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拜訪了幾個熟悉的部門，梅院長一行最后來到主管資金分配的財務司，履行完相關手續后，財務司的羅司長接待了他們。

    大家都是老熟人，寒暄幾句后便切入正題，羅司長直言不諱地說：“天晨材料研究院通過521工程產業化項目，這兩年是掙了一些錢，但并不意味著你們就可以隨便花錢?！?/br>
    這位領導的話非常刺耳，梅院長聽著很別扭，“喲，羅司長，這話是從何說起呢？我們嚴格遵守收支兩條線的政策規定，掙的每一分錢都按要求如數上交到部里，從來沒有隨便花過一分錢呀！”

    坐在羅司長對面的梅院長，行政級別跟他相同，但資歷和年齡都在他之上，也許感覺到自己的話不太恰當，羅司長把話收了回來，“梅院長，你別多心，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嗨，我們這些在基層工作的人，政策水平低，如果什么地方做得不對，還請羅司長批評指正?！睙o端受辱，梅院長當然也得回敬幾句，雖然說的比較含蓄。

    短暫的尷尬之后，羅司長再次體現出主人的身份，但說話語氣不再盛氣臨人了，“現在每個單位職工住房都很緊張，我這里接到的建房申請不下十份，就憑部里掌握的資源，根本無法滿足基層的要求?！?/br>
    梅院長不卑不亢地說：“我們也知道全國的形勢，但天晨材料研究院是建院最早的三個單位之一，除了建院之初建設的職工住宅，十余年來，我們的職工人數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單位規模擴大了近一倍，但職工住宅和單身職工宿舍還是最初的老樣子。前年，為了解決大齡青年的婚房，我們把二十個平方的單身職工宿舍從中隔斷，一分為二，能想出這樣的對策，我這個當院長的，自己都感到哭笑不得?！?/br>
    羅司長點點頭，調侃道：“天晨材料研究院四位領導齊上陣，這次是有備而來，如果不給你們個說法，我看你們不會罷休呀！”

    “羅司長真會說笑，審批權在你手里，我們哪敢造次呀！不肯罷休又能怎樣？哪次都是有備而來，哪次都是空手而歸，這么多年來，不都是這樣嗎？”梅院長似乎不肯讓步。

    “這次不一樣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521工程產業化項目有了收益，已經連續兩年向部里上繳了可觀的利潤，如今你們的底氣足了，腰桿硬了，我要是不答應你們的要求，你們能善罷甘休嗎？”

    坐在身后的陳耀華看出了端倪，他認為羅司長是想故意激怒梅院長，把事情弄僵，雙方最后不歡而散，讓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領導再次無功而返，最終導致改善職工住宅條件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不等梅院長說話，陳耀華插話道：“羅司長言重了，天晨材料研究院主持的521工程，主要目的是為工業生產和國防建設提供急需的tsm材料，不是為了底氣足腰桿硬，即使連年上繳利潤，我們還是嚴格遵守政策規定，每花一分錢，都經過了部里的審批程序?！?/br>
    “呵呵，你不是搞科研的嗎？怎么也參合到這件事情上來了？”通過上幾次到部里跑立項要經費，羅司長對陳耀華已經相當熟悉了。

    就在陳耀華感到尷尬，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梅院長接了過去，“搞科研也需要吃飯睡覺呀！我們廣大基層科技人員，一年四季堅守在實驗室，從事著枯燥乏味的實驗探索，如果連他們的基本生活條件都得不到保障，他們怎么能集中精力搞科研？”

    “梅院長把問題上升到如此高度，要是我不批準你們的建房申請，那不就成了阻礙科研工作的罪人了？”

    “羅司長，我可沒有那樣的意思，咱們就事論事，剛才我提到把單身宿舍一分為二隔斷，當時就是為了解決耀華同志負責的521工程里面幾位大齡青年的婚房問題而想到的辦法。你想想，面對那些整天奮戰于科研一線，因為沒有住房而不能結婚成家的大齡青年，即使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無動于衷吧？”梅院長真誠地說。

    “嘿，到我這兒申請資金的人，都有說不完的苦衷。咱們別把話題扯遠了，還是說說現在這件事吧，實話告訴你們，我看了你們的申請報告，盡管天晨材料研究院每年上繳的利潤不算少，但我這里滿足不了報告提到的資金需求額度?！?/br>
    “你能批多少資金？”梅院長急忙問道。

    “實話實說，天晨材料研究院借了521工程的光，如果不是521工程產業化項目產生的收益，你們的建房申請不可能得到批準。不管怎么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嘛，畢竟你們每年上繳那么多錢，如果一點也不支持，好像我們不近人情。綜合考慮后，決定批給你們百分之六十的資金?！?/br>
    “才百分之六十！羅司長，我沒聽錯吧？”梅院長覺得這點資金跟預期目標相差甚遠。

