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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此刻耿照便已十分受用。 他將最后一口濁氣吐盡,緩緩收功,終于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雪靨,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一頭火焰般的深紅卷發,馥烈的體香混著汗津潮潤,自雪沃的襟口涌出,女郎的唇邊頰畔黏著幾綹帶汗的濕發,翹著雪臀高跪在耿照身前,惹火的胴體曲線一覽無遺,正是媚兒。 她手按耿照胸口“膻中xue”,另一只手卻不避嫌地伸至他腹間,濕濡的掌心抵著丹田氣海,拼命輸送內息。 此舉自是徒勞:突破八關后的碧火真氣,連李寒陽的三省功亦不能抵擋,鼎天劍脈卻能加以約束,令其重回正軌,其堅韌玄奧,未能以常理忖度。媚兒雖負至陽至剛的役鬼令神功,腹中又有陽丹,仍不能穿透致密已極的劍脈真炁。任憑她如何催動真氣,累得唇面皆紅、香汗淋漓,始終無法將真氣度入耿照體內。 高臺之上,一干孤竹國臣子欲哭無淚:公主殿下千金萬貴,以未嫁之身,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將手探往男人腰腹,又搓又揉,還弄得面泛紅潮、汗濕重衫,雖說南陵風俗不尚女子婚前守貞,甚至有留宿合意男子的“走婚”舊習,然各國久經代巡大人教諭,王室也講三綱五常,若傳將出去,還有哪一國敢來提親? “諸位同僚勿憂,”一名較老成的臣工趕緊安慰左右:“天可憐見,嶧陽國主沒來!此乃天意,足見上蒼佑我孤竹國,令至嶧陽一國缺席?!北娙嘶腥欢?,相互額手,略感欣慰。 其實真正天佑孤竹國的,是伏象公主本人并不在臺上,否則聽到這番高論,明日朝堂上又少幾名忠忱的臣子。媚兒不知自己正受非議,見小和尚睜眼,喜動嬌顏,隨即露出一抹意氣洋洋的狠笑,咬牙回顧: “誰說輸送真氣沒用的?這不是讓我救活了?呸,南陵游俠,浪得虛名!” 李寒陽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胸,含笑不語,顯是接住耿照之后,不旋踵被撲上來的媚兒給攆了開去。堂堂游俠之首,自不與一名妙齡女郎計較,鷹隼般的銳目盯緊盤膝于地的耿照,留心他面上的氣色變化,須臾未離。 耿照與他視線交會,兩人微一點頭,都未言語。與李寒陽并肩而立的朱五少年頗不能茍同,皺眉道:“可你剛才也叨念著“怎么沒用”、“怎么沒用”的,急得都哭了。我看他像是自己好的,同你沒甚關系?!?/br> 媚兒俏臉一紅,柳眉倒豎:“誰哭啦?你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朱五被騰騰殺氣所懾,抱著頭往后退了一步,忽想:“我沒胡說八道啊,她是哭了?!眴栃臒o愧,搖頭道:“我們這兒有王法的,不能隨便撕爛人的嘴?!?/br> 媚兒可得意了,目綻精光?!拔沂枪轮駠?,不用遵守你們的王法,偏能撕爛你的嘴!哈哈哈哈哈--”少年登時目瞪口呆。這回連虔無咎都聽不落耳,幫腔道:“你這話是壞人才會說的??!”