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蕭洵將人帶出乾安殿,徑直往東宮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在東宮落了些東西,你去幫我搬一下?!?/br> “是?!?/br> 蕭洵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垂首而行,很是畢恭畢敬,便冷嗤道:“想看就看,你跟我在一處,哪怕就是東張西望也沒人敢說你?!?/br> 如此,像是得了張圣旨,明玉珠還真就左顧右盼起來。 她是第一次進宮,皇宮禁庭殿宇森森,如何威嚴自不必說了,讓人肅然起敬的同時又自然臣服。 與其說蕭洵是從小在巍峨宮廷中長大的孩子,不如說蕭源更像。 蕭洵這個太子當的,未免有些太過散漫。 待行至東宮,昔日舊仆看到主子回來了,自然不敢怠慢。 蕭洵說:“你們該干什么干什么,我來拿那件鑲狐絨的夾襖,冬日里好穿?!?/br> 為首的內監連忙說道:“殿下這話說的,保不齊尚未入冬您就該回來了,哪用得著這么著急?!?/br> “不回了,趕緊給我取出來?!?/br> 內監又道:“那奴才給您送過去吧?!?/br> “不必,我帶人來了?!?/br> 言罷指指明玉珠,內監只得去箱籠里取去那件夾襖,又用包裹細細裝好。 明玉珠拎著那件衣裳,拿在手里輕飄飄的,哪用得著單獨找個人來取。 前太子取走了東西,又帶明玉珠原路返回。 誰曾想,在出了東宮之后,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前太子便止住了腳步。 他回頭看向明玉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人是靖平世子的小廝?!?/br> “胡說什么?你明明是個女人,男人的腕骨我還是捏的出來的?!?/br> 明玉珠一怔,乾安殿他拉自己那一下…… “你女扮男裝進宮,可是欺君之罪?!?/br> 明玉珠笑著拱手道:“多謝殿下寬??!” “我可沒這樣的善心?!?/br> “殿下若想拆穿小人和世子,方才在殿中就已經拆穿了,何必彎彎繞繞到這無人地方再來質問?!?/br> 蕭洵收緊眉峰:“你這女人膽量可以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日老五在靖平王府鬧事,那個拿著棍子攔在門口的女人就是你吧?” 明玉珠拱手道:“慚愧慚愧?!?/br> 蕭洵短促一笑,二話不說就伸出手去:“你貼人|皮|面具了?” “沒有沒有!”她趕忙往后縮了縮,防止這缺根筋的前太子把她皮揭了:“不過是隨便易了個容?!?/br> 蕭洵連連點頭:“不錯,挺好的,你不光羊毛變了,連神態都偽裝的很好,也難怪尋常人看不出來,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來的嗎?” “自然是殿下慧眼如炬,一眼識破!” “你是不是平日奉承顧飛揚成了習慣?” “……” “方才在乾安殿,顧飛揚是不是拉你手了?別人有沒有看到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了,你說我慧眼如炬好像也沒錯?!?/br> “……”這下輪到明玉珠一言難盡了。 “殿下叫我出來,不會是想提醒我,不要暴露身份吧?” “暴露哪個身份?” 明玉珠再次啞然,這是在套他的話? 蕭洵見她不吱聲,便又說道:“你知道我為何會記住你嗎?” “莫不是小人長得好看?” “咳咳!”蕭洵看著他那張經過易容奇丑無比的臉,咳的臉紅脖子粗:“我是瞎了不成……” “……” 只聽蕭洵又道:“你這樣的小廝、護院、丫鬟,靖平王府多的是,任誰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但老五不一樣,他竟專門派人去查你……” 明玉珠心下一凜,原本刻意偽裝的小眼睛也驟然睜大,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之人。 蕭洵道:“他那樣一個心思縝密一步百計之人要查你,你的身份,很可疑!” “殿下多慮了,許是當日小人太出風頭?” “是或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數?!笔掍稚舷麓蛄克溃骸斑M京不到半年,先是入了靖平王府,又和老五的舅舅成為知己,甚至還和兵部尚書辛醇做了莫逆之交,你很厲害啊?!?/br> 明玉珠失笑:“到底是五殿下在查小人,還是殿下您在查小人?” “我如今庶人一人!怎么查你!不過是撿老五個便宜吧!” 能撿到五皇子的便宜,還好意思自稱庶人? 她收回對這位前太子的錯誤判斷,到底是天潢貴胄,一出生就位高權重,哪怕淪為庶人,其城府也不容小覷。 