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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蕭洵反而還拔高了聲音:“靖平乃我大沛糧倉!何其重要自不必說。難道禹城就不重要嗎?禹城之外可是虎視眈眈的蚩然??!那與狼為伍,在馬背上長大,被貧瘠和困境逼的無路可逃的蚩然??!就算武帝在時也要忌憚三分!您竟然……” 蕭洵說到這里是真的不想說了,他來之前就已經想了許多。 甚至想過此番入宮,怕是又要父子決裂。 思及此處,他輕笑出聲:“也是我愛多管閑事,做個無權無職的平頭百姓多好,可我偏偏見不得你們把這大沛搞的烏煙瘴氣!” 蕭平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招招手,示意內監扶他離開。 但蕭洵卻攔著道:“父皇,今日不說個明白,你我都不得安生,我看您要逼的不是禹城王,您要逼的是我??!” “殿下……”秉筆太監憂心忡忡道:“皇上的身子入冬之后就不大好,您也是知道的,還是早些傳太醫看看為妙?!?/br> “你退下!” “二殿下……” “我叫你退下!” 內監這才迫不得已的退了出去,臨行之前還滿腹憂愁的看了一眼那一國之君。 蕭平嘆了口氣,也并未生氣,眼底滿是疲憊和倦怠。 “還有什么要說的?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還要朕說什么?總不至于叫朕下一封罪己詔,然后再引咎退位吧?” 蕭洵蹙眉搖頭:“事情已經發生了,父皇乃一國之君,若將此事公之于眾,我大沛王權也岌岌可危。一個北闕已經讓您焦頭爛額了,若是禹城和靖平聯手,怕是江山不保啊?!?/br> “你不也明白嗎?”蕭平反問道:“何苦就要和朕過不去呢?朕這一切……” “夠了!” 蕭洵突然將其打斷,把這做皇帝的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說夠了父皇,一切到此為止!兒臣能猜到這一切是父皇所為,別人也不是傻子,別人一樣也能猜得到,禹城王和靖平王眼下就缺個造反的理由呢?!?/br> 蕭平沉默了。 蕭洵道:“您是不是在想,若是辛醇沒被顧飛揚抓住就好了?” 蕭平道:“朕沒這么想?!?/br> “沒這么想最好,此番征伐北闕大戰在即,禹城的糧草重新押送要只多不少?!?/br> 蕭平道:“這用不著你說?!?/br> “還有,父皇,此事罪不在辛醇,辛醇為您辦事,若您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到他一人身上,那未免要叫臣子寒心,也可惜了這樣一位俊才?!?/br> “那你說怎么辦?” “將其革職就行,只要辛醇不坦白,別無人可以繼續深究,您那些不齒之事總不至于大白于天下?!?/br> 蕭平沒好氣道:“你都這么說了!朕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嗎!按你說的辦就是!” “父皇既然也這么說了,那兒臣再向父皇求一恩典?!?/br> “朕恕你今日無罪!朕的免死金牌都不知給你用了多少次了!” 蕭洵卻搖頭道:“兒臣想叫父皇答應一件別的事情?!?/br> “何事?” “兒臣眼下還沒想好,若是將來想好了,還望父皇能夠兌現諾言?!?/br> 蕭平真是要被這個兒子氣死了,要說他有謀略堪社稷是不可多得的皇帝人選,他又偏偏對皇位權柄不屑一顧! “朕這江山都能給你!還有什么是不能答應你的!” 后者點頭,單膝跪地抱拳道:“謝父皇!” 蕭洵推開書房的門,等候在外的內監和太醫已是滿臉焦灼。 在得到他首肯之后,內監才帶著太醫快步進去。 蕭洵瞇了一下眼睛,看看頭頂刺目的日光,心頭生出一絲寒意。 方才,他在做什么? 父皇老了,病了,有一瞬間,他甚至生出了不如就此讓他病死的想法。 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也太瘋狂了! 他用力搖搖頭,一定是近日來不眠不休身心俱疲才會胡思亂想。 他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對,好好睡一覺。 * 二月初九,辛醇被放了出來。 理由是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辛醇貪墨禹城糧餉,也沒在任何地方找到不翼而飛的糧餉。 說沒有充足的證據,這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就明澤在兵部所獲證據就足以證明,每次運送糧餉都由辛醇親自盤點蓋印,而禹城收到之后,回書也由他確認收錄。 前后不一,自相矛盾,這難道不是證據? “但大理寺說了,這只能算是瀆職?!