朱五口舌不甚便給,被他一言道出心聲,不由點頭,片刻又覺不太妥適,徑對無咎道: “但我看她也不是真的很壞。剛才典衛大人昏倒的時候,她哭得可傷心了--” “你給我閉嘴!”媚兒簡直氣炸了。正要上前一把擰掉死小孩的腦袋,手掌忽被輕輕捉住,回見小和尚溫言笑道:“莫要嚇著了孩子。你堂堂一國公主,怎好與小孩兒拌嘴?說“不遵王法”什么的,也太不成話啦?!?/br> 媚兒怔怔望著,見他說話時眉目生動,恍如夢中所見,然而適才被巨劍斬落的畫面猶在眼前,驚懼、惶急……直到這時才一股腦沖上胸臆,像要炸碎胸膛般難受,身子竟有些發軟,鼻端毫無來由地一酸,撮拳往他胸膛頭臉捶落,尖聲怒道: “死小和尚!臭小和尚!死小和尚……”悶著頭狂揍一陣,捶得雙拳隱隱生疼,驚覺耿照連擋都沒擋,心底一慌:“不好!近來修為頗有進境,別要……別要打死了他!” 凝神細看,耿照除了些許淡淡紅印,連油皮都沒擦破半點,又羞又窘,又隱隱有些惱怒,一推他胸膛:“你是手斷了還是腦子蒙啦?不會擋么?白癡!”本要起身掉頭離去,瞥見看臺樓梯口掠過一抹窈窕豐腴的倩影,面色一沉,暗忖: “我這一走,那賤婢又巴巴的黏過來。教你癡心妄想!”哼的一聲挺胸俏立,雙臂環抱,高高端起一雙雪潤尖翹的渾圓盈乳,狠厲的目光盯著正前方,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耿照回過頭去,但見寶寶錦兒俏立于看臺下,美眸中盈滿關懷。 他二人默契絕佳,略微頷首,仿佛已說過了千言萬語。符赤錦露出放心的表情,水汪汪的嬌媚杏眸一轉,眸光瞟向他身后的媚兒,又是那種“相公你完蛋啦”、似笑非笑的狡黠模樣,身后轉出一抹高挑的茜紅麗影,長腿交錯,充滿矯健肌力的修長曲線才踮下兩階忽又停住,竟是染紅霞。 耿照驟爾起身,不意牽動左肩傷處,面色剎白,開始凝涸的衣布再度滲出墨染般的烏漬。 梯間幽影投映,看不清染紅霞的神情,他心急如焚:“怎……怎地她不再走下些個?”忍不住上前幾步,方見伊人身后三兩階上,佇著四只剛停步的小巧蓮足,一雙是薄底半靿子的繡銀鸚鵡綠快靴,靴尖細裹,明快中透著嬌憨,似可想見其中玉趾合攏,十分精神;另一雙卻是寶藍繡鞋,鞋面上以五彩纟絲金銀線繡了“魚戲蓮”的圖樣,雖是天足,卻小得差堪盈握,更顯主人秀氣。 --是二屏。 耿照沒留意過她二人的腳,心念一動,忽然抬頭。四層看臺之上,許緇衣憑欄低首,陽光穿透她裹發披垂的長紗灑落,周身如罩金粉,逆光的面孔卻看不清眉目,但見頸頷的肌膚白膩已極,宛若玉碾。 他與染紅霞情投意合,彼此交心,此事卻不能教許緇衣知曉,否則日后杜掌門功成出關,萬一追究起紅兒失貞一事,這位在門中極有份量的大師姊將不會站在染紅霞這一邊,事情就棘手了。 耿照心疼染紅霞的為難,明白她何以不能徑直奔出,不顧一切地表露關懷……思慮之間,見伊人自懷中取出一條紅絲絹,交給了符赤錦。符赤錦沖她輕輕頷首,捏著絹兒款擺而出,無視于媚兒的殺人目光,將紅絲絹塞到他手里。 “你放心,”耿照嗅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溫甜,頓覺心安,閉目輕聲道:“我沒事?!?/br> “我知道?!狈噱\低著頭替他松開腰帶,一如出門前為他系上。