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寵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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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門閥之首的清河崔氏,自古以來能臣名將迭出,配享太廟,鼎盛時期幾與傅家共分天下。 崔慎的這身氣場,既是崔氏門閥祖祖輩輩的潤色,亦是位列三公之首、當朝國舅的體面。 對汪順然這樣唯唯諾諾的宦臣,多瞧一眼都覺得有失身份。 入了內殿,崔慎一眼便瞧見坐臥于黃花梨木龍紋四足榻上的男人。 一身玄青色禪衣,面色冷白,唇紅似血,舉手投足之間都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尤其鳳眸中嵌入一雙漆黑陰鷙的瞳孔,看過一眼便覺寒意浸入骨髓,任誰也做不到不動聲色。 崔慎這一生從未向任何人折腰,連先帝都特許其不必行禮,可傅臻即位的第一日,卻旁敲側擊地提醒他“君為臣綱”的道理。 他心中雖不平,卻礙于一句“帝王命格”,且顧念傅臻的母親崔姀到底出自崔氏,崔慎仍舊盡心輔佐,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 崔慎壓抑滿腔怒火進殿,躬身參拜:“陛下?!?/br> 傅臻早知他今日會來,撐著憑幾,信手虛虛一抬,扯出個笑來:“舅舅免禮?!?/br> 甥舅之間向來沒那么多寒暄,往往直奔主題。 “陛下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寵幸一個女子本也無傷大雅,只是眼下劇毒未解,龍體抱恙,陛下還需掌握分寸才是?!?/br> 太后挑選美人入宮侍藥一事早已在民間傳開,雖引起不少世家大族的不滿,可此舉若能解毒,崔慎也沒什么異議。 畢竟崔家在大晉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那些所謂的高門巨室,在崔氏面前也只是小門小戶,不怕他們撲騰。 可偏偏傅臻不顧龍體,不肯服藥,如今還無視內里虛空,夜夜yin靡至此,簡直荒唐至極! 傅臻手掌隨意垂在膝前,斂下眼瞼低笑:“從前,舅舅可不是這么說的?!?/br> 立崔氏女為太子妃,早日為大晉江山開枝散葉,這些話聽得他耳朵都起了繭。 崔慎位極人臣,身上擔著崔氏榮華百年的重擔,考慮任何事都將崔氏一族榮辱置于首位。 旁人或許還會顧念傅臻殘暴,不忍嫡女入宮為妃,可崔慎不會。 換句話說,即便龍椅上換了人坐,崔慎也一定會將崔氏嫡女送上后位,而大晉的皇帝,永遠只能從崔氏女的肚子里出來。 帝后的位置,只能屬于崔家,任何人都染指不得。 可眼下情形不同,一向不近女色的皇帝竟然寵幸了一名女子,以垂死之軀夜夜歡愛,他那好meimei竟還歡歡喜喜地將其封為美人,簡直愚蠢至極。 崔慎不能容許崔氏一族有任何行差踏錯之舉。 傅臻雖病危,崔慎卻不會置之不理,一來有這層血緣在,二來傅臻的確是一位英明果決、不可多得的帝王。 大晉歷來的君主向來以仁德治天下,重文輕武,祖上為躲避西北蠻族,將國都一遷再遷,竟遷到了這弱水三千的江南之地,以至蠻族政權一再崛起壯大。 而大晉的門閥士族多居安一隅的庸碌之輩,整日只知清談,卻連一把刀都提不動。 這是崔慎的憂慮。 誠然,昭王也是他的外甥,亦有治國理政之才,若是做皇帝,也必然是一位明君。 可為君者和遜即軟弱,在亂世中無異于昏聵無能。 傅臻則全然不同。 早在傅臻幼年,崔慎教其讀書之時,便已能夠察覺他渾身桀驁顛騰的血液。 向來君子以玉比德,以玉為貴,先皇的子嗣皆以玉為名,賜太子名為“瑧”,傅臻卻大肆將“瑧”字改為“臻”字,并以謝詩為論據: “天地中橫潰,家王拯生民。區宇既滌蕩,羣英必來臻?!盵注] 笑言當今天下,君子之貴,當拯救萬民于水火以坐江山,君子之德,當廣納天下英才以守江山。 五歲稚童勃勃野心,渾身倒刺,竟令先皇啞口無言。 ……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十歲上戰場,十五歲便有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本事,年紀輕輕便以風卷殘云之勢將兵強馬壯的北涼打得一蹶不振。 他夠狠,也足夠令人畏懼,簡直橫空出世,曠古未有! 可就憑這股子狠勁,傅臻的矛頭,終有一日將會對準以崔氏為首的門閥士族。 崔氏百年榮光,不能在他手里毀于一旦。 想到這一層,崔慎便心煩意亂起來。