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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腸,簡直一無是處。 “但我們不能再等了。再耗下去,他只會越來越難打?!?/br> 大哥珍而重之的把葫蘆塞好,細細將葫蘆嘴、指掌之間溢出的酒汁舐干凈,小心掛在腰際。 以前莊子里的老酒窖藏有許多百年佳釀,但阿傻的大哥滴酒不沾;這個癮,是這兩年餐風露宿時才養成的?!叭绻宜懒?,這仇便到此為止。你不懂武功,就當沒這些事罷;隱姓埋名,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就好?!?/br> 大哥背了只方方正正的藍布包袱,提著一柄鋼刀。除了黃油葫蘆以及那身草鞋衫褲,他身上已沒有其他的東西。 阿傻沒聽從大哥的吩咐逃命,悄悄跟著他來到沉沙谷。 那人早等在臺前,雙手抱胸,傲然睥睨,這幾年來他已隱然成為一方傳奇,百戰長勝、風采照人,益發不可逼視。阿傻遙遙躲著,谷中風刀不息,這么遠的距離就算長耳朵也聽不見,但他眼力很好,竟能讀出唇型,恍若親臨。 這兩年間什么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就只有秋水亭主事的謙恭有禮。 “這一回,您還能押什么?” 大哥解下藍布包袱,露出一塊木紋蒼蒼的熏黑牌匾。那人眼睛一亮,含笑不語。 “這是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贝蟾缤?,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你不是很想要么?這回,我押的是我的姓名;你贏,從此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歸你,無論誰來問,你都是本家出身,貨真價實的岳家第十四世嫡長。這,夠不夠份量?” 牌位的最角落橫雕著“十四世”的字樣,底下并排著阿傻和他大哥姓名的簪花小楷。 那人笑道:“你早兩個月來肯定值,不過我近日才殺敗盤據環跳山的五帝神兵,降服人稱“伊沙陀之魔”的攝殺二律仙,身價暴增,一條姓名只怕不夠。你家也拿不出啦,不若湊一對兒罷?” 大哥只當阿傻逃命去了,早讓他舍棄一切包袱別想復仇,答應得十分干脆。 “好?!?/br> 那人點點頭,秋水亭的主事收起烏檀木牌,折戟臺上只剩下兩人。 塵沙蜂蠆暗黃天。阿傻的大哥拔出鋼刀,那人雙手負后,貯有家傳寶刀的烏木長匣立在臺上,八十五斤的沉甸直視旗卷風嘯如無物,仿佛打入臺基的一根鐵樁,連晃也不晃一下。 “我很佩服你?!?/br> 他揚聲笑道,雄渾的內力穿破風咆,仿佛說話的人就在耳畔。 大哥只當是惡意嘲諷。近三場決斗,阿傻的大哥所能撐過的回合數越來越少,倒數第三場走了一百零七招,第二場六十五招,三個月前那場只換過卅七招,便敗下陣來。 阿傻的大哥不畏枯燥,將家傳的七式“殺虎禪”刀法練得精純,原本一式數變的刀招越練越少,最后每招只剩一刀。與那人以外的對手過招,他極少出過三刀的--刀“探玄”、第二刀“決殺”,第三刀可用“欺刃”或“石伏”,對強敵或騙或守。 近日索性連“探玄”也不必了,出手便是“決殺”。一刀即勝,毋須纏夾。 如此看來,與那人愈拼愈少合的現象,也不見得全是壞事。 ““殺虎禪”這般枯燥乏味的刀法,你居然可以日復一日的練下去,還將它練得更加枯燥乏味,實在了不起?!蹦侨死事曅Φ溃骸澳阋詾?,殺虎禪刀法便是的別稱、七式刀法便足以號稱七神絕么?你們錯了!岳家十二代前的那些個老骨頭,通通都想錯了!” 大哥雙目圓睜,緊握住鋼刀,咬牙切齒。 “無行賊子!你還在說那大不敬的妄語!” “我沒騙你!”那人哈哈大笑,目中卻迸出囂狂的厲光,昂首道: “乃是當世絕學,指的是七套出神入化、境域不同的武功;你所學的七式殺虎禪,不過其中一部罷了;相較于七絕里真正的高深武學,這部刀法只能說是七流之末!” “你胡說!” “我花了五年的時間,掘開你岳家歷代祖墳,挖遍虎王祠岳家莊的每寸土地,連虎林碑帖也沒放過,再加上你這兩年來不斷貢獻祖傳寶物,終于讓我找齊六部神訣;我的功力突飛猛進,便是七神絕功的最佳證明!” 