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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珠說這話的時候眼眶也是紅的,尤其是看辛醇一邊落淚一邊緬懷過去,她簡直想上去給他一拳! 辛醇閉上眼睛,喃喃道:“是啊……為何不留她?原來,害死她的竟然是我……我該恨的人,該是我自己才對啊……哈哈哈哈哈!” “還有,你怎知我母親在禹城過的不好?” 明玉珠的話,又讓辛醇瞬間一凜:“她……” “我爺爺對自己挑的兒媳婦很滿意,他許我母親縱馬馳騁,許她上戰場,甚至有時候帶兵埋伏蚩然軍的時候還會叫我母親一道過去參戰?!?/br> 辛醇更加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不僅爺爺,禹城的百姓也喜歡她,她有孕之后,百姓還自發將家中的米rou蛋送往王府,明明知道王府不缺這些,卻還是想要盡一盡心意。當然,你也不必問我怎么知道的,母親是念情之人,是她告訴我的,她讓我記得要報恩,善待禹城百姓。你看,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之處,她想要報答的百姓,到你嘴里卻是該死的仇敵?!?/br> 辛醇震顫不已,一雙枯枝一樣的手頓時無處安放,一會搓搓臉,一會又搓搓膝蓋:“那她,那她可有提起過我?” “沒有?!泵饔裰閾u頭:“母親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你,她已經把你,以及和你有關的記憶,全部都留在京城了,去了禹城,她有了自己嶄新的人生,而不是你所說的四方高墻?!?/br> 辛醇一瞬間好像蒼老了許多,鬢邊的白發瞧著比以前更明顯了些。 呆坐半晌,他喃喃自語:“是了,我被她留在京城了,連帶我們的記憶,都撞在那個錦盒之中,被她留在京城了……我卻還想要回……我有什么資格……我配嗎……我不配……” “誠如所有人看到的,我父親是膽小怕事之徒,也沒有主心骨,爺爺為他做的這門婚事言聽計從,對我母親也敬愛有加。他們之間有沒有愛意我不知曉,但起碼有夫妻的情分在。否者也不會有我,也不會有明澤,至于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坊間流傳是因父親寵愛側妃冷落了她,她抑郁而終,想必辛大人聽到的也是這個版本吧?” 辛醇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難道不是?” “大人離禹城遠,不知可有聽過另一個版本,說禹城的世子妃為人直爽磊落,幾次被側妃使手段加害,臨終之前幾乎面容盡毀,世子明厚恩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她最終一人在殘破的舊殿中悲慘死去?!?/br> 辛醇顫抖的抓住她:“這,這不是真的!你母親……不!” “原來大人不知道啊,想來禹城離京城太遠,這些新出的謠言想傳播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br> “什么?” “這是謠言,連帶大人聽到的那些也是,坊間百姓熱衷聽什么,便會有什么,大人人在京城,應該比我還要清楚吧?!?/br> 明玉珠按下他的手:“大人放心,我當年雖然年幼,不知母親因何而病,但她臨終之前卻很安詳,我們都在?!?/br> 辛醇又痛苦的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漏出。 這個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從未像此刻這般失態過。 那些被他塵封在心底的往事明明已經被鎖了個結實,此時此刻,卻又以一種粗暴的方式將其敲碎!翻出! 將往事化針,一針針扎在他的心肺之上,他還要說,扎的好!扎的好??! 只有極致的痛,才能喚醒他極致的執迷不悟! 明玉珠起身,一雙冷眸,淬著冰一般看著他:“退一萬步,就算你恨我父親,恨禹城,甚至恨我母親,恨我,可與大沛千千萬萬的百姓有什么關系?你連他們也不放過?你為了一己之私便要大開過門將他們送到蠻夷手中???辛醇,辛百味!這便是你寒窗苦讀,為官二十年要的結果?!” 辛醇渾濁的雙目看著她,顫抖的唇瓣欲言又止。 明玉珠的眼底亦滿是血絲,她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辛大人不恨大沛百姓,否則也不會年年嘔心瀝血,送寒門士子入考場,為朝中培養那么多股肱之臣。大人不妨說說,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要你做出這等足以毀掉半生清譽之事!” 他緩了半晌才囁嚅道:“你真的很像……” “你別提我母親!我母親若有感知,也會以你為恥!” “是……是……”辛醇兀自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明玉珠道:“怎么?