蕭洵負手向她靠近兩步,又仔細將人端詳了一遍,最后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提醒你一句,無論你是何人,在京城目的何在,顧飛揚馬上就能回靖平了,你最好不要牽連了他?!?/br> 明玉珠失笑:“殿下放心,小人不過就是靖平王府養馬的小廝,還沒那么大的本事?!?/br> 蕭洵不再多言,負手回乾安殿。 明玉珠拎著包裹跟在他的身后,看著遠處的巍峨殿宇,恍如巨人一般矗立其間,日升日落,斗轉星移,見證了多少代帝王更迭朝堂政變。 “殿下!”明玉珠忽的出聲叫住他。 蕭洵回頭,一臉不耐道:“還有什么事?” “殿下為何不同意削藩?” “跟你有什么關系?” 明玉珠聳肩而笑:“那我對顧飛揚做什么,跟殿下又有什么關系?” 蕭洵笑道:“方才我在殿上不是說了嗎?” “可殿下貴為皇子,將來說不定還能繼承大統,對‘功高震主’四個字當真沒有半點忌諱?” “若一個皇帝,要用打壓忠誠良將來實現江山穩固,若一個皇帝,連藩王造反都遏制不了,那還談什么皇圖霸業?趁早退位讓賢去吧!” 明玉珠失笑:“殿下便是因此而歸耕田園的?” “當然不是!”前太子蕭洵蹙眉道:“親兄弟為了個破皇位打的頭破血流多難看!我丟不起那人!” 言罷便大搖大擺的往乾安殿去,宴席結束,已經有蕭氏的宗族耆老從里頭出來了,客客氣氣的和二皇子打招呼,他也不過是隨意敷衍一下。 “二哥,”五皇子蕭源從殿里出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明玉珠一眼:“父皇有話要跟你說?!?/br> 蕭洵聽聞只覺頭皮發麻,狠狠撓撓頭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言罷不等蕭源說什么,便一把抓了自己的包裹,在明玉珠耳邊低聲說道:“你看,懷疑你身份的,不止是我?!?/br> “二哥!” 五皇子叫他,他卻跑的飛快。 明玉珠正要抬腳入殿,卻被五皇子身邊跟著的小廝攔住了去路。 她故作訝異的退后兩步,垂首立于一旁。 世人評價蕭源,說他溫潤謙卑,視民如子,最是和善不過。 還有人說他就因太過溫良本分才總是做那些出力不討好之事,比如這次平亂東洲。 “方才二皇兄跟你說了什么?” 明玉珠一臉無措的看向他:“沒,沒什么……” 蕭源笑了:“你不用害怕,盡管實話實說就是?!?/br> “小,小人……” 蕭源微微一笑:“我有這么可怕嗎?” “是,是,是小人,第,第一次……” “你在干什么!”顧飛揚跟顧驍也自殿內出來,看她站在階下結結巴巴的樣子不由有些生氣:“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明玉珠見狀趕忙小跑至他身后,怯懦低頭:“自然是殿下?!?/br> “羨安不要生氣,恰好碰到你的小廝,跟他說句話?!?/br> “我們不熟,我的小廝跟你,自然更不熟了!” 蕭源哂笑,不置可否,反倒拱手向靖平王見禮道:“恭喜王爺終能和世子殿下團聚?!?/br> “多謝五殿下!” 顧飛揚卻冷哼道:“何必在這惺惺作態?方才在殿中你可不是這么說的?!?/br> “羨安不懂我,王爺應是懂的,我身為父皇的兒子,有些時候也確實難辦,不過論起私心,我自然希望大沛的英雄可安享晚年?!?/br> “老臣明白,明白!”顧驍呵呵笑道:“老臣多年未曾進京,殿下也已出落的這般文武雙全,昨日接風洗塵宴上未能和殿下暢談,改日老臣親自登門拜訪!” “王爺說這話便是折煞我了,該是我登門造訪才對,不若改日由我設宴,請王爺和羨安過府小聚?!?/br> 顧飛揚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咳咳!好!好??!求之不得!”顧驍打著哈哈應下,為了以防孫子再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他趕忙趕著孫子離開。 蕭源目送他們離去,這才急匆匆往御書房找慶章帝。 蕭平才被兒子氣了個半死,此刻正靠在榻上大喘氣,看蕭源進來便厲聲問道:“那個不孝子呢!” “二哥聽聞父皇召見,急急出宮去了?!?/br> “混賬東西!”一把摸起幾上才喝了一半的藥盞,他狠狠摔了出去。 琉璃盞碎在五皇子的腳下,黑色的藥汁瞬間沾染了他錦繡白底的衣袍。 “請父皇息怒……” “你讓朕怎么息怒!到底顧驍是他爹!還是朕是他爹!方才在殿下上!你為何不攔著!為何不攔著!朕生你們一個個的到底有什么用處!” 蕭源趕忙跪下道:“兒臣實在無法……” “無法?平日里爭強好勝你倒有的是法子!眼下便無法了?!” “還請父皇責罰!” 蕭平怒極,指著他道:“朕恨不得拿板子狠狠的教訓教訓你們!” 五皇子雖覺得冤枉,卻也不敢多言。 自小父皇但凡說拿板子拿戒尺,那便是真的打,而他也是習慣了的,直到他一年年大了,這樣的懲戒才算結束,但沒想到今日因二皇兄的錯誤,父皇竟又要打板子,心下自然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