泵鳚梢荒樖膶γ饔裰檎f道:“是我沒用,沒有拿到更有力的證據……” 明玉珠卻在他肩上拍了拍,權作安慰:“不,你已經拿到了最有力的證據,辛醇是抓是放已經不重要了?!?/br> 明澤不解,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顧飛揚:“可背后之人還沒浮現……” 顧飛揚又在看田莊鋪面送來的賬本了,他坐在涼亭的石墩子上,屁股底下像是長了刺一樣,一個勁的變換姿勢,時不時拿筆撓頭。 明玉珠給他指出一處錯處,他像是終于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樣,在上頭用朱砂重重圈畫出來,到時候好叫掌事回去重新核對。 “能動用辛醇辦事的人有許多,但能將辛醇毫發無傷的饒恕,普天之下,只有一人?!?/br> 明澤抓緊了手上的熱茶,直到指尖被燙的生疼才一把松開。 他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眶:“阿姐!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你!這樣對禹城!難道他不知只有阿姐在,只有禹城在,這大沛才能平安無虞嗎!” “可能對他來說,枕榻之側,無人安睡才是平安無虞吧?!泵饔裰檎f著,又在賬本子上點了點:“這家出賬有問題吧?我就算沒做過生意也覺得許多條目寫的自相矛盾了?!?/br> 顧飛揚也緊鎖眉頭,又翻到賬本的第一頁看了看,確定是哪家鋪子哪個掌柜后,將這一本單獨摘出。 “有問題的就他一個,也不是個個都有問題?!?/br> “是啊……”明玉珠喃喃:“也不是個個都有問題?!?/br> 明澤牙齦幾乎要出血來,抽噎了一聲,問明玉珠道:“阿姐現在打算怎么辦?這樣的家國,不守也罷!” “我也不知該怎么辦,”她道:“我自始至終想守的都是禹城和禹城百姓,但卻又不得不仰人鼻息?!?/br> 顧飛揚張張嘴,欲言又止。 明澤卻注意到了他:“羨安你說句話啊?!?/br> “我不說,說了你姐要生氣?!?/br> “你不說怎么知道阿姐就一定會生氣呢?” “早先說過了?!鳖欙w揚用手摸摸鼻頭,卻不知手上何時蹭了朱砂,也讓鼻頭紅了一塊。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明澤看了卻破涕而笑。 顧飛揚道:“對于這件事,我只會比你倆更生氣,我提議,禹城和靖平也反了吧,推翻這個昏君!” 明澤瞬間瞪大眼睛,一把捂住顧飛揚的嘴:“你,你還是別說了,難怪阿姐要生氣……” 明玉珠輕笑道:“我不是生氣,我就是覺得沒必要,你方才不也說了嗎,也不是個個都有問題,否則辛醇也不會安然無恙的出來,二皇子其中肯定出力了?!?/br> 顧飛揚撇嘴:“前幾日他還向我示好,說什么我要走了,要請你我去他府上飲酒,給我送別?!?/br> “哦?”明玉珠道:“你沒跟我說啊,什么時候?” “我拒絕了,我說著一年來我都不知吃過多少送別酒了,幾次三番都沒走成,還是別請了,萬一還是走不成,反叫人笑話,說小爺蹭吃蹭喝來了?!?/br> 明澤成功被他逗笑:“說不定二殿下也想跟你們說一下辛醇的事?!?/br> “沒什么好說的,而且你姐也不想聽?!?/br> 明澤看了看明玉珠,卻見她風輕云淡的喝著茶,看著亭外的閑云清風,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樣。 不,她應該是在意的,只是故作如此。 明澤跟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不知為何,就是能看穿她。 最后他起身告辭,顧飛揚打發子丑送他出府,自己纏著明玉珠幫他看賬本。 明玉珠盯著那賬本看了一會,半晌沒有動作。 顧飛揚不安道:“阿姐……” 她頓了頓,又扭頭看他,笑道:“怎么了?” “阿姐,你會罵人嗎?” 她笑道:“君子動手不動口?!?/br> 顧飛揚也跟著笑了起來,抓住她冰涼的小手就往自己的懷里塞:“你不會罵沒關系,我早已替你將那個人罵了個千瘡百孔體無完膚!狠狠給你出了口惡氣!” 她藏在少年郎懷里的手悄悄捏了他一把,后者倒抽一口冷氣:“郡主果然是君子??!” 明玉珠卻搖搖頭:“我有時候真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什么意義……我沒有敗給蚩然軍,卻敗給了身后的大沛。你說你想造反,我又何嘗不是!” 顧飛揚雙眸一亮,抓緊她道:“以我靖平的財力,禹城的兵馬,定能叫這江山改名換姓!到時候阿姐可就不是鎮西忠勇大將軍了,是……” 他傾身過去,在她耳邊說道:“是開國女皇帝!” “哈哈哈哈!” 明玉珠險些笑出眼淚:“嗯,你是不是連國號都想好了?” “這倒沒有,不過小爺聰明,要是認真想,很快就能想出來!” 言罷還得意的挑挑眉,一副盡在掌握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