他大笑:“你已一無所有,若我所料無差,第七部神訣必藏在牌位中!今日敗你之后,便是完整的現世之時;你想不想,一窺岳家神功的真貌?” 阿傻的大哥心頭一跳,忽然有些動搖。岳家歷代武藝不興,那廝卻憑空練就一身驚世絕藝……真正的,究竟有如許威力? 那人便在這一瞬出刀。 --在“一刀”的境界里,攻心始終為上。 他以言語擾亂大哥心緒,等的就是這一瞬間稍縱即逝的精神破綻。 烏木長匣一晃,潑墨一般的血練刀光穿破煙塵,正中大哥的胸口! 阿傻的大哥驟爾回神,鋼刀一擋,七式殺虎禪中的“石伏”發動,攻的一刀對上守的一刀,快得難以置信-- “鏗!”血刀穿身而過,身后刀痕迤邐,宛若沙中游蛇。凡鐵鍛造的鋼刀應聲而斷,余勁所致,大哥猛向后彈,被斜斜劃開的胸腹間噴出血瀑,墜地染塵,逐漸被飄落的黃沙所掩。 阿傻眥目欲裂,嘶吼著:“大哥--!”卻什么也聽不見,只有劇烈的疼痛與共鳴脹滿胸臆。連滾帶爬沖出藏身處,大哥的尸體已覆著一片薄薄黃沙,難以辨位,反倒是潑濺開來的血池并未立刻消失,黏著滾滾黃沙四處流淌…… 決斗臺上,那人一手遮陽,一手輕輕一揮,隨行的爪牙們便朝阿傻撲過來-- ◇◇◇ “……后來,那人并沒有找到第七部神訣。他疑心我藏起秘密,便嚴刑拷打;又怕我泄漏這件事,用烙鐵和紅炭毀了我的雙手,讓我無法再寫字。 “他將我流放到山林荒地里自生自滅,雖未滅口,卻派一名武功高強的昆侖奴尾隨,我若想向別人泄漏身份,便將聽者殺死;若想練武報仇,便殺死我的師傅。如此過了六年,直到今天。 “那人占了我家在烏城山的莊園,持用我先祖傳下的寶刀赤烏角,以先祖創制的絕學揚名立萬,并以岳氏代代相傳的“八荒刀銘”稱號行走江湖。他自稱是亡父承先公的獨子、岳家第十四氏的嫡長孫,他剝奪了我與兄長的姓與名,卻以我大哥的名姓行世,蒙騙世人……” 耿照語聲方落,阿傻猛然抬頭,木然的表情忽然變得生動。 他那肌rou壞死萎縮、如同焦木的枯瘦食指往席間一比,雙眼迸出恨火: “……那就是你,岳宸風!” 第十七折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此話一出,本擬激起滿座驚詫,誰知眾人無一開口,只有黃纓睜大明眸,雙手掩著小嘴,低呼:“原來……原來是你!”岳宸風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提壺自斟自飲,仿佛耿照所指,與己全然無涉。 耿照同情阿傻的遭遇,不覺激起義憤,胸中似有炭炙火燎,不想余人卻都反應冷淡;冷靜一想,登時醒悟:“這不過是阿傻的片面之詞,若要定岳宸風之罪,須拿出證據來。正所謂“打草驚蛇”,若無憑證,便是誣指!”余光瞥去,果然橫疏影俏臉一沉,面色難看至極。 金階之上,忽來一陣哈哈,獨孤天威舉杯仰頭,竟也笑了起來。 岳宸風收了笑聲,待他笑完,才怡然道:“城主為何發笑?” 獨孤天威揉揉鼻子:“我想起當年太祖武烈皇帝駐守蟠龍關時,曾經斷過一門奇案?!秉S纓忍不住皺眉:“怎地又是蟠龍關?”被染紅霞明眸一瞪,扁著小嘴噤聲。 “愿聞其詳?!痹厘凤L瀟灑舉杯,仿佛一點也不在意。 “當時鄉里間有家富戶,老爺突然暴斃,眾人疑心是姨太太下的毒手,她卻抵死不認,臨堂開審時,只說:“要定老娘的罪,先拿出證據來!”太祖皇帝一聽,天眼頓開,當場圣裁:“既是苦主,當喊冤枉說委屈,只有殺人兇手,才會開口問人要證據!”婦人一聽,嚇得魂飛魄散,立遭天譴,活生生死在了堂上?!?/br> 黃纓噗哧一笑?!斑@案子倒也不怎么奇,奇的是太祖武皇帝?!?/br> 獨孤天威執杯乜眼,沖岳宸風一笑:“岳老師,關于阿傻之言,你有何話說?” 岳宸風沉默半晌,仰頭飲干酒水,直視金階:“片面之詞,何足道哉!城主若要論罪,還請拿出證據來?!泵嫔想m掛笑容,眸中殊無笑意。 獨孤天威哈哈大笑?!昂迷谠览蠋熗砩藥啄?,若教太祖皇帝遇上,圣威一動,當場便遭天打雷劈,化成一灘膿血?!痹厘凤L撣衣起身:“城主大人若無見教,岳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請?!币阅渴疽?,南宮損與遲鳳鈞也跟著起身離座。 “慢!”獨孤天威舉起手掌:“這事還沒完哪!今日之事,若非這小子誣指,便是你岳宸風犯案,長短扁圓,橫豎得有個交代?!?