你還不肯說嗎?” 后者搖頭,一言不發。 明玉珠抬手,擦了擦眼角,轉身就走。 行至門口處,她又忽然回頭道:“你說你能護明澤周全,我本來還在納悶,你一個兵部尚書,有什么本事左右皇上的決定?現在看來,你不僅有這個本事,還有跟皇上討價還價的資格!” 辛醇身形震了一震,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她。 然而她卻沒再說什么,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兩個少年急急迎了上來,明澤道:“他說了嗎?” 顧飛揚道:“肯定不會說的,若想說早就說了?!?/br> 明澤一臉失望。 “走吧,回去吧?!泵饔裰檠巯乱彩鞘裁匆膊幌胝f,扭頭對盧主簿道謝,帶二人一起離去。 盧主簿后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是怪了,這姑娘什么來頭?叫兩位世子言聽計從?” 明玉珠一路上也是一言不發,明澤本想將人送回去,但顧飛揚堅持不讓他送,這才打發他先回家去。 待二人回到靖平王府,門口的侍衛快步跑上前來牽馬。 顧飛揚看了一眼街邊停著的一輛馬車問:“什么人?” 侍衛低聲道:“初沄公主派人來看陳公子……” 顧飛揚和明玉珠都有些意外,彼此對視一眼。 顧飛揚又問:“初沄公主來了嗎?” “說是沒來……”那侍衛卻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 明玉珠也瞧了瞧馬車,又看了看周圍。 雖然這輛不起眼的馬車是孤零零停著的,但不難發現周圍多了些喬轉打扮的禁衛。 顧飛揚心下了然:“不用管?!?/br> “是?!?/br> 二人進府,正好碰到陳鵬出來送客,在看到二人之后,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顧飛揚打趣他:“陳公子真是門庭若市啊,怎么,這就要走?” 來的是位宮中的老嬤嬤,那嬤嬤屈膝向顧飛揚見禮道:“見過世子殿下,太后聽聞陳公子在靖平王府養傷,特意差奴婢過來探望探望,未能先來見過世子殿下,實在罪過?!?/br> 顧飛揚無所謂的擺擺手:“無妨,小爺也是剛回來,你們聊吧,小爺走了?!?/br> “是?!?/br> 陳鵬迫不及待道:“羨安,我,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說!” 言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以眼神向他求救。 顧飛揚故作不解:“什么事這么著急?” “自然是急事!走!我們去書房說!” 那嬤嬤卻也急道:“陳公子,咱們不是說好了……” “嬤嬤見諒,我真有急事!” 顧飛揚卻一把將人的手掰開,蹙眉道:“再急也沒有小爺出恭急,你先送客!一會再說!” 言罷拉了明玉珠就快速遁逃,臨走還一臉得逞的笑。 陳鵬要追,卻被嬤嬤看穿,一把將人抓了個結實。 嬤嬤笑道:“陳公子跟奴婢去吧?!?/br> 陳鵬只得硬著頭皮送這嬤嬤出門,又被這嬤嬤帶著行至馬車旁邊。 “公主?!眿邒邲_馬車叫道:“陳公子來看您了?!?/br> 車窗的簾子被一把掀開,露出初沄公主怨怒的表情:“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咳咳!”嬤嬤用力咳了一聲,以眼神向她警告。 初沄公主只得蹙眉改了態度:“本宮看到陳公子無礙也就放心了?!?/br> 陳鵬敷衍道:“多謝公主關懷?!?/br> “……” 兩人大眼對小眼的看著,完全無話可說,甚至還有些無語。 最后還是陳鵬先尷尬的將頭偏到一邊,抽了一下鼻子,又撓了撓脖子。 嬤嬤又用眼神向公主示意,初沄公主這才敷衍道:“聽聞陳公子受傷了,可大好了?” “已經好了?!?/br> “哦?!?/br> “……” 嬤嬤再次提醒公主,后者卻是絞盡腦汁也不知該聊什么,最后迫不得已,又問道:“你受傷了怎么不回家?為什么在顧飛揚這里養傷???” 陳鵬道:“靖平王府有現成的藥材,取用方便?!?/br> “這大街小巷都是藥鋪,你就算是買,也方便啊,更何況我看你也不是重傷?!?/br> “靖平王府安靜,適宜養傷?!?/br> “怎么,戶部尚書府很吵鬧嗎?” “……” 陳鵬又不說話了,卻是哼了一聲。 初沄公主不滿:“本宮關心你兩句,你這什么態度?” “公主是嫌我住在羨安這里?公主又不是這里的主子?管的還挺多?!?/br> “你!”初沄公主一把抓住車窗的邊框,滿臉怒容。 陳鵬轉而對嬤嬤說道:“在下告辭了,嬤嬤好走?!?/br> 嬤嬤也真有點拿這兩個人沒辦法,只得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回宮。 誰知道在馬車臨走之前,初沄公主突然飛快的探出車窗,在陳鵬的頭上用力敲了一下。 等他吃痛反應過來,那馬車已經揚長而去,只能看到初沄公主伸出窗外的手,向他擺了擺。 那意思是: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