宮來人了。 余嫆領著兩名丫鬟并兩名宮監,似已在殿中等候多時,見她回來,便恭順地施了一禮,笑道:“姜美人伺候陛下辛苦了,太后有幾日沒見您,惦記美人的身子,特命奴婢送來血燕、阿膠,都是治療氣血虧損的上好補藥,今晨太后囑咐太醫院開了八珍湯的方子,正在外殿藥房的爐子上熬著,待美人喝下,奴婢也好放心回去交差?!?/br> 阮阮立刻緊張起來,棠枝與松涼也面面相覷。 這段時日想盡辦法不進慈寧宮,前幾回是對外稱抱病不能出,差人去和太后打招呼,后面兩回似乎有玉照宮在身后推波助瀾,慈寧宮每每來人,那頭玉照宮的宦者便連哭帶滾匆匆趕來,說陛下頭疾發作,誰都曉得皇帝病情緊急,一切自然是以玉照宮為先,可阮阮到玉照宮時才發現,暴君明明躺得好好的——就這么搪塞兩回。 可這兩日皇帝昏迷,慈寧宮也終于按捺不住了。 棠枝斂了斂面上神色,笑對余嫆道:“藥房怕是熬好了,我去給美人端來?!?/br> 因著阮阮需時常給皇帝供血,每日的補藥不可或缺,汪順然便命人在廡房辟了個小單間出來,專供熬藥使用。 棠枝去時,藥房只有太醫陳越與兩名熬藥的宮婢,藥已經熬好放在托盤中,其中一個著秋香色宮裝的宮婢正欲將藥端去內殿。 棠枝說:“云兒,你們先下去吧,我來端就好?!?/br> 棠枝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兩名宮女便應聲退下。 “陳太醫?!碧闹η埔谎勰翘展逇埩舻乃幵?,笑道:“奴婢淺薄,只聽說過‘十全大補湯’,卻從未聽過‘八珍湯’,不知是什么講究?” 陳越是汪順然請過來,專替阮阮料理身子的太醫,對蘭因殿的宮人也十分客氣,自然是有問必答:“不過是在是十全大補湯里去掉rou桂與黃芪,另外的生姜與紅棗都是一樣加,美人氣血兩虛,用八珍湯是極好的?!?/br> 待外頭那兩人走遠,棠枝朝他使個眼色,陳越趕忙低聲:“藥方的的確確是只有八珍,出不了差錯,姑娘放心讓美人服用?!?/br> 棠枝這才松了口氣,心想今日余嫆親自過來,一路上多少雙眼睛瞧見,自不會有人蠢到這般大張旗鼓地往藥湯中下藥,再誣陷到太后頭上。想必是她多慮了。 阮阮當著余嫆的面兒喝下八珍湯,除了苦得厲害,倒也沒有其他不適。 她最怕苦藥,若是殿中無人,將那臭烘烘的東西偷偷倒了都有可能,可是當著人的面,服下之后還要大大方方地言謝。 晚膳后回到玉照宮,阮阮又到茶房將做好的糖糕拿到內殿吃,兩塊下肚,終于填補了白日的苦澀。 傅臻今日眉目很是平和,呼吸清淺,睡容一派風平浪靜。 她輕手輕腳地爬到龍床,小心翼翼地捏著被角鉆進被褥之中,兩手兩腳邊各有一個湯婆子,溫暖又干燥。 難得這般安靜,她望著帳頂睡不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八珍湯好苦呀,可是好像還是沒有陛下你的茗草茶苦?!?/br> 一開始她不敢多說話,怕傅臻嫌煩,更不敢趁他昏迷的時候說話,汪順然那一句“陛下喜靜”斧鑿般的刻在她腦中,萬萬不敢犯他的忌。 可后來發現,他似乎也并不十分排斥,只要不提崔家那些人,他便不會擺臭臉,偶爾高興起來,也聽得津津有味。 “你是怎么喝下那些東西的?” 她好奇地看著他,以往這時候,他得皺皺眉頭以示不滿,今日卻沒有。 消停了會,又盯著帳頂的祥云紋,絮絮叨叨:“來宮里的頭一日,我給了蘇嬤嬤一錠銀子,讓她替我備一副薄棺,足足二十五兩呢。如今我命大沒有死成,你說這銀子還能要回來么?” 她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原本帶進宮的銀錢統共只有幾十兩,她不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隨手打賞都是金簪玉鐲起步。 