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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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母說這件事時面色蒼白:你弄吧。郁桓前幾日對我說,他死后應當是不留尸骨的,還說,你知道要把他埋在哪里。 郁母頓了一下,說:我聽他叔父說,你手里還存了他一根指骨,可否隨衣冠一同埋下,也算是一個正經的墳了。 阮秋平將那根指骨緊緊攥在手心里,背到身后,搖了搖頭,說:不要。 . 阮秋平還是將郁桓的衣冠冢設在了那棵蘋果樹下,他這次選棺的時候,選了一個雙人棺,放上了郁桓的衣物。 郁桓那枚婚戒被鮮血腐蝕得不像樣了,阮秋平用法術將這枚婚戒復原,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隨婚戒一同掛在脖子上的,還有郁桓的指骨。那根骨頭堪堪穿過戒指中央,像是郁桓的無名指正戴著那枚戒指,緊貼上阮秋平的心臟。 郁桓作為凡人死去的時候沒立碑。 可現在他是吉神,好歹也是要立一塊碑的。 碑是阮秋平立的,是白玉碑,中央刻了五個大字。 夫郁桓之墓。 此后年年日日,日日年年。 這塊兒白玉碑光新如故。 . 春去冬來。 蘋果樹結了果。 這棵果樹又高又壯,可結的果子卻又酸又澀。 果樹上坐著一位仙人,身穿一身紅衣,將手中那顆酸果啃地干干凈凈。 一陣喧囂傳來。 新搬來的鄰居家小仙童想爬樹上偷摘蘋果吃,卻被那仙人用果核毫不留情地砸了腦袋。 另一個稍大的仙童,慌忙將那小孩兒拉遠了些。 快走,咱不能來這兒! 為什么啊哥哥,我想吃蘋果。 那蘋果樹是氣運神的,那氣運神是個怪脾氣的壞仙人,明明該封神了卻遲遲拖著不下凡,成天就待在這后山,守著那塊碑和蘋果樹,一點兒都不讓人碰一下我同學那天碰了一下那棵樹,都被他打哭了,可嚇人了。 聽到了嗎,郁桓。 傳聞中的氣運神平躺在樹枝上,閉上眼。 他伸手握住心口那枚指骨,挑釁地彎起了唇角。 我既不溫暖善良,又不堅強樂觀。 你失望了嗎? 出來罵我啊。 第80章 哥哥!阮咚咚仰著頭在樹下喊,mama喊你回家吃飯! 阮秋平看向她,卻沒動:咚咚先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 這段時間他只要一回家,夏芙水和阮盛豐就輪流催著他趕緊下凡歷劫,阮秋平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好吧阮咚咚有些沮喪,她鼓起小臉,問道,那哥哥你明天還會回去嗎? 明天是咚咚的六歲生日,哥哥當然會回去。阮秋平說。 阮咚咚走后,這里只剩下阮秋平一個人。 對了,還有青耕鳥。 青耕鳥知道阮秋平不喜歡別人碰這樹上的果子,所以從不啄這樹上的蘋果,甚至會特地捉樹上的蟲子吃。 它吃完了小蟲子,就飛到了阮秋平身上,小腦袋在阮秋平胸口上蹭了蹭,最后枕在那根將衣服頂得凸起的指骨上。 你也很想念他嗎?阮秋平用食指摸了摸它毛發柔順的小腦袋。 青耕鳥發出一聲鳴叫。 音色空靈清亮,牽著一絲悲傷。 . 阮秋平剛成準氣運神時,周身的好運氣幾乎要滿溢出來,父親在官場上步步高升,母親在牌場上叱咤風云,阮咚咚年紀雖小,可法術都使得比同齡仙童要利落一些。 雖然說隨著時間的流逝,阮秋平身上的好氣運也在漸漸的消退,并逐漸和霉運相抵消,可終究還是要比普通人的氣運好上一些。 許是為了蹭一些氣運,不少曾經搬走的鄰居們又重新搬了回來,連阮秋平出生以來都沒見過的各路親戚也都紛紛現身,而且天天都有來阮家串門的人。 今日是阮咚咚生日,家里的客人便更多了些,看起來十分熱鬧。 阮秋平剛推開院門,便見到一個不算陌生的小仙童正在和人追逐打鬧。 阮秋平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昨日被他用果殼砸了腦袋的仙童看見阮秋平,嚇了一跳,慌忙跑到母親那里,抱著母親的腿,小聲告狀。 那名年輕女仙摸了摸自家孩子的頭,柔柔地笑了笑:氣運神回來了呀,早就聽說過您的事跡,這還會是頭一回見到真人看著就不爭不搶,淡泊名利的,真了不起。我覺得我們大家呀,都得向你學學。