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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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從沒想過,一個人身上可以有這么多的傷,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被任意裁剪的布料。 難怪他總是心緒不寧,眼中常年布滿紅血絲。 她只在玉照宮待過幾日,便見他頭疾發作多回,咳嗽吐血更是家常便飯,太醫日日針灸療毒,放出的毒血一盆接著一盆,就連睡夢中也常常冷汗淋漓,禁不住抽搐…… 她攥緊了手,不知為何,心口一處隱秘的角落里,悄無聲息地疼了起來。 不知道,將軍也會傷成這樣么? 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有人撫摸著她的頭,問她喜歡什么人。 她好像還很小,約莫只有三四歲,她說喜歡大將軍,因為當了將軍就有飯吃……做將軍的身體好,不會像爹爹一樣每天都生病……將軍威風凜凜,可以保護平民百姓…… 后來,她真的遇到了一個鮮衣怒馬的小將軍。 那個提槍縱馬的少年郎,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燭光太過刺眼,照得眼眶生生地疼。 她緩緩抬手,指尖從臉頰劃過,才發覺眸中不知不覺染了一層水光。 傅臻聽到低低的啜泣聲,面上沒有任何情緒,他兀自閉著眼睛,兩臂隨意地舒展開,靠在湯池內壁,讓水流的溫熱一點點蔓延至身體里。 良久,耳邊傳來細碎的衣料摩擦聲。 阮阮跪坐下來,望著他遲疑了一會,“陛下?!?/br> 沒有任何回應。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陛下?!?/br> 至于暴君的模樣像誰,她是萬萬不能說的。 暴君雖不喜歡她,卻也要顧及男人的尊嚴,她已經是他的妃嬪,若是心心念念都是另一個男人,恐怕也不會放過她。 她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辭,嗓音里摻了低低的泣聲,柔軟得就像小奶貓的爪子,一下下地撓人。 “那天夜里,殿里燈火太亮,我睡不踏實,看到陛下也睡得不安穩,額頭出了汗,我便取帕子來給陛下擦拭,我……我心里害怕?!?/br> “怕什么?”傅臻寒聲。 阮阮抿抿唇,一句句地斟酌,慢慢道:“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該不該喊人,我怕吵到陛下就寢,您嫌我自作主張,可是不看著您,我又不放心,所以才……才一直看著陛下,等陛下好轉些了,才敢回去睡覺?!?/br> 上次的花言巧語讓她險些交代了小命,這次只能更加謹慎些,雖有隱瞞之嫌,可說出口的話都是真心實意。 傅臻沉吟良久,鳳眸緩緩睜開,神色尚有幾分憊懶:“這么關心朕?等朕哪日龍馭賓天,帶你一起走如何?” 阮阮霎時瞪大雙眸,面色發白,這……這是認真的? 湯池之上水氣繚繞,她透過一層薄薄的水霧,緊緊盯著他的臉色,想要從中探究出哪怕是一點點玩笑的跡象,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那雙鳳眸一如既往的幽深寧靜,就像數九寒天檐下的冰棱,冷得讓人瑟縮。 她甚至在來都城的馬車上都聽那些貴女議論過,大晉史上的確有帝王駕崩、妃嬪殉葬的先例,或自縊,或關進暗無天日的墓道,下場凄慘至極。 那些場景,她光想想便覺得渾身汗毛直豎。 如今大晉后宮只有她一個美人,傅臻更不會故意拿話蒙她,難不成真動了讓她陪葬的心思了? 退一步說,就算暴君不讓她殉葬,太傅又怎會放過她這妖妃? 阮阮嚇得面無人色,幾乎停滯了呼吸,倏忽喉嚨一癢,憋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身子本就受了些風寒,方才又說了那么久的話,此刻竟是咳得停不下來,滿臉漲紅,guntang的淚珠子直往外冒。 偷偷覷見男人的神色,見他眉頭皺緊,唇角繃直,顯然一副被她吵得不耐煩的樣子。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句“陛下恕罪”,轉身便要往屏風外走去,倏然間腳踝一燙,還未反應過來,一只有力的大手緊握住她的踝骨,猛一用力,她“啊”地驚呼一聲,下一刻,整個人毫無防備地翻入水中。 阮阮是旱鴨子,膽兒又小,哪里見過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 即便是只有半人深淺的湯池,她一跌入水里也嚇得沒魂,連嗆了好幾口水,拼了命地掙扎著試圖站穩,可腳底打滑好幾次,好像永遠踩不到底。 直到腰間覆上一只溫熱有力的大手,將她穩穩攬至身前,阮阮這才勉強站直了身子。 方才在水里撲騰得厲害,此刻釵環橫斜,發髻凌亂地歪倒在一邊,臉上沾了水,幾綹發絲胡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連嘴角都沾著碎發,那一身清麗的碧色衣裙亂糟糟地團在一處,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看來是真怕死啊?!?