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打完左臉打右臉
有了他這一句話打底,佐藤像是吃了定心丸般,想也沒想就從盒子里抽出兩支黃色的簽子要遞給小廝。 看到他這動作,徐希反而伸手攔了一下,開口勸道:“左先生,您似乎是留洋歸國,應該對中國的老物件不是非常了解。有些東西雖好,但也不要輕易請回家,畢竟……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這類物件的?!?/br> 這一句話倒是把佐藤給逗笑了,以至于他完全無視了那老板給他使的眼色,不過就算看見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現在那老板可是緊抱著關東軍的大腿:“我倒不認為我承受不了這區區谷倉罐?!?/br> 說完,他像擔心徐希反悔般,徑直將黃簽塞給了身邊的小廝。 見他這幅急不可耐得模樣,徐希倒是不好再說什么,掃了眼眾人確定沒人再出價后,才對胡掌柜點了點頭。在這個谷倉罐被收好后,他讓胡掌柜打開了最后一個錦盒朗聲說道:“元,磁州窯,白底黑褐蓮花紋碗?!?/br> 元朝的瓷器?佐藤眼睛又是一亮,頗有種饑腸轆轆的耗子掉進米缸的驚喜模樣:沒想到除了漢代的谷倉罐,竟然還有這么好的物件?難怪別人都說,這天津衛里要論雅集底蘊,希夷閣認了第二,那第一就沒人敢領! 單看今天拿出的這幾件物件,雖然名義上是那老板拿出來的,但佐藤對那老板可是再了解不過:至少在這雅集開之前,這幾件物件肯定不是那老板所有,考慮到對方好面子的性子,他猜測這都是那老板拜托希夷閣特意尋來的? 然后,借著這個機會交予大日本帝國? 想到這里,佐藤看向那老板的神色莫名多了絲欣賞,祁善龍之前的話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那老板不擺到明面上,才能為大日本帝國尋到更多的好東西。 可是處在興奮中的佐藤卻沒注意,或者說是被他刻意忽略了:在座的許多人雖說對于磁州窯并不陌生,可是當小碗展示到面前時,有幾個人的臉色還是不自覺變了變,再看向徐希時,臉上竟然帶了抹若有若無的苦笑。 尤其是在看到被請過來的那三個記者,拿著相機一直對著小碗拍個不停時,在座諸位天津衛的老爺們都覺得面皮發緊,有一種想要起身離開的沖動了。 有同樣想法的也包括了紀敏,她是真沒想到徐希會這么狠,坑了人家一把還不夠,竟然又拿了一個想要坑二回。所以當小碗傳到她面前,她罕見的猶豫了一下,正準備硬著頭皮上手,看出她窘迫心情的紀博已先一步將小碗拿了起來:“少爺,這里就由老漢我來效勞吧?!?/br> 紀敏抿了抿嘴,神色復雜地瞅了眼紀博,最終還是點頭。 得了授意,紀博這才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磁州窯,起源于宋朝,并隨之達到鼎盛。雖說磁州窯只是民窯,但造型精美,做工精良,且胎畫融合了當時的大家之風,創出了具有水墨畫質感的白地黑繪裝飾手法,可以說是另辟蹊徑突破了當時五大名窯單色軸的局限?!?/br> “磁州窯雖只是民窯,但其風格卻脫了工筆文鳥的窠臼,反而粗獷豪放,且為了爭奪市場,工匠們制作時也是相當用心,且畫或是寫都有一定功底,于是正應了那句大巧不工、粗中有細。加之磁州窯會使用化妝土掩蓋磁州地區高嶺土土質不好,很多瓷器當時看不出來,但過上幾十上百年后大多都會出現脫釉的現象,所以單從這個小碗碗底的脫釉狀態來看,是真品無疑?!?/br> 紀博說完,小心的放下了瓷碗,微微搖頭:“物件雖好,但那老板拿這樣的碗出來給客人鑒賞,怕是不妥?!边@副模樣,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還以為是鈞竹軒的人眼紅希夷閣,本想借小碗拆臺,卻不想自己成了捧臺子的人。 有了紀博這橫插一杠,待到小碗送到佐藤面前時,他的表情變得更加認真,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碗左右看了又看才忍不住嘆道:“在我家族中,收藏有一件非常精美的元朝磁州窯花瓶?,F在看來,它們的工藝真的很相近,不愧是吸收了中國水墨畫和書法藝術的磁州窯?!?/br> 抬頭撇了眼紀博,視線又從一直微笑的徐希面龐上劃過,佐藤終是下定決心,徑直從身邊的盒子里,摸了兩支黃色小簽托在掌心遞向身后侍立的小廝。 一想到它即將歸屬于自己,曉是佐藤的定力,也忍不住輕聲炫耀道:“像這樣精美的碗,如果出現在餐桌上,想必用餐時心情一定會大好吧?” 此話一入耳,在座的稍有點見識的天津衛老爺們,真是哭的心都有了。但別誤會,不是憋屈得想哭,而是憋笑憋得難受,肚子都在抽筋了。 試想一下,誰家畢恭畢敬的成天抱著這么一碗吃飯……得嘞,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緊的快炸了! 場中眾人想到這里,連帶著看徐希的眼神都不對勁了,那是帶著點戲謔、其中還摻雜著些許敬畏:不得不承認,見過損的,但還真沒見過徐希這么損的。他這是直接挖了坑等著別人往里跳,跳進去了不行還得朝著站在坑底人臉上撒把土。 最慘的還是那蒙在鼓里的佐藤,明明出了錢卻是坐實了傻貝兒名號,一張大臉更是讓人掄圓了胳膊打完了左臉,再把右臉送上去打的打法。 眼見所有寶物都已經鑒賞完畢,明白那兩樣寶貝根底的人心知熱鬧也看夠了,再待下去說不得就要受人遷怒,也都紛紛起身告辭。首先跟著離開的是那兩位洋領事,本來他們對于東方的物品就不是很感興趣。一人得了一件珠寶算是今天最大的收獲了,自然也不會留下來與這些人共餐。 至于其他人,再沒眼力價的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這會也是趕緊地拱手告辭,生怕晚走了一步就濺自己一身血。這一眨眼的空當人就走了個差不離,讓花了大半天功夫準備了春日宴的石掌柜也很是憂傷。 倒是德貝勒本來還想留下來,但眼見大家都走了,吃飯都沒個搭伙的,強留下來也沒什么好戲看,也只能是隨著大流起身對著徐希拱了拱手,但心中還有些許不甘忍不住說道:“光慶,好手段!今兒我算是見識了!十天后,我到你希夷閣開一場雅集,別的不說,含燈大鼓給爺備上,辦得好,爺有賞?!闭f完,他的眼光瞟向跟著眾人下樓,一直沉默著未發聲的紀敏。 初五雅集時,四喜的表演早已在圈子里傳的神乎其神,讓沒有參與的德貝勒也是每次提起來,都頗有種捶胸頓足的感覺。此時眼瞅著紀敏也在,當然要借機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