涼滑的小手靈巧而小心地揭開凝痂的幾層衣衫,笑道:“我一點兒也不擔心,我的男人我明白。在寶寶錦兒心目中,相公是世上最值得信任的男子,什么事也難不倒?!?/br> 耿照忍不住笑起來?!耙皇抢畲髠b手下留情,早將我打得滿地找牙。我可不敢把話說得這么滿?!毙闹幸粍?,壓低聲音問:“將軍有什么指示?” 符赤錦與弦子受他之請托,負起保護將軍伉儷的重責大任,以寶寶錦兒的精明與識大體,決計不會舍將軍不顧,擅自離開頂端看臺。此舉必是將軍授意,以此小兒女情狀做為掩護。 果然符赤錦嘻嘻一笑?!皩④娬f首戰派出李寒陽卻不勝,對方怕要鋌而走險啦。少時若生變故,須以皇后娘娘的安危為先?!惫⒄瘴⑽⒁徽骸皶惺裁醋児??下一場……該是央土大乘推派代表了罷?” 符赤錦低道:“慕容柔沒說,我料他也未必說得準,只是讓我們預作準備罷了。佛子與央土教團的大和尚進十方圓明殿里商議去了,約莫是一刻以前的事。依我看,便把阿蘭山翻過一遍,也找不出比李寒陽更厲害的代表啦,佛子大概沒想到這場會輸罷?” 頭一場打了半個多時辰,加上耿照昏迷一刻余,距流民圍山已近一個時辰。耿照眺望遠方,蟻群般黑壓壓的人流似乎無時無刻不在蠢動,但驍捷營實際被壓擠的幅度卻不明顯,顯示流民散漫,無有章法,面對長槍鐵馬的谷城精銳,就算餓得狠了,也不會貿然往槍尖上撞。 但耿照始終有著說不出的憂心。在籸盆嶺時,那些流民原也是饑寒交迫、疲憊衰頹,卻于轉瞬間化成猙獰惡獸,悍然以血rou之軀沖撞長槍箭矢,連最勇敢的軍士亦不禁膽寒,只因嗅到了血。 殺人就像疫病流行,一旦起了頭便很難止息。 將軍說的“變故”,難道會是這個? 符赤錦信手從他襟里掏出一條雪白的絹兒,為他揩抹頭臉,忽然驚呼一聲,不覺停住。耿照回過神來,輕輕握住她的手,殷問:“怎么啦?”符赤錦勉強一笑,搖了搖頭,作勢再抹,但相公可沒這么容易打發,握著她溫軟的小手不放,符赤錦莫可奈何,輕聲道:“相公的鬢發白啦,活像老公公似的?!闭f著噗哧一聲,眉眼含笑,宛若春花綻放。 手邊無鏡,耿照不見形容,料想復位經脈這么大的事兒,身子斷不能毫無消損;不過兩鬢霜染,算是很便宜了,心中不以為意。見那白絹十分眼熟,想起是她先前所贈,心頭乍暖,誰知符赤錦卻把絹兒往溫濡飽膩的乳脅一掖,擠出一抹沁乳透香的汗津來。 “是你給了我的……”沒等耿照說完,寶寶錦兒輕輕巧巧一讓,越過他的肩頭笑道:“山間克難,未有良醫,有勞李大俠啦?!眳s是李寒陽走近。 她將染紅霞的紅絲絹遞去,裊裊娜娜一施禮,正色道:“奴奴代我家相公,謝過李大俠慨施援手?!崩詈柕溃骸胺蛉丝蜌?,我也只是略盡棉薄,談不上援手?!苯舆^紅絹,替耿照剝除衣覆。 李寒陽拔劍的手法與斬擊同樣收發由心,耿照受的只是皮rou傷。游俠周游天下,接受各地武者的挑戰,隨身攜有靈驗的金創藥,包扎手法更是一絕。李寒陽精于此道不遜用劍,經他理創、施藥、捆扎等,耿照頓覺肩上一陣清冽入骨,腫痛大見消解,已能勉強活動。 符赤錦道:“這是染家妹子冒著開罪師姊的風險,也要交給你的一份心意,你可別辜負了人家?!庇恍?,轉身離去。臺底入口已不見染紅霞與二屏的蹤影,連許緇衣亦都重新入座,由下往上再難望見。 諸女皆去,媚兒終于意識到自己站在這里不大合適,適逢金甲衛們繞了大半個場子、好不容易灰頭土臉地蹭來,沒好氣地瞪了耿照一眼,被眾人簇擁而回,心想這小和尚忒愛拿人家的絹兒,原來是賊性不改,與送絹的個個都有貓膩! 