/br> 他緩緩勾起一側唇角,抬手去勾她的下巴,連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阮阮渾身濕漉漉的,咬著唇,盯著他沒有回話,淚水卻忍不住簌簌而落。 她默默繞開了他手指的觸碰,兩片雪嫩桃腮不自覺地鼓起來。 一雙水霧般的眼眸,配上這副生氣又委屈的模樣,當真是楚楚可憐。 傅臻盯著她退后半步的身子,臉色微不可察地陰了下來:“身子不適就好好在水里待著,什么時候咳不動了,什么時候起來,吵得朕心煩!” 阮阮心里有氣不敢撒,默默在心里咒罵。 瘋子!真是瘋子! 第20章 滿臉都躁得慌 阮阮紅著眼,拖著繁冗的裙擺靠在湯池內壁,離暴君約莫半丈的距離,至少確定他不能夠趁手了結她。 等到心跳平緩下來,四周溫熱的水流似乎也變得柔和乖順起來。 這個溫度無疑是最舒適的,且水中沒有濃郁的香料,更不是往日她們在藏雪宮泡的藥浴,只有一種極淡的浴香,有種平心斂氣、安撫人心的功效。 阮阮壓著衣擺,默不作聲地在水里坐下去,任溫暖的池水沒過胸口,訝異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好像喉嚨沒有方才那么痛了,心中的郁氣疏散開來,整個人都通暢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全身心放松的舒適感,仿佛置身云端。 她渾身癱軟下來,漸漸地額頭熏出一點薄汗。 舒適!除了身旁同樣泡著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邪魔,一切都很美好。 等等……這大魔王…… 莫非是見她患了風寒,咳嗽不止,才將她拉下水來泡澡的? 阮阮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 身旁的男人安靜極了,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阮阮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瞥他。 他生得極白,即便在蒸騰的霧氣之下,面色也透不出半點紅潤的光彩,唯有那兩片薄唇出奇的艷。 她嚇得連忙移開視線,腦海中無端涌入“郎艷獨絕”這個詞,用在此處頗為貼切。 方才暴君問話之時,還有一句是阮阮沒有說的。 暴君的這張清絕無雙的模樣,的確也是她多看一眼的緣由之一,可阮阮不敢說。 這便好似百獸之王騰起身面目猙獰地向你撲來,眉宇間有翻江倒海的怒意,你卻摸著它的利爪說“你真可愛”…… 阮阮一輩子也想不出這詭異的畫面。 她靜靜地在水里泡了一會,身邊那人安靜得好像停止了呼吸,甚至連周身的水波都未曾撥動一下。 “陛下?!?/br> 她放低了聲音,試著輕輕喚了他一聲,卻沒有等來男人的回應。 腦海中忽然冒出個不好的念頭,阮阮霎時背脊發涼,起身往他身邊挪過去,“陛下,你醒著么?你可別嚇阮阮……” 他的臉色白得幾近透明,輪廓線條凌厲而流暢,就像一塊脆生生的琉璃,一碰便能粉碎。 “陛下……陛下!” 阮阮急得喊出了聲,剛要抬手摸摸男人的額頭,那人緊閉的鳳眸卻忽然睜開,眼中的紅血絲縱橫蜿蜒,驀地令人心口一窒。 “吵什么?!?/br> 男人聲音喑啞,幸而聽不出怒氣。 阮阮長長松了口氣,按著衣擺退回適才的位置,“我……臣妾見陛下沒了動靜,還以為……” 傅臻輕笑了聲。 這小東西,今日竟是慌得連“臣妾”二字都喊不順口,先前的規矩全忘得一干二凈。 “以為什么,以為朕死了?” 阮阮垂下頭,“不是……” 傅臻笑:“怕朕一死,你的小命也跟著丟了?” 阮阮一陣兒搖頭,她也沒想到方才心為何跳得那樣快,情急之下倒是沒想到殉葬這一層,她只是在怕,至于怕什么,怕暴君就這么死了么? 當然不是,她才不會心疼惡人呢! 傅臻閉目養神一會,此刻心情大為愉悅,朝她招了招手,“過來?!?/br> 阮阮愣了愣,還是抱著著濕重的裙擺往他跟前走。 衣裳泡了水,坐在池中借著浮力沒什么感覺,可一旦站起身,雙手像是抱著千斤重物,將她拖得快要直不起來。 阮阮也覺得累贅,可在暴君面前,她總不能脫了衣裳,也不能任由裙擺飄在水面。 她暗自咬了咬牙,自嘲地想,這世上穿著華服沐浴的恐怕就她一個吧。 當年府門前來了個算命的瞎道,她也跟著湊熱鬧上去算了算,那瞎道問她是做什么的,她說做丫鬟,沒想到那人心里尚未盤算一番,便隨口給她安了個“勞碌命”。 不只是她,府上大半的家丁都是勞碌命,大伙都將那瞎騙子狠狠罵了一頓。 如今想想,可不勞碌么,難得泡個澡還要伺候人。 心里想著旁的事兒,一時沒注意腳下,冗長的裙擺勾住腳踝,她踩住一截后擺,重心不穩,整個人直直地往前撲過去! “嘭——” 額頭狠狠撞上一個guntang而堅實的胸膛。 阮阮嚇得整個人彈開,不想腰身竟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手牢牢桎梏,將她猛地往身前一帶。 一點晶瑩的水珠從下頜落下,又順著脖頸一路滑下來,綴在月匈口緊實的肌rou上將落不落,阮阮眼睜睜看著這滴水珠挨著她的衣裙沒進了月匈前的小衣。 她沒忍住,喉嚨咽了咽,然而心口也跟著這一咽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