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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不如嫁給李大餅子,拿了家產守寡! 愁苦過去后,心中竟然生出了憤恨。她好恨,她恨自己竟然被一個男人玩得團團轉,她還是那個扶香閣的錢阿苦嗎?開什么玩笑,男男女女什么事情她沒見過,她怎么就栽在了一個木頭的手上?! 她低著頭,咬牙切齒地往地上狠狠一踢—— “哇啊啊啊啊啊——!” “撲通!” 水花四濺。 錢阿苦光榮落水。 *** 有那么一瞬間,她是真的想到了死。 然而立刻她便唾棄自己:值得么?趕明兒人家將她尸首一撈,看她這失魂落魄提著包袱的慫樣,指不定怎么猜她。到頭來,她的一世英名還不得毀了? 于是她拼命撲騰。 包袱甩脫了,外衫也甩脫了。她哪里會水,只循著本能在水里亂蹦,身子便如鹽袋子一樣不斷往下沉。她嗆進一口水來,呼吸堵塞,她頓時慌了,眼前一片迷漫的銀光—— 那是月光,溫柔的月光。 佛說一念三千,在這一刻,她的眼前是真的浮現出了很多張臉。 比如皇帝,比如弋娘,比如小葫蘆。她以為自己會格外留戀師父的,可是沒有,師父的臉也就那樣一掠而過了,她想抓也抓不住。她的心頭涌上不可抑止的苦澀,她從來都抓他不住。 那樣虛渺的容顏,像遙遠山頭的一抹夕光,倏忽變滅,落入永夜。 最后,眼前定格的,卻是一張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男人的臉。 父親的臉。 父親的臉其實很好看,劍眉星目,冷定如炬。長發一絲不茍地束在冠中,穿著漢人的深衣,腰間佩著君子的瓊玉。 父親啊……父親就像從古傳奇里走出來的凜凜儒生,渾身上下都寫著仁義二字似的。 可是父親的目光卻很冷漠,他說:“這不是我的女兒?!?/br> “啊——!” 阿苦突然大叫一聲,竟從噩夢里一個打挺坐了起來。 然后,她才感覺到濕透的里衣緊貼在自己身上,外面卻還鋪了一床被褥—— 被褥? 她又一驚,原來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額頭冒汗,渾身發冷,可是這真的是一張床,她沒有被淹死。 “你醒了?!?/br> 一個聲音淡淡地提醒。 她轉過頭,天亮了,她看見一個男人坐在門邊的暗影里,那一雙冷漠的眼眸遙遙地注視著她。 她轉了轉舌頭,幾乎已不知道如何說話了一般,開口,聲音啞得滲人:“你……” “醒了便走吧?!蹦腥藚s很冷淡,伸手指了指門外。 她想了想,道:“要謝謝你……” “快走?!蹦腥私財嗔怂母兄x,也掐滅了她的耐心。她突然爆發一般抬高了聲音:“我還在發熱!” “回去找你娘?!蹦腥瞬荒蜔┑氐?。 她咬著唇,咬著,咬出了血腥氣?!澳?,”她從牙縫里迸出字來,“你做什么要救我?” 男人道:“你再跳一次河,我保證不救,可不可以?” 她抬高下巴,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和聲音都變得深冷:“你當初既然要丟了我,這會子為何要救我?” 沉默。 黎明的光芒灑進來,映照出門后男人的一點點輪廓。他還如她記憶中一樣,面容冷硬,沒有一點情感能夠滲透進去。她抱緊了被褥,濕透的身體還在打戰,眼神卻很倔強,像是一定要刺傷誰一樣:“你可以直接讓我死掉的?!?/br> 沉默。 “你不肯認我,嫌我是娼妓的孩子,對不對?”她冷笑,“你是大官兒,住著大宅子,你有幾房妻妾了?真丟人,我真給你丟人!” 男人終于抬眼看她,那目光深如漩渦。她下床找鞋,踢了好幾下才套上,裹著被子就站起來,踏踏踏走到了男人面前。 她這才看見他衣裳未干,椅子下也積了好一攤的水。她看了他好半晌,好像要從他臉上挖掘出身為她父親的記號,最后卻只是說:“你長白頭發了?!?/br>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轉過臉去。 她不知道尋常人家的女孩子是怎樣面對自己的父親的,她只記得小葫蘆和莫先生總是互相罵罵咧咧,但小葫蘆有很多脾性顯然也是學自她那個陰沉沉的老爹。阿苦的世界里基本沒有男性長輩,師父是第一個。而她對師父也從來沒有——尊敬——過。 怎么又想到師父了呢,她想罵自己。 男人的聲音很低,帶著十數年如一日的滄桑,聽在她耳里,有些難受:“你并不是娼妓的孩子,我也不是妻妾成群的大官?!?/br> 他仿佛想解釋,卻被阿苦呵地一聲冷笑全數堵在了喉嚨。 阿苦便掛著那冷笑,撐著腰四周看,此處雖只一間小暖閣,陳設卻精巧有致,再走幾步,外間庭院廣袤,竹影空疏摩挲,和她記憶里的那個幽暗的所在一模一樣。若不是大官兒,他能置了這樣大一塊地,光種竹子? 可是她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前半句話。 “你已經長大了?!彼o靜地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話音卻沉沉如喟嘆,“往后做事要過腦子,別傷了自己?!?/br> 她笑道:“多謝了您吶,我便淹死了也不干您的事兒?!?/br> 男人的眉心一蹙。她很得意地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她終于刺中他了,她終于能趾高氣揚地撕碎他那張冷漠的臉皮??傻靡膺^后卻是空虛,無止盡的空虛,像尖利的爪子將她的心狠狠一抓,血rou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