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白晝過了最長的日子，暮靄沉沉，五點多的天際被染了墨，層層向里暈開。

    陳子侑路過街口成排的路邊攤，一眼看到室友挑菜的背影，默默滑走了微信里的中老年頭像。

    偏西的地方不算繁華也不盡是頹落，鱗次櫛比的高樓下也有市儈煙火、時刻提防著城管的菜攤，較比商業區，人情味更重了些。

    歐陽黎課少回來得也早，下樓買菜換了套衣服，不怕熱地穿著長衣長褲。陳子侑從背后注視了好一會，對方突然毫無征兆地轉頭，和他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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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侑索性不躲了，幾步跨到他身后，邊挑邊和攤主聊了起來，熟稔勁明顯超出歐陽黎對他的刻板印象，微微瞪大眼睛：“你們這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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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片兒買菜的大姐大媽沒有我不認識的，學校女老師失戀都找我談心。我，傳說中的婦女之友?！标愖淤О胝姘爰俚卣f，手臂虛攬過他的脖頸，給面露疑惑的劉姐介紹：“劉姐，這老歐，新搬來的大帥哥室友?！?/br>
    歐陽黎乖乖跟著叫：“劉姐好?！?/br>
    大姐很健談，在圍裙上抹了抹手，咯咯笑出聲：“噢噢我說俊小伙兒瞧著眼生呢，小歐以后再來，我給打折！”

    歐陽黎滿口應下。

    相貼的地方熱度逐漸上來了，浮汗黏在一塊，陳子侑渾然不知，繼續和大姐談笑風生，嘮他不知道的家常，什么大哥怎么沒來、今年收成怎么樣、弟弟大學念得怎么樣了，手自然垂搭在他肩膀。

    歐陽黎隱約對陳子侑好說話以外的性格多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又因為漫不經心的狎昵分辨不清楚。

    其實陳子侑長得不賴，眼角略微下垂，戴上眼鏡斯斯文文，挺有教書先生的氣質。

    “發什么愣，走了?！被厣耜愖淤б呀浄砰_了他，熱烘烘的溫度轉瞬即逝，走兩步側頭瞥他一眼，說：“想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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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歐陽黎搖搖頭：“第一次知道跟你買菜可以打折，以前沒體驗過這種待遇?！?/br>
    “不可能，你自己出門沒遇到過哪個大姐看你順眼豬rou算便宜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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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買菜不找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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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刷臉這么好的技能干嘛不用，”陳子侑被他的不食煙火嚇了一跳，塑料袋擠在中間響得難受，中途換了只手：“沒必要還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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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黎實話實說：“都有吧，主要是不好意思?！?/br>
    陳子侑又搭上他肩膀，語重心長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情我愿的合法便宜，我們省錢，她們賺回頭客，合作互贏才能可持續發展，要有經濟頭腦?！?/br>
    “是，我積極悔過?！?/br>
    教化學的還有經濟頭腦，歐陽黎一時間對這項活動產生了濃厚興趣，看什么都想砍。問的時候字里行間很真誠，沒有擠兌他的意思：“小陳老師，賣rou的大爺熟嗎？”

    陳子侑聳聳肩，無能為力：“我的技能范圍主要在中老年女性，大爺就不在我魅力范疇之內了?！?/br>
    歐陽黎抬抬下巴：“那你拓展下業務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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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侑抿起嘴，深思熟慮后的結論驚人：“不如你拓吧，正好學習學習怎么砍價，以后大媽交給我，大爺交給你，我們占便宜占雙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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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黎竟然覺得很有道理：“行，我試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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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真走過去：“大爺，請問豬rou多少錢??？”

    “三十八一斤?！?/br>
    歐陽黎猶猶豫豫地干瞪眼，在陳子侑鼓勵的眼神下，大手一揮伸出五指：“五塊吧，不能再多了?！?/br>
    賣rou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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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侑：“……”

    見過攔腰砍的，第一次見識從腳脖子砍的。偏偏歐陽黎人長得好看，看著這張臉氣就能消一半，兇不起來只會心生憐憫：挺好的孩子怎么就腦子壞了……

    陳子侑豎起大拇指：“老歐是個奇人?！?/br>
    歐陽黎確實是奇人，自帶熱搜話題體質。

    當晚，有人在校論壇八卦區開了主題，大意扒一扒新來的地理老師，評論層層疊高，盛況空前，人人都來摻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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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人啟事】高一六班經歷過苦難的同學進來聊聊人生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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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先聲明，本人不是六班的。今天放學偶然從基友那聽說了六班新來的地理老師的魔鬼行徑，有沒有高一六班的同學愿意描述一下具體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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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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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班有瓜？我有認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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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epes 來，說出來讓我們樂呵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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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聲逼逼一句……

    涉及老師最好打個碼吧？不然影響不太好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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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一個瓜。

    順便樓上，這小破學校的老師一共才幾個人啊，地理老師更少了，沒必要再掩耳盜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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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我只聽說那老師好像特別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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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劃重點 特別帥