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傅臻病中這段時日,能給他充足的時間在朝堂暗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兩人談至南信王欲入京一事,并無如臨大敵之色。 南信王為先帝幼弟,為人志大才疏,輕易聽信讒言,手下十萬大軍休養生息長達數年,早已心性憊懶,不堪一擊。 可說到沈烺與顧嫣一事,傅臻便懶于多言,眉宇間怫然不悅。 崔慎怕的就是寒門崛起,打擊士族地位,才聽聞傅臻罰了沈烺一百軍棍,崔慎心里不知有多痛快,恨不得立刻去打點施刑之人,將沈烺打死了事。 自然也未忘記此來的目的,崔慎離開前拱手道:“臣的侄女崔苒性情溫順,明日臣便讓她進宮來伺候陛下——” “愣著做什么,過來?!?/br> 話音未落,卻忽然被傅臻一語打斷。 他向外招了招手,“舅舅,你擋著朕的小美人了?!?/br> 傅臻略略偏頭,嗓音里摻了三分閑散笑意。 崔慎壓下心里的火氣,順著他的目光往殿外看去。 一個清清落落的小美人立在殿外。 脫去外氅,露一身淺碧色曳地長裙,頸間戴銀鍍金鑲珠寶蓮池瓔珞,滿身纏枝寶相花暗紋以金銀線繡成,外罩一層薄如煙霧的透明軟紗,微有蓬松之感,腰間碧玉雕花為束,更顯得腰肢纖細如柳,不堪一握。 再瞧她云鬢高髻,蛾眉淺畫,眸含綿綿秋水,面若灼灼粉桃,整個人亭亭玉立,宛如池中一株滟滟飐風的蓮,竟不似凡塵中人。 傅臻信手一招,她便荷風蓮步迤迤走近。 仿佛不太適應這樣繁復的裙裝,每走一步都謹慎異常,又如此添幾分盈盈柔順之美。 饒是坊間流傳“天下美人出崔氏”,此刻崔慎也不得不心震于她的美貌。 走近時,崔慎才看清,她那欺霜賽雪的脖頸上覆了星星點點事后的痕跡。 崔慎霎時火冒三丈。 阮阮知道傅臻今日心緒不佳。 松涼私下著人打聽過,近日御史中丞之女死于山寺大火,而她那未婚夫婿正是傅臻的得力武將,為此失了魂丟了魄,傅臻也因此大怒。 今日汪順然喚她過來,正是這個原因。 方才阮阮隱隱聽到里面爭執,自己屏著呼吸在外候著,無意間卻聽到了車騎將軍沈烺的名字。 沈烺,沈烺將軍…… 似乎在哪里聽過,竟這般熟悉。 她心口驀地痛了一下,好似呼吸不過來。 就在那時,殿內一道低啞含笑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阮阮抬起頭,迎上男人的視線。 依舊如往常一般,鳳眸狹長,眼尾薄紅,神色看似平淡無波,卻隱隱透著寒戾之意。 阮阮給崔慎躬身行個禮,便應傅臻的吩咐,蹲坐在他近前。 傅臻彎唇,抬手在她耳垂輕輕捻磨,旁若無人道:“今晚去湯泉宮,伺候朕沐???” 阮阮被他撩-撥得耳尖發紅,聽到這話微微愕窒,一抬眼,跌進一雙毫無笑意的眼眸。 見她未回話,耳邊的力道倏忽加重了些。 阮阮疼得一顫,抿緊了唇,低聲應了個是。 幾日以來,頸上的紅痕消了不少,可風寒未曾痊愈,聲音還是啞啞的,不太好聽。 果不其然,暴君聽完她的聲音,眉頭已經蹙起來。 阮阮嚇得垂下眼瞼,生怕惹怒了他。 傅臻不同她多作計較,歪頭望著崔慎,唇角噙著笑:“舅舅也要一起么?” “陛下,此女狐媚惑主,當殺之以儆效尤!”崔慎幾乎怒不可遏。 阮阮渾身顫抖著,緊張地豎起耳朵聽頭頂的動靜,生怕這怒火中燒的太傅一劍將她捅成篩子。 如今外人眼中,就像太傅說的那樣,她已然是個媚君的禍水,死不足惜。 崔慎不知傅臻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是做給誰看,難不成真是因命不久矣才要及時享樂么? 他怒目瞪向那纖瘦的背影,心中的確起了殺心。 倘若他手里有一把刀,他能即刻手起刀落將那妖女劈成兩半! 察覺到后背犀利的目光,阮阮哆哆嗦嗦地埋頭倚在傅臻榻下,下意識往他膝前湊近兩分。 這個時候,他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支撐。 她努力克制著恐懼的情緒,可她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只能寄希望于身前這個同樣危險的男人,也許他能夠護佑她。 察覺到小姑娘的靠近,傅臻微不可察地怔了下,隨即勾唇笑了笑。 頭頂倏忽落下一片陰影,她顫顫抬眸,見他饒有興致地摩挲她前額,手背替她擋住一半的臉。 他垂眸望著她,眼尾笑意緩緩暈染開來,語氣慵懶。 “舅舅看夠了么?朕的美人膽兒小,舅舅可別嚇著她?!?/br> 第17章 從未有過的觸覺,細膩且…… 這話無疑又是一道響雷,直直劈在崔慎臉上。 崔慎雙眸恨不得滴出血,恨鐵不成鋼地落下一句“陛下好自為之”,隨即憤然拂袖離去。 傅臻這才將小美人的臉捧起來。 兩頰微燙,泛著淺淺的緋紅色,眸中隱隱透著倔強的水光。 她渾身都在簌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