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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角落中那位‘提起褲子不認人’的太子本尊‘唰’得一下紅了臉。 回想自己這許多天的舉動,一向心中無愧的席引晝竟生出了內疚之情。 他哪有資格對沈馳景的任何行為提出半分責怪呢? 不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冷漠舉動、一次又一次的忽冷忽熱,才將沈馳景推得越來越遠嗎? 初到京城時,她笑臉相迎、低聲下氣;詭譎朝堂中,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動不動就遭人陷害,連親兄長都被人挾持下藥。離鄉百里,無處可依,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而自己在堂而皇之地接受她的好意后,甚至連個好臉色都不愿意給她,總是心有波動后又避之不及,最后的結果都是落荒而逃。 自己這樣的做法,對這一世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馳景來說,的確太不公平了。 席引晝再一次妥協了。 以后的日子里,便當她是朋友吧—— 一個能談心、能共飲、能同游的朋友。 他埋頭悶了口酒,辣得皺皺眉,遂將碗筷一擱,起身便往門外走,卻渾沒想到,八輩子也不抬一次頭的徐舟橫,恰好在此刻——昂了首。 …… 二人目光相撞,一時無語凝噎。 徐舟橫本也有些微醺了,雖睜著眼睛,但一時間其實并沒瞧清席引晝的樣子,是他自己因做賊心虛僵在了原地,這才將自己暴露的徹徹底底。 ……這下丟人丟大了。 席引晝杵在原地,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感覺對面傳來的目光將他渾身看得光光透透,將他的心握在手里肆意捏揣。 好在徐舟橫終于開口了。 但看他的表情……感覺不像是什么好話。 “這位好心的公子,在下此刻實在是有急事要走,無奈同伴醉得一步都拖不動。公子可否行行好,幫在下把她送回住所?” ------------ 看著醉成一灘爛泥的沈馳景和消失在門口的那片衣角,毫無經驗的席引晝比劃了幾下,實在是—— 無從下手。 這丞相家的公子心也太大了。即便他們見過面,也知道彼此的身份,可就這么隨便把沈馳景扔給自己,自己又不是什么好脾氣—— 他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嗎? 冤孽。 席引晝深深吸了口氣,再鼓起勇氣又嘗試了一遍,終于成功將死死扒在桌上的沈馳景連根拔起,穩穩當當地抱在了手上。 若是沈馳景自己清醒著看到自己趴在桌子上的死魚模樣,一定會給出一個準確的形容: 茍延殘喘的八爪魚。 將沈馳景渾身重量都放到自己手臂上的那一刻,不知何故,席引晝空落許久的心中燃起一片躥升入喉的火苗,直將他燒的周身泛軟、雙臂發麻。 席引晝霍然一驚。 不妙。 他強逼著自己將頭扭開,不去注意沈馳景身上的味道,只一門心思向前走去,一步步邁得短促而艱難。 “等……等一下……” 不省人事的沈馳景突然說話了。 席引晝險些以為她酒醒了,雙手一抖,差點送她去見了閻王。 “拿、拿桌子上的,沁珍坊、透、透花糍……” 說罷,她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氣,雙手一垂,又陷入了夢鄉。 ……醉成這樣都忘不了吃。 席引晝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勾到了桌上的袋子,這才強忍著焦躁感,匆忙向沈馳景住所的方向走去。 但這檔子感覺,又豈是他想克制便能克制住的。 沈馳景這廝,醉的一塌糊涂都還不老實,不僅迷迷瞪瞪將手幾次環上他的脖頸,還猶嫌不舒服一般,干脆將整個身子都翻到了極靠席引晝胸膛的這一邊,舒舒服服地將頭埋了進去,歡快地打起了均勻的輕呼。 感受到懷中那人時不時剮蹭著自己胸口的鼻尖,和再沒間斷過的呼吸熱氣,忍耐了許久的席引晝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氣勢洶洶地瞪著懷里毫無知覺的人,恨不能扯起她的耳朵警告她,不許再動了。 要是再動一下,我就…… 我就…… 我—— 我也做不了什么。 因抱著沈馳景,席引晝既捶不了墻也跺不了腳,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能悻悻地繼續向前走。 夜風吹得颯颯作響,吹得外袍鼓若囊袋,吹得骨骼都灌進了些冷意。 沒走幾步路,他又停下來了。 感受感受吹能凍骨的夜風,再看看不斷往自己懷里縮的沈馳景,席引晝終于找到了根本原因。 他再沒猶豫,輕輕將沈馳景放在了路邊,又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袍,披掛上去,給她裹了個嚴嚴實實,這才又抱她回了懷里,牢牢摟在了胸膛里。 這次終于能好好走路了。 但是…… 望著四周空無一人的大街,席引晝忽然鬼使神差般地俯下了身子,輕輕嗅了嗅。那股屬于沈馳景的氣息霎時撲面而來,瞬間將他上一世的記憶閘門轟然炸開。 夕寐宵興的戶部侍郎,驍勇善戰的征國大將,殺伐決斷的一代女帝。 她們與懷中這個人畜無害的小丫頭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散發著一模一樣的幽香,流淌著一模一樣的血液。 她們明明是一個人,卻又不像是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