    好的這帖子我蹲了?。ê笈咆準酃献狱c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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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來自六班的知情人士，爆料一下，魔鬼老師姓歐陽，骨相高級氣質滿分，我又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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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六班的，男生。對那老師顏值不感興趣，給吃瓜群眾總結下我們班地理老師到底干了什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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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很多人知道新高一開學來就考試的saocao作了，我只補充一點，你們知道卷子是那老師手寫以后拿去復印的嗎？不是學校安排，而是這個老師有??！自己出題然后拿來給學生做！

    簡直有病，我理解不了。

    對不起，這種魔鬼長什么樣我都沒有好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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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你有好感好嗎，怎么總有人那么自己的意見當回事[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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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有些人過于偏激了，歐陽老師人挺好的啦。課講得好，說話也溫柔。

    我一個初中地理課沒睡醒過的人聽他的課腰板挺直[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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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會我有個疑問！

    你們說得魔鬼老師是不是穿灰西裝拎公文包，一米八左右，賊颯賊有氣質的那個？

    如果是的話我好像看到他了！因為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發現我看他還笑著跟我揮手打招呼！閃得我一口氣沒喘上來::>_<::

    唉可惜已經高三了，下下屆學弟學妹福利未免太好……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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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突然好tm好奇……

    說了這么久，沒人拿照片或者偷拍證明一下魔鬼到底多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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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l

    我們今天還有魔鬼的課，我試著偷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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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搓小手手.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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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145樓，我收回前言，這老師真的魔鬼！

    202樓是我后桌的同桌，我倆本來想趁不注意，偷拍幾張給你們發個福利，沒想到被他發現了[微笑]

    他走過來，邊講課邊若無其事地把我藏在書下面的手機抽出來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發現的！同樣的方法，一節課沒收了四臺！

    無論手機藏在哪，藏得多好，他總能發現然后一秒抽出來，抓完包也不罵我們，下了課就還，但是下課前通知下節課又雙叒叕要考試了，這tm誰受得了?。?。

    日，愛誰拍誰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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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這老師是個狠人！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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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高一的小朋友沒人想到趁放學抓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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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的以為我們想不到嗎？歐陽老師不帶班，也不常待在辦公室，什么時候走的我們都不知道！你行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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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死了！這貼實火，隔壁陳老師的招租貼已經被頂下去了[笑哭][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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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疼一秒陳老師，今天陳老師招到室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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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陳老師招到室友了嗎？ 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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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黎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好吃飯，離這么近看手機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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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面陳子侑對著屏幕傻笑十多分鐘了，歐陽黎怕他嗆到，好心又好奇。

    對方沒有正面回答：“哎，我給你念段彩虹屁，你當個謎語猜，打一我們學校老師?！?/br>
    也不管歐陽黎有沒有在聽，陳子侑捧著手機自顧自念起來：

    “??！那人就是天使的化身，只有見過真人才能get到他的美貌！拯救了我們這些求學路上疲憊不堪的靈魂，我猜少年時代他肯定是迷倒萬千少女的學長吧？請問我能有幸做他的后援團團長嗎？”

    腔調夸張做作地念完：“完事了，猜吧?！?/br>
    歐陽黎從他念的第一句開始回憶，空白了三分鐘，率先排除陳子侑本人，不可能有人自戀到念自己的彩虹屁念得那么真情實感。見過的面孔篩過一遍，狐疑地問：“……咱學校有這人嗎？”

    “有啊，我還認識呢?！标愖淤A了塊藕片，慢條斯理地咀嚼，好久才說：“聽說開學第一天他的地理課就考試了?！?/br>
    “……”歐陽黎反應過來，實在不忍再回想那大串酸詞，臉皮薄得一戳就碎，嚴肅地教育他：“吃飯時候別說話?！?/br>
    “哎我還沒說是——”

    “住嘴?！?/br>
    經過上一次的經驗教訓，歐陽黎決定放棄采購，接任后廚工作，于是買菜的任務順其自然落到陳子侑頭上。

    菜市場離公寓不遠，隔著條綠化帶，下了班從散戶的居民樓穿過來沒幾步就是了，順道買菜分分鐘的事。買什么基本由他心情。剛開始陳子侑禮貌性微信對方有什么想吃，得到幾次隨便的答復以后便自己看著來了。

    不負婦女之友之名，自從陳子侑買菜頻率從一個月兩三回上升到每日打卡，大媽們分外熱情，見著人了連賣帶送，有時候菜一天吃不完留到第二天，下班還得繞道走。

    伙食太好，短短兩周，陳子侑胖了四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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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老師最近伙食是不是太好了?！瘪T木難端盤在他身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可以啊，健碩了一圈?！?/br>
    “滾，不會用詞別瞎用，那是我最近健身房跑得勤?！?/br>
    陳子侑下意識反駁，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早上提褲子手感不對，嚇得趕緊咬了口炸蝦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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