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此多嬌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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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順剩下的話被噎在喉嚨里,即便他一直跟著婁詔,也覺得這話說的讓人心涼。清早上走得時候,說得好好的,馮依依甚至叮囑了兩回。 而婁詔明明記得,偏要留在這里。人家可以等他一回、兩回,人家能一直等他?要說是世家身份沒錯,可人家姑娘哪里差了?模樣、人品,要哪樣沒有? 清順搖搖頭,干脆不再說話。他甚至想,婁詔這么作,遲早把人給作沒。 這時,外面有了動靜,有人進了隔壁包間。 婁詔看了清順,后者豎著耳朵聽了聽,隨后壓低聲音道:“對,就是他。打馮琦的時候,我聽的清楚?!?/br> 隨后,隔壁間想起了談話聲,在這邊聽得清楚,正是墻上有個開口,只是對面不知道。 一字一句婁詔聽進耳中,手中不時轉著茶盞。 而清順則是越聽越心驚,后面干脆捂住自己的嘴,看去自家公子,還是一副面無表情。 終于,那廂說完。 清順松開手,大口喘著氣:“公,公子,你怎么把朝廷官員的行蹤告訴那悍匪?這就是你當初的交易?” “管好你的嘴,”婁詔松了茶盞,掃下衣袍站起,淡淡道,“悍匪?難道悍匪就不能找仇人報仇?” 清順只覺腳軟,魂兒差點嚇飛:“成,那公子現在要去五梅庵嗎?” 婁詔往窗戶看去,窗紙透著蒙蒙沉沉:“已經下黑了?!?/br> 。 五梅庵并不是只有五棵梅樹,相反,有一大片梅園,被庵中出家人打理得很好。嚴冬時分,臘梅吐蕊,芬芳馥郁。 尤其是現在這種即將落黑的時候,整座梅園靜謐,俏麗的枝丫伸展,顯示著每一朵嬌嫩。 馮依依站在一株梅樹下,想著或許是婁詔不知道來五梅庵的路,耽擱了? 可是一整天過去,他還找不到嗎?其實不難找,五梅山就在官道旁,偌大的山門立在那兒,著實顯眼。 原本特意準備的齋飯都涼透,多可惜,費了庵中人的一片好意。 姑娘們也結伴離開,再留下來回城天就晚了,說怕路上不太平。勸馮依依一道離開,可是她沒走,想再等。 馮依依現在還記得她們臉上奇怪的表情,有同情,有好笑…… 她記得孔深說過,婁詔為了顏從夢,特意跟書院先生告假,一整天。 臉上落下什么東西,軟軟的,涼涼的。馮依依以為是飄落的梅花瓣,抬手一摸,原是一片雪絮。 她仰起臉,迎著點點冰涼:“下雪了,真好?!?/br> “小姐,咱回去吧?姑爺他許是有什么事?!毙阒裥÷晞窳司?,心里同樣不好受,她沒見過馮依依這樣悲傷。 良久,馮依依嗯了聲,但仍舊站著不動,像是腳底生了根。 秀竹生出擔憂,看著周圍已經黑下,心中焦急:“小姐……” “你去收拾,咱們下山,雪大了路不好走?!瘪T依依回過頭來,臉上帶著笑,“但是也不能白來一趟,我折兩枝梅花帶回去給我爹,一會兒在庵門會和?!?/br> 秀竹應下,客房也不遠,很快就會回來,快步跑著去了。 看著秀竹跑走的背影,馮依依嘆口氣。爹爹口里的那種在乎,她沒有得到。 鼻尖一酸,心里更是堵得厲害,她突然覺得拿不準婁詔。 回家吧,爹爹還等著她回去。 馮依依抬起雙手搓搓臉,走去園中開的最盛的梅樹。選了兩枝折下,便轉身往回走。 雪無聲無息下著,黑暗的五梅山莫名多了一份詭異的安靜。 突然,一聲細微響聲,馮依依停步,那是人踩在干透的樹枝所發出的。 心瞬間跳到嗓子眼兒,馮依依手里緊攥梅枝,雪花沾上她的眼睫,她能聽見自己發抖的呼吸。順著那聲音看過去,果然見到一個黑影躲閃。 