當晚在風火連環塢,瞧他與染紅霞那份難分難舍、情致纏綿的模樣,便覺不太對勁。經紅絲絹一事再無疑義,“管小和尚叫“相公”的美貌賤婢”底下,又添一條殺人名錄。 耿照與李寒陽都很沉默,李寒陽沉默地替他敷藥裹傷,一旁朱五總是亦步亦趨地看,虔無咎雖也頻以眼角窺視,卻隔得遠些。而耿照的沉默,卻是望向遙遠的山間。 “典衛大人擔心流民的去留?”李寒陽笑問。 耿照本想回答,心頭卻有別樣疑惑盤據;掙扎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袄畲髠b為何代表南陵教團出戰?” “自然是為了流民?!?/br> “既然如此,李大俠何以認輸?” 李寒陽啞然失笑。這話若出自他人之口,恐有嘲諷的嫌疑,但他知道少年并無此意?!耙驗槲掖_實敗給了典衛大人?!绷嗥鸩逶诘厣系亩μ焘x劍,大如手盾、形似鐘磬的古樸劍鍔上方三寸處,藏鋒的薄刃兀自貫穿劍身,仿佛與平滑如鏡的鋼材融為一體,幾乎看不出嵌合的口子。 耿照意識到自己的出言無狀,縱使胸中似有一股難言的迷惑與不平,亦不禁微感歉赧,低聲道:“李大俠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以您的修為,扭轉劣勢直是易如反掌,若要將軍收容難民,李大俠便不該認輸,應當將我打倒;若不為難民,大可不必與戰。我不懂,這戰與不戰,卻都是為了什么?” “典衛大人弄錯了兩件事?!崩詈栒溃?/br> “在我看來,比武是極單純的事,贏就是贏,輸就是輸,縱使旁人沒看出來,只消兩人心知肚明,也就沒什么好爭的。典衛大人興許不明白,適才一戰,確實是我輸了,此事并無疑義?!睂⒍μ焘x舉至面前。耿照半信半疑,握住刀柄一奪,刀身依舊不動,儼然在劍身里生了根。 (一定是功力尚未恢復的緣故。) 但連耿照自己都明白,這樣的想法實過于一廂情愿。 經過一刻的調息運功,此際他的功力較諸決斗當時,只有更加充沛而已,沒有道理拔不出刀。他定了定神,調勻氣息,運動全身功力再試,藏鋒卻毫無動靜。 “看到了么?”李寒陽淡然道: “你刺這刀時,周身六合的境界高過了我,才能一舉刺穿鑌鐵;拔之不出,是因為你現下的境界遠不如當時。我敗給了這一刀,敗得心服口服。若你能再施展一次,二度遭逢,我仍是要敗?!闭f著面色微凝,雙手分持刀劍,“咄!”一聲低喝,緩緩拉開,及至一聲清越龍吟滑出劍身,藏鋒藍汪汪的刃尖震顫不休,才倒轉握柄,將刀還給耿照。 耿照心下雪亮:這一下李寒陽幾乎用上全力,額間微現珠瑩,連出手為韓雪色解封都不曾如此,怕只有與黑衣人對峙時差堪比擬?!暗湫l大人弄錯的第二件事,是正義的價值?!?/br> “正……正義?” 李寒陽雙目炯炯,直視著他。 “敢問大人,殺一人若可拯救十人,這么做算不算是義?” 耿照沉吟片刻,兀自難決,搖頭道:“我……我不知道。被殺的那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李寒陽笑起來。 “典衛大人此問,則又是另一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