既然沒死成,蘇嬤嬤怎的那樣沒有眼力見兒,不曉得將銀錢還給她呢? “我好歹是個美人了,美人的月例有多少?我還沒領到過呢?!?/br> 衣裳首飾倒是不缺,可入宮一個多月,月銀還沒個影兒。 她翻個身趴在被窩里,支頤瞧他的面色,輕輕道:“下半晌我不在殿中,去壽康宮花園玩小兔子了,容太妃養的那兩只兔子,眼睛就同紅玉石似的,又紅又亮……陛下,你摸過兔子的耳朵嗎?好軟呀?!?/br> 說完想到什么,仿佛一把火從背脊蹭地燒上耳廓,耳垂霎時紅成了櫻桃。 男人面色依舊平靜,阮阮卻紅透了雙頰,想到那晚酷似耳鬢廝磨的靠近,她渾身都起了小疙瘩,酥酥麻麻,仿佛那灼熱的氣息還在耳畔。 她又折騰著躺回去,離他遠遠的。 幸好觀察他幾日下來,見他的確毫無動靜,夜間也甚少發作,只是沉沉昏迷著,應當是毫無意識的。 阮阮便放心地吁口氣,靠右側躺著,很快就睡過去,一夜無夢。 - 次日一早,阮阮被一陣斷斷續續的哭喊聲驚醒。 一睜開眼,男人俊美無儔的側顏猛然撞進眼眸。 阮阮愣了只一息,登時心頭大跳,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的臉頰貼著他心口,腦袋壓著的不是玉枕,是……是暴君的一條手臂! 她嚇得整個彈起來,心臟撲騰直跳,渾身血液直沖腦門。 趁著暴君還未醒來,趕忙著急忙慌地拎著他衣袖將手臂送回被褥之中,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腦海中動蕩不安,她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就知道右側睡沒好事! 她怎么就……怎么就枕在他手臂上了呢! 她還……她垂眸小心地扯回壓在他身下的寢裙,她還把腿搭在他身上…… 阮阮瞬間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冷靜下來又想,不會是暴君自己將她攬到懷中的吧? 不會,不會的,就算那晚他……碰過她嘴唇,多半還是想咬她,他還將她下唇咬破,那是因為要用她的血,沒有旁的原因。 至于今日,定然是她夜里不安分,主動扒拉他,而暴君又神志不清,由著她胡來,才出了這等差錯! 阮阮長吁了口氣,又羞又惱。 又慶幸他不曾醒來,否則定要將她雙手雙腳砍下來做花肥。 外面天色還早,加之哭聲擾人,阮阮全然睡不著了,便掀被下床,趿著鞋子去殿門口喚棠枝。 棠枝端著盥洗的器物進來,阮阮趕忙問:“外面是誰在哭?” 尋常人但凡知曉暴君的脾性,都不可能大清早在玉照宮門前鬧出動靜,更何況這哭聲哀戚震天,連阮阮都忍不住皺眉,若是將暴君吵醒,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棠枝一直在院中,大致曉得些前因后果,“是西山鄭家的老侯爺,大鴻臚鄭大人的父親?!?/br> 阮阮只覺“大鴻臚”三字耳熟,還在想何處聽過,棠枝緊跟著低聲解釋道:“前些日子上安出了女子失蹤一案,大鴻臚的公子參與其中,害了不少姑娘,按照大晉律例,鄭公子這回逃不過去,怕是要斬首于市?!?/br> 阮阮聽著外面的哭嚎,不禁眉頭蹙緊,“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大鴻臚竟讓年邁的老侯爺入宮跪求,這不是……以死相逼么?” “大鴻臚這一回只怕也自身難保了,“棠枝搖搖頭道,“奴婢聽說昨夜大鴻臚帶著銀票上門去求上安府尹張梁張大人,張大人閉門不出,大鴻臚卻被神機局的官兵擒個正著,手里定然不是小數目,本朝受賄者重罰,行賄者更重,眼下大鴻臚恐怕已被押送至大理寺牢房了。