再留下來必遭不測,馮依依提起步子就跑,下雪夜辨不清方向,慌亂在梅園中穿梭。 身后的黑影干脆也不再躲,直接邁步追著,強健的身體對付一個小姑娘,綽綽有余。 馮依依怕極,恐懼的嗚咽聲從唇邊溢出。不顧一切的跑,梅枝纏住了她的頭發,拽散了發髻,在雪中漫無目的,絕望冰冷。有一刻她在想,如果婁詔在…… 只是她等的人并沒有來,身后賊人卻是先一步扯住了她的斗篷。 驚慌之下,馮依依腳底一滑,直接滾下了坡去。 力氣用光,鞋子跑掉,馮依依趴在凌亂的干草堆上,再也爬不起來。 她想到馮琦的手,或許她會比他還慘,她好怕:“來人??!” 最后,馮依依模糊看著雪中而來的一盞燈火,那人身子挺拔,被風雪籠罩,朝她奔過來。 她用力伸手去夠那似乎近在眼前的袍角。 第十章 冬日的風刮著,利刀子一…… 冬日的風刮著,利刀子一樣穿過屋檐,搖晃著那盞本就不明亮的燈籠,飛舞的雪花被卷著打旋兒。 馮依依醒來的時候,身上難忍的熱燥,厚厚的被子嚴嚴實實搭在身上,捂出一身黏膩的汗,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的,虛脫無力。 像在蒸鍋里一樣的感覺,她想掀掉被子,尋一片清涼。 一直守在床頭的秀竹發覺,趕緊彎下腰,摁下馮依依想掀被子的手:“小姐,你可醒了?!?/br> 馮依依掀掀酸澀的眼皮,看見了秀竹發紅的眼圈:“我怎么……” 才張口,發現嗓子啞的厲害,連著頭也暈沉沉的。馮依依記得,自己應該是在五梅庵的,這怎么回到臥房里? 秀竹揩揩眼角的濕潤,稍松了口氣:“嚇死婢子了,誰能想到那庵堂里還會藏著歹人?小姐你先別動,郎中說你受了涼,得發發汗。你放心,老爺一定饒不了那賊子,姑爺他……不說這些,小姐你沒事就好?!?/br> 說完,秀竹拿了絹帕輕拭去馮依依額上的細汗,瞧著那張面頰泛紅的臉蛋兒,誰見了也會心疼。再回想那五梅庵,更是后怕得要命。 馮依依緩緩閉上眼睛,耳邊是秀竹一句句的后怕,于是也就想起庵中之事。 與幾個相好的姑娘一道去五梅庵,賞花烹茶。她們說要等著看看她的夫君。 可是直到夜幕降臨,飯菜涼透,仍是不見婁詔來,甚至不曾給一個信兒過來,明明他答應了的。后面她迎著雪走進梅林,碰上了一個歹人…… 馮依依咬下嘴唇,身上開始發抖,那份恐怖的無助至今縈繞在她心頭:“他呢?” 秀竹嘴角動了動,從一旁桌上端了藥碗:“小姐,咱先把藥喝了,溫熱的剛好。還有,徐夫人在廚房給你熬粥呢,待汗消,你起來喝幾口?!?/br>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秀竹再明白不過,馮依依滿心滿眼的是婁詔。一個從小被老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沒吃過苦,順風順水的,要什么有什么,為了婁詔變了多少?親自下廚,第一次拿針,費上許多事,只為給人送一枚腰佩。 馮依依眉頭微微一簇,軟唇微啟:“他,還沒回來嗎?” 這句話問的簡單,伴隨著外面呼嘯的寒風,更像是輕微的嘆息。 見此,秀竹無奈搖頭,藥碗暫且又擱了回去:“姑爺回來了,現在應該在老爺那邊,商議那賊人的事兒。小姐你別多想,好好休息就好?!?/br> 馮依依轉了個身,臉朝著里躺著,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睜開,纖長眼睫微顫幾下。身上是有些疼,虧著有那堆干草,摔得倒沒那么厲害,相較于她現在的心情,這點傷痛顯得無足輕重。 那賊人如何,自然是交給官府去辦,她更想知道婁詔為何不去五梅庵? “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好了。以后可別亂走,臨近年關,總是亂些?!