不管浮華門的人怎么催,就是不急著封神,知道的啊,都夸您心性堅定,不知道的呀,還以為您是在守寡呢。 阿姨謬贊了。阮秋平笑著開口,只是您也無需學我,畢竟以您的修為,即便是要守寡,也無需cao心封神。 你 嘩啦!夏芙水忽然端著一盆水潑到旁邊的樹下,不多不少地濺了些泥點子在這女仙的裙擺上。 她驚叫著后退了兩步,正準備說什么,就聽夏芙水淡淡開口:小英,那邊冒煙的,是你家的房子嗎? 小英扭頭一看,慌忙抱著孩子往家的方向跑了。 . 客人走后,阮盛豐一邊收拾院子,一邊朝夏芙水抱怨道:雖然說人多熱鬧,但你也不能什么人就往咱家里請啊,你看看來的那個小英是什么人啊。 她是自己抱著孩子過來的,我可沒請她。夏芙水說。 夏芙水放下手中的抹布,轉頭問阮秋平:今日那女人的話雖說得不好聽,但也是實話。再過幾個月就滿三年了你準備什么時候下凡歷劫? 阮盛豐也停了動作看向阮秋平。 阮秋平:我現在挺好的,不用封神。 夏芙水:秋平,人要向前看。 阮秋平垂下眼皮,摘掉頭上的祝賀禮帽,說:沒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阮秋平剛走出大門,阮咚咚就穿著新衣服噔噔噔地跑了出來。 她開開心心地在阮秋平面前轉了一個圈,抱著阮秋平的大腿撒嬌:哥哥,你送我的裙子好好看,我好喜歡! 阮秋平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笑著說:咚咚喜歡就好。 哥哥阮咚咚抬頭看向阮秋平,眨了眨眼,困惑地問道,你為什么不下凡啊,下凡了就會變成很厲害的大神仙,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阮秋平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因為哥哥要等一個人回來,和哥哥一起下凡。 那個人如果一直沒回來,哥哥就一直不下凡,一直不變成大神仙嗎? 嗯。 阮咚咚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后抱住阮秋平,說:哥哥就算不變成大神仙,我也最喜歡哥哥,第一喜歡哥哥! 阮秋平笑著摸了摸阮咚咚的頭。 夏芙水緩緩走了出來,看著阮秋平,猶豫了一會,說:今年除夕,回來過吧。 阮秋平搖了搖頭:算了,我現在雖是氣運神,但除夕那日仍是氣運最差,來了也會給你們帶來壞運氣。 那春節那日回來吧。 阮秋平說:我初二會回來。 阮秋平記得郁桓喝了憶情湯之后曾昏迷了八十一天,醒來那日剛好是春節。 阮秋平當時沒覺得有什么,如今當了氣運神,才知道郁桓在春節醒來并非是偶然,而是因為郁桓在春節那日氣運最好。 就如同霉神要在除夕那日接納所有人辭舊迎新扔出來的晦氣一樣,吉神在新年伊始也會接納所有人的喜氣與幸運。 阮秋平拒絕回家,也不是要在這日做什么大事,只是要睡覺。 接連兩年,阮秋平都能在春節夢見郁桓。雖說他平日里也能夢見郁桓,但平日里他的夢多是一些不好的場景,唯有春節那日,郁桓在他夢里笑容溫暖,恍若一切噩夢都未曾發生。 . 天色漸漸變涼。 馬上便要春節了。 清晨,阮秋平睜開眼睛,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氣,卻忽然發現胸口處有些輕微的壓迫感。 阮秋平低頭一看,竟然是青耕鳥。 青耕鳥并沒有像往日一樣乖乖蜷在窩里睡覺,而是躺在他的胸口,隔著衣服,輕輕枕在那根指骨上。 今日怎么這般黏人?阮秋平輕輕碰了碰它的額頭。 可青耕鳥卻沒醒,它甚至緊閉著雙眼,整個身子都又冷又僵。 阮秋平心里忽然就慌了,他連忙坐起來,把青耕鳥捧在手心里戳了又戳,喊了又喊,還施了治愈術,可青耕鳥一無所動。 怎么辦? 這是郁桓養的鳥,可不能有事! 阮秋平連外衣都忘記披了,他將青耕鳥裹在手心,慌里慌張地就撞開了醫藥館的大門,語無倫次地大喊道:藥仙!藥仙??!你快出來! 藥仙打著哈欠,掀開簾子:怎么了,大清早上的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兒??? 阮秋平慌忙把手中的鳥兒捧上去:這只鳥好像病了! 藥仙:獸醫館右轉! 這不是普通的鳥,這是青耕鳥,是神獸啊,它怎么會??? 青耕鳥?藥仙皺了皺眉,原先郁桓身邊的那只? 