/br> 岳宸風傲然負手,撣襟一笑:“城主且不妨將此事遍傳武林,訴諸公論,看看世人眼中,究竟是這廝誣指,還是岳某犯案?” 獨孤天威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顧阿傻:“喂,他與你的梁子天高海深,卻遲遲未殺人滅口,可見圖著什么。你不掏點家生出來嚇唬嚇唬他,本侯這案子是要怎生問下去?” 阿傻猶豫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只燒餅大小的油布包,伏跪呈上。 獨孤天威扯去布裹,露出一本黃薄小冊,紙質陳舊,不消細看也知年月久遠,簿面上寫著四個樸拙篆字,墨跡發毛轉淡,頗見磨損。獨孤天威瞇著眼睛,大聲念道:“……哎喲,聽來挺厲害的。莫不是你那苦尋不著的撈什子虎箓第七絕罷?” 岳宸風眉目不動,半晌才淡然道:“敝莊祖傳七本秘籍,確有一部失落在外,連我也不曾見過。多年來,岳某耗費重金、遍尋不得,見慣了上門訛詐的假書騙子,早已不存想望。這廝多半聽聞此事,才編出如許謊言,請城主明察?!?/br> 獨孤天威點頭:“原來是這樣,本侯最討厭騙子了。既是假書,留之無用,還不如毀了罷!”雙手一揪,頓將薄冊揉作一團! “且慢!” 岳宸風一腳跨出,忽然停步。金階之上,獨孤天威松開十指,露出一抹邪笑,薄冊僅只微皺,并未毀裂;方才一喝,竟是作勢恫赫罷了。 “慢些好,岳老師?!彼[起小眼,慢條斯理笑著?!斑@書是老太爺啦,禁不起折騰,再捏揉一下,只怕化出滿天紙蝴蝶,誰都沒好處?!币姲⑸瞪袂槟救?,反不如岳宸風緊張,不由嘆息。 “阿傻,說實話,咱們拿書要挾他,所求高不過這本書。以岳老師今日的武功地位,諒必不會為了區區一本書橫刀抹脖子,以死謝罪;就算把你的故事傳將出去,也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這世上弱rou強食,本沒什么道理可講。說罷,你到底要什么?公道可免;旁的,咱們再來參詳?!?/br> 阿傻毫不猶豫地比劃。 耿照一愣,忽然按住他的手,低道:“這有什么用?你……”阿傻一把揮開,定定望著階上的獨孤天威,猶如著魔一般,又將手勢重復一次。 耿照不等比完,忙抓住阿傻的手,他膂力極強,阿傻雙掌肌rou萎縮,力量遠遠不及;掙扎片刻,忽然開口叫道:“決……決斗!”聲如鐵器磨砂,擦刮刺耳,咬字發音雖然怪異,眾人卻聽得分明。 獨孤天威怒斥道:“耿照!好生翻譯手語,若再添亂,休怪本侯不顧情面,先砍了你的腦袋!”耿照正要開口,肩膀忽被拍了一下,見阿傻飛快比了幾個手勢,神情冷靜而漠然,益發襯出耿照的氣急敗壞。 “他說了什么?”獨孤天威臉露不耐:“照實講!” “他說:“這是天意?!薄?/br> 阿傻繼續比劃。 “我被流放之后,一心想要報仇,他卻派了隨身二奴之一的攝奴,緊跟在后,只要有人想收我為徒,攝奴便出手殺人;數年間,我走遍大江南北,攝奴所殺的刀法名家不下二、三十人,其中有的只是出于義憤,看不慣他如此逼迫一名身殘少年,竟也難逃毒手。 “后來,我流浪至央土,適逢祖龍江大澇,沿岸潰堤,盡被洪水淹沒。我僥幸抓住一片浮木,在洪流中載浮載沉,最后被人救起,混在難民中一同遷徙,又回到了東海道。來到王化鎮外一處山村,一名退隱的老刀客和他的孫女收留了我,我隨他們砍柴度日,一過就是大半年……” 那樣安適閑逸的日子,幾乎讓阿傻忘了仇恨。 直到某天,那惡魔般的胖大黑影又找上門來。攝奴在大水中失落了阿傻的行蹤,受到主人責罰,便將大半年來奔波露宿的怨氣全出在阿傻身上,主人交代不得傷害阿傻,攝奴便當著阿傻的面,將老刀客的四肢一一砍斷,折磨致死,然后用最殘忍的手段,將那名對阿傻最溫柔體貼的、水靈水靈的標致小姑娘反復jianyin,卻又小心翼翼不讓她死去。 無法反抗的阿傻,被迫目睹她受辱的每一個細節,過程長達三天三夜。他嘶吼到喉嚨干燒guntang,胸腔深處顫痛得無以復加,眥裂的眼眶里爆出鮮血,卻無法澆熄攝奴殘暴瘋狂的高昂興致--他本就是江湖上風聞喪膽、十惡不赦的異域魔頭,這幾年跟著主人身邊多所壓抑,一朝解放,更是變本加厲。 阿傻最后昏了過去,不知是rou體的疼痛抑或心痛所致。 朦朦朧朧間,一股無聲的音浪穿腦而入,隱含著無窮無盡、兇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