    “知足吧，梅院長，如果不是借了521工程的光，我一分錢也不會批給你們！”

    “羅司長，不是我們不知足，這點資金實在太少了！拿著這點錢，我們根本辦不了多少事呀！”梅院長漲紅著臉，人們很少見他這樣的表情。

    看到這位德高望重的基層領導急成這個樣子，羅司長再次斟酌后說道：“那我增加百分之十，批給你們百分之七十的建房資金，再多一分也沒有了，梅院長，對不起！”

    聽到對方已經把話說絕，梅院長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好吧，無論如何，還是謝謝羅司長！”除此之外，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從羅司長辦公室出來，梅院長情緒相當低落，他知道建房資金很難申請，但從前年開始，天晨材料研究院畢竟每年都在向上級機構上繳利潤，沒想到老羅才給了這點錢！

    在回單位的火車上，主管后勤的梁副院長表情凝重地說：“部里給的這點錢，也能解決一部分問題，但修建的房子不夠分，到時候職工們都紅了眼，那才麻煩呢。畢竟全院有很多家庭都居住的非常擁擠，三代同堂的就有很多，還有像周玉明那樣的年輕家庭，三口之家還擁擠在十平方米的單身宿舍里，好不容易等到分房的機會，如果最后讓他們空歡喜一場，職工們的怨氣可想而知??！”

    梅院長一路上都很少說話，聽見老梁的嘆息，他好像反倒釋然了，“行啦，知足吧，要不是借521工程的光，一分錢也得不到呢，解決職工住房緊張的問題，不是更沒有希望嗎？無論如何，部里給了百分之七十的資金，回去后還按原計劃行動，資金缺口再想辦法?！?/br>
    主管財務的副院長覺得資金問題不好辦，“梅院長，咱們是財政撥款單位，除了上級部門的撥款，資金缺口還能上哪兒想辦法？”

    梅院長沒有接話，而是側身問道：“耀華同志，我記得科研項目的資金結算一般都要滯后一段時間，是這樣吧？”

    陳耀華不明白梅院長的意思，如實回答道：“是的，科研項目結題后，滯后個一年半年結算，是常有的事?！?/br>
    “那就好，看來修建職工住宅的資金缺口有辦法了！”

    “梅院長，難道你要打科研經費的主意？”主管財務的副院長吃驚地問。

    “看你這話說的，什么叫打科研經費的主意？最多也就是借用一下，你至于這么緊張嗎？”梅院長沒好氣地說。

    “可是，咱們的各項經費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上頭有規定，不得隨便挪用資金呀！”

    “那些政策規定不用你跟我說，我在這個位置待的時間也不短了，各項規章制度我清楚，我也沒說要挪用資金，只是借用，你要把借用和挪用的意思分清楚?！?/br>
    通過521工程產業化項目的銀行融資那件事，梅院長對這位財務副手的看法便有了很大改變，當時，在院務會議上決定由他拿著政府批文去銀行籌措項目建設資金，兩個多月后，竟一事無成，最終還是陳耀華親自出面，才解決了521工程產業化項目的建設資金問題。

    一個主管財務的副院長，除了會照章辦事，不會絲毫變通，這樣的教條主義者，對梅院長的工作實在起不到任何幫助作用，有時候還會形成肘制，對此，梅院長感到很無奈。

    被奚落幾句后，財務副院長不再說話了，但梅院長并未在意他的感受，“這么多年來，天晨材料研究院第一次下決心改善職工住宅條件，雖然部里沒能完全滿足咱們的資金需求，但這件事一定要辦！如果再不解決這個問題，我這個院長跟職工們都沒法交代了！”

    “正好咱們幾個都在這里，現在商量一下住宅建設資金的籌措方案，部里給了百分之七十，還差百分之三十，我的意見是先從科研資金中借用一部分，你們幾位覺得這個方案怎么樣？”

    對于梅院長的方案，其他人說不出什么，因為他們根本就拿不出方案，所以，大家都表示贊同，但財務副院長還是提醒道：“梅院長，你這方案雖然可行，但不知道借用的科研資金如何歸還？”

    “這個嘛......”梅院長略一思忖，“就要靠你跟財務處長去cao作了，剛才耀華同志不是說了嘛，科研經費的結算，一般都要滯后半年到一年，你們在時間上可以往后拖嘛，上一年結題的項目，拖到下一年結算，下一年結題的項目，拖到第三年結算，以此類推，但不能耽誤科研工作?！?/br>
    “說白了，這就有點像拆東墻補西墻，問題是不能這樣一直拖洗去吧？借用的資金最終總是要還的，我覺得咱們應該有個還款計劃?！?/br>
    “我同意你這建議，還款計劃嘛......，以后照樣年年往上申請住房建設資金，直到哪一天，上級部門再次同意為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住房建設撥款，還款問題就解決了?！?/br>
    大家同時看向梅院長，他們沒想到這位文質彬彬的領導，竟會想出這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