鄭家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讓杖朝之年的老太爺出面來求陛下開恩。老侯爺年輕時也有功于社稷,朝堂上下無不敬重,只是不知這回要如何處置了?!?/br> 阮阮道:“可陛下病重昏迷,他便是跪著又有何用呢?” 棠枝只是搖頭嘆息。 神機局出手,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究竟誰在背后推波助瀾,想必他們心中一片清明。 冬日的清晨,晨光熹微,寒風怒號,刮得窗欞陣陣作響。 “老臣,求見陛下!” “求陛下開恩!” “求陛下開恩哪!” …… 悲慟的哭聲一遍遍地傳入耳中,從最初的高亮逐漸變得喑啞無力,仿佛石頭在地上捻磨,慢慢消散在冷風之中。 阮阮一想到年邁老者跪在寒風里幾個時辰,她便覺得心中窒悶,早膳一點清粥也用不下。 外頭不少官員前來勸慰,可鄭老侯爺就是執意不肯回去,額頭磕得鮮血凝固,甚至昏厥過去好幾次,幾名太醫就在身邊伺候著。 可是,怎么辦呢? 他們乖孫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那些失去女兒的父母該有多絕望啊。 阮阮無心去學做點心,一個人坐在四方榻上學寫字,卻總是心緒不寧,頻頻望向龍床。 你說過要為那些姑娘做主,不會食言吧? 第30章 .晉江正版獨發落入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玉照宮,燈火煊然。 爐中炭火燒得劈啪作響,一道殿門隔絕了冬日的冷凝,汪順然進來時,還有些不大習慣。 傅臻只是懼黑,并不畏冷,男人可以說是馬背上行過半生的人,即便是病中,他的血還是熱的,今時今日的力量也依舊不容忽視。 只是前些日子汪順然無意間提了句入冬的炭火和湯婆子,傅臻默了片刻,竟也沒有拒絕玉照宮的供應。 汪順然當時有過一瞬的怔愣,畢竟湯婆子這種東西,旁人冬日里離不了身,傅臻開口要就顯得無比違和。 不過他思緒一轉,也就想通了。 今時不同往日,玉照宮多了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不影響傅臻的前提下,一切都要緊著她來。 不過這姜美人性子十分柔順,或許是身份的原因,她說話做事都透著小心翼翼,旁人若不提,她也從不主動要什么。 那日汪順然主動提起給她在玉照宮找找樂子解解悶,小姑娘想了許久才輕聲說:“那我學著寫寫字、算算賬吧?!?/br> 宣筆紫毫,漆煙徽墨,玉珠算盤,自是一應俱全。 薄薄一紙窗紗透進淡淡的日光,小姑娘就安安靜靜地坐在窗牗旁,墨發如瀑般垂下,遮擋住半個身子,她膚色白皙如玉,五官精致玲瓏,面容透出一種歲月恬靜的美好。 殿門一開,無可避免地帶進外頭一聲揪心的哀呼,阮阮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 汪順然輕手輕腳在她跟前一揖。 阮阮聽著外頭的聲音,不禁問道:“那位鄭老侯爺還不走么?” 饒是人人敬重這位老侯爺,可阮阮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蛟S是第一次,在良善之外,她發現自己竟也有冷心的一面。 白發人送黑發人固然可悲可嘆,可她希望壞人繩之以法,而不是只因一人痛哭流涕,律法就要輕易為其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