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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窮,所以她們點不起油燈,就準備直接就著月光,暫時先睡在這床榻上。 兩人各執床邊一側,離的都有點遠。 白天能夠看見彼此,倒也沒有那么尷尬,而夜晚的靜謐,讓兩人都覺得有些危險。 云念初擔心她輕薄于他,雖然他從前是也是小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經驗。 可他卻不想她真的輕薄于他,縱使是半日相知,卻仿佛說盡了半生的話。 他前半生不斷被虐待,幾乎沒和溫柔的人相處過。 所以,縱使面前這人只是收起了獠牙,裝上幾日,可對他來說,卻仍是不可多得的溫柔了。 兩人之間,心跡相通。 藍沐秋亦是如此擔心,雖然這個世道是女子占便宜,可是一個陌生男子睡在旁邊,她還是備覺別扭萬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身邊人的呼吸穩了下來,便試探著開口問道:“念初?” “嗯?” 聽到對方立馬回答,她知道他也沒睡,心想不如直接攤牌吧,對彼此都好。 縱使云念初對外敢吐露真話,可這世道畢竟是男子弱勢,他敢出去亂說,她就敢背地里煞氣滿滿地讓他閉嘴。 所以她倒是不怕,便驀地開口道:“以后按照這兒的規矩,你叫我妻主就好?!?/br> “嗯?!彼麗瀽灥卮鹆艘宦?。 除了某些時刻能打開他的話匣子,他能侃侃而談,其余時刻他大多內斂沉默,今天下午她就得知了這點,于是也不怪他,反而盡力去引導他,柔聲道:“你叫我一聲,我先聽聽?!?/br> “妻主……”他心里冷哼,覺得她在刻意引誘他,但還是語氣輕柔地,隨了她的意。 軟軟糯糯的聲音傳遞到她的耳中,伴隨著微風散落到她的心中。她承認,有那么一點點的原因,是因為白天聽了那聲妻主后莫名還想聽。 這讓母胎單身二十余年的她紅了臉,她不由得譴責自己,果然她還是不習慣和男生相處。她前世沒談過戀愛,只暗戀過一個人,后來那個人還失聯了。 于是她強裝鎮定,笑道:“很好?!?/br>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說道:“如你所見,我很窮,但也并非輕薄之人,如實交代的話,其實我買了你是為了那五畝良田和一間屋子。我不能向你承諾更多,但待我攢了些銀子,我會送你離開。你大可以相信我的話,雖然我算不上完全正派,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道理我還是懂的?!?/br> 云念初聽著那一大長串子話,有些愣神,只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覷起眸子,不可置信地道:“妻主的意思是,你賺了錢以后,要給我自由?” 她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后來意識到對方看不見,于是翻了個身對著他道:“如果你覺得還可以,我們就先湊活做對假夫妻?,F在你需要我為你提供個住處和食物,我也需要你的計謀。我們可以先結為伙伴,若是其中一方愛上了另外的人,或是想要自由,另一個人就要自愿離開,你覺得怎么樣?” 沉默良久,晚風微涼,吹在二人心上,待兩人都平靜了些,云念初才從嘴里擠了個“好”字。 不過他的心仍是不信的。 縱使是答應,他也還是要逃跑。 他不相信她,正如他不相信世間的任何人一樣。 當初他將自己賣給了老鴇,明明賺夠了錢就可以贖身,那老鴇卻出爾反爾,硬是把他扣留了下來。 這導致他的心只有綿綿不絕的恨意,這種恨意讓原本還算開朗的他變得無法信任別人。 任何時候,他都做不到,將自己的命運拱手讓人。 還好是黑夜,藍沐秋沒有看到他眸中纏綿不絕的痛苦恨意,于是自顧自地道:“秋收后會好很多。在此之前,我得去伐木,到時候西洋鏡的原材料就用木材做薄片吧。你身體不好,明個我把撲獸夾放上,試著給你打點獵物,為你改善伙食?!?/br>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以及低低的一聲“謝謝妻主”。 月色皎皎,她的眸光流轉,倒是沒有為他的沉默而發怒,如果換作是別人,一定會覺得他多少有些不識好歹。 但她推已及人地想,如果是她的話,縱使主子對她極好,可她仍不會感恩戴德。 作為活生生的人,如果因為別人的一點好就俯首帖耳,那才是骨子里被奴化了。 她不喜歡被奴化了的人。 思及此,她翻了個身,感到思緒如鳥兒般飄飄然,于是道道:“明天我會把你的賣身契放到桌面上。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我結為伙伴,自然要彼此信任?!?/br> 后半段話她并沒有說出口:其實你跑了更好,反正地契和土地憑證我已經拿到了手,官府又沒說兩人和離了還得還地契。 回應她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茫茫如迷霧般的黑暗中,云念初睜著雙眼看向窗外,眼神復雜莫測。 少年時他賣到小倌館里,幾乎沒睡過什么好覺。白天勉強還能歇歇,畢竟白日宣yin的人不算多,可晚上的痛苦萬分,令他永恒不敢忘卻。 仍記得他的第一次,那時候他年紀小,一直哭,痛的幾乎無法挺立起來,但是對方卻只打了他,罵他擾了興致。 之后,老鴇就每天晚上會給他喝藥,來強制他保持狀態接客??赡撬幍母弊饔煤艽?,會使他精神萎靡,到了白天睡意綿綿卻無法安然入眠。 --