毙阒褫p聲道。 馮依依低低的嗯了聲,一頭長發鋪灑在枕上,小巧的耳邊,幾縷發絲被汗液黏住,貼在臉頰上。 秀竹輕手輕腳把香爐挪到了床頭幾案上,里面燃著助眠香。香爐頂蓋冒出細細煙絲,舒緩的香味蔓延開來,充斥了整個幔帳。 馮依依聞著好聞的香,眼睛盯著床里,干燥嘴唇動動:“不來,是因為不在乎嗎?” 。 祠堂,冷風源源不斷從開著的門往里灌著,供臺上的燭火幾番差點熄滅。 “啪”,馮宏達一掌拍在供案上,震得杯盞一陣響。 “你就是這么照顧她的?把她自己一個丟在山上?!瘪T宏達臉色鐵青,一雙眼睛滿是怒火,“依依從小膽子小,又怕冷,你不知道她在等你?今日她這是沒事,出了事你當如何?” 馮宏達很少發這么大的火,他是個商人,講究和氣生財,平時對著誰也是一副笑臉,加上相貌不錯,在城里很有人緣兒??墒?,馮依依是他唯一的逆鱗,那是他的命,誰都別想碰一手指頭。 “怎么,覺得我馮家是商賈,不似你們婁家書香之家是嗎?” 馮宏達的腳邊,婁詔一身青色衣袍跪在那兒,脊背筆直,雙拳握起垂在腰的兩側。半垂著臉,燈光陰影中看不清他的情緒,只露著半截如玉一般的下頜。 “請爹責罰!”婁詔語氣清淡,所有情緒藏在眸中。 “你!”馮宏達抬手指著婁詔,嘴唇氣得發抖,“好!” 只覺得越說越氣,馮宏達幾步走到墻邊,伸手取下掛在墻上的藤條,轉身到婁詔身后,想也沒想便狠狠抽下。 “啪啪”,藤條刺耳的聲音比寒風更利,抽打在人身上像是要拆了人的骨頭。 婁詔發出一聲悶哼,脊背不由緊繃起來,但很快又挺直。 馮宏達怒火中燒,馮依依是他唯一的孩子,妻子早年走得早,都是他一把帶大的,何曾受過什么委屈?想到這兒,手里藤條更是緊了幾分,高高揚起來。 “大哥!”徐魁沖上來,一把攔住馮宏達,勸了句,“這種事誰也想不到,明日姑爺還得去衙門,怎好讓他帶著傷去?” 馮宏達嘆了一聲,眉頭越發緊皺,手里藤鞭吧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徐魁低頭看了眼婁詔,趕緊把馮宏達拉到一旁,小聲道:“你現在倒是打舒坦了,回頭傳出去可好?說到底,他有功名在身,怎能隨意動手?不為別的,大哥也得為依依的以后著想?!?/br> 話是這么個道理,可是馮宏達就是心疼,馮依依是他的心頭rou,要是換做別人他早就給打殘咯。 徐魁見是應該勸下,便又走回到婁詔面前,弓下腰去:“姑爺,今日這事也不怪大哥發火,你想依依一個女兒家,從小就沒遇過什么事,到現在還沒醒,當爹的不心疼?” “她,”婁詔低著頭,目光落在青色地磚上,眼中有一瞬的渙散,“她現下如何了?” 徐魁直起腰身,面對眼前這人,心里感嘆了一番,說一句謫仙之姿也不為過,只是終究內里太冷,無法化開。 “也罷,你以后且好好待她?!毙炜龥]再說什么,人是馮家的入贅女婿,他也不好指責太多。 馮宏達氣得拂袖而去,臨走留下冷冷一句:“你在這跪著,一直到依依醒過來!” 見馮宏達出了祠堂,徐魁也趕緊跟上。 婁詔面無表情的垂首,雙膝落在冰涼的地磚上,冬日的寒氣直直的往骨頭縫里鉆,可他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游廊下,冷風吹去身上怒火,馮宏達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二弟,是我錯了!”馮宏達語氣中摻雜著后悔,眼望著院中厚雪,一拳頭砸在廊柱上。 世上萬千種藥,獨獨沒有后悔藥。想起半年前孔家逼婚,不愿將馮依依送進火坑,才招了婁詔。其實馮宏達知道,馮依依中意婁詔,她的心思向來簡單,不難看出。 如今走到這步,怨誰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