沒錯,它從未病過。 阮秋平把青耕鳥放到診臺上讓藥仙看。 藥仙用法力探了探青耕鳥的病情,眉毛卻越皺越緊。 奇怪藥仙閉上眼睛又重新探了一遍。 到底是怎么了?阮秋平心亂如麻。 它藥仙沉吟了一刻,說,在歷劫升仙。 阮秋平愣住了:升仙? 沒錯,升仙。自古以來,天庭的化仙者們化仙的方式不一,簡單的方式是要遭天雷,復雜的方式卻千奇百怪。比如說饕餮化仙要絕食一年,青耕鳥化仙便是要病上一病,只是這青耕鳥活了還不到七年,如此年輕的化仙者我倒還是頭一回見。而且我探它內體,發現它其實修為薄弱,只是丹上吉運旺盛。而這運也不是它自帶的運,更像是外界給予的運,只是它為吉瑞神鳥,所以說這運才能祝它升仙。 那那吉運應該是因為它原先在郁桓身邊待久了。 非也。他丹上的吉運有新有舊,雖然舊運雄厚,可新運也不薄,甚至可以說,這新的吉運,就是它能化仙的主要原因。 新的吉運阮秋平聞言一愣,它平日與我待在一起,可我現如今是氣運神,周身吉運霉運相持衡,它又是從哪里吸收了那么多的吉運? 這點確實是古怪。藥仙伸出食指在青耕鳥腹部輕按了一下,眉頭漸漸鎖緊,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助它活下來,它內力薄弱,能夠歷劫升仙皆是因為外運催動,單靠它自己怕是過不了這個劫。 那我能做什么?阮秋平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藥仙從藥柜上拿下來幾瓶藥,遞給阮秋平:這畢竟是它自己的升仙劫,你如今也只能喂它些藥物,再用你的法力幫它護著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它自己的命。 它能活下來。 阮秋平接過那幾瓶藥,將青耕鳥重新捧到了手心里。 . 阮秋平這兩日什么也沒做,就天天在山洞看著青耕鳥,不僅用自己的法力日日夜夜護著,還時不時為它灌輸一些靈力。 幾日下來,青耕鳥狀態沒好多少,倒是阮秋平的臉色蒼白了好幾分。 屋外電閃雷鳴,阮秋平和青耕鳥齊齊在床上躺著,一仙一獸的神色,一個賽一個地萎靡不振。 阮秋平試著探了探它的內丹,只見它的內丹上只裹著一層淺淡稀疏的白光,看起來狀況十分不佳。 青耕鳥眼睛緊閉,但白色的喙小心顫了顫,小小的頭顱不自覺地往阮秋平胸口蹭,最后小腦袋抵在阮秋平胸前那枚指骨上,不動了。 阮秋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將胸口那枚指骨掏出來,輕輕地放在青耕鳥的腦袋上。 青耕鳥這是第一次直接地觸碰到這根指骨,它發出一聲很輕微的鳴叫,雪白的睫毛顫了顫,露出一雙淺灰色的瞳孔。 與此同時,阮秋平明確地感知到它內丹上的光芒正在逐漸疊加,身體的狀況也在緩慢好轉。 阮秋平心中一驚,死死地盯著手中那枚指骨。 司命說,青耕鳥能化仙是因為又吸收了一些新的吉運,阮秋平原先不知道這吉運從何而來,可此時此刻,他似乎知道了。 阮秋平立刻站起身子,去書柜面前拿了那本《氣運之神》。 郁桓離開后,他曾經所施的法術也大多恢復到了原樣,比如說這山洞里的障眼法和永晝術都消失無影,連同他曾經做了手腳的《氣運之神》也恢復到了原樣。 不過這本書中,只有上屆霉神的死亡被郁桓做了手腳,其余內容并未經過變換。 阮秋平一頁一頁翻看過去,最后視線緊緊地盯著上面的一段字。 他們更像是上古真神,由氣凝結而成,先生骨,再生丹,最后生皮rou。骨上氣運弱而久遠,為根系,丹上氣運強而兇悍,為軀干,皮rou氣運如過水海綿,晾干即散。 先生骨,再生丹,最后生皮rou阮秋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句話,他手心冒出了汗,心情洶涌澎湃,一個想法不由自主地蔓延瘋長,四處橫生。 那根指骨上原先確實是留存著些吉運不假,可那吉運也十分微弱,單單能夠維持指骨的形態,使其不散,絕達不到能夠幫助青耕鳥封神的程度。 而剛剛阮秋平也是親眼看到,他只是用這根指骨觸碰了一下青耕鳥,青耕鳥便內丹充盈,脫離了生命危險。 吉神霉神作為氣運之神,由氣凝結而成,那是不是說